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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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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馨一看,原来在一座土山脚下,有一丛杂树,由树林中流出一道清泉,虽则水源不大,却是由上流头淙淙不绝地流下来的,竟是一溪活水,月光下倒像一条银练似的。众人沿溪向西步行过去,渡过一条板桥,才迤逦来到水阁门口,安馨不由赞叹这园布置得精雅,尤其光着实让逊了一番,大家入阁落座,见这水阁十分雅洁,尤其是阁外一丛碧油油的绿竹,栽在窗下,照得阁内,几席皆碧,此时晶帘隔翠,画烛施红,景象从富丽中透出清幽的趣味。 安馨心想,看这居停,这样一副鲁莽蠢笨的形状,怎的布置园亭,有如此的丘壑?心中正自奇怪,只见任勉寿起身相让入席,于是纷纷落坐,山珍海味,罗列了满桌子,任、尤二人殷勤相劝,不住地敬酒,安馨本无大量,玉骢更不会喝,因此不过数巡,这两位特殊客人都已面红过耳,醉眼朦胧。 有一语俗谚:“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是说人们在同情心的观点上,最容易被情感所冲动。安馨自小金川失职以后,虽然不再想重入仕途,不过回想他那一次的失职,实在是不胜冤抑,而且愤慨的,但是这十余年来,却不曾听到过一句同情的慰语。 不料在这千里万里外,忽然遇到这位任勉寿,一见面就提到安馨当年的功劳政绩,又一味的替他抱不平,安馨虽然不会再有希望任免寿替自己真个去打抱不平的意思,但是不因不由的就勾起了他十余年来的怨愤,于是对于这位表同情的任免寿——旧日同寅,发生了好感,任勉寿请他去饮酒谈心,自然千里万里之外,他也是要去的,何况只在离城三十里路呢?见面之后,任免寿又是那样拼命一恭维,自然更觉得酒逢知己千杯少了。这一来,天到二更过后,安馨平日谨慎,今天却饮酒过度了,连玉骢都喝得头疼脑胀,不过还不至于醉倒。 任免寿一看时候不早,就对安馨说:“今天时已过晚,安兄又多饮了几杯,由此回城三十多里路,也不算近,何必连夜去吃这辛苦,不如今夜就在这里耽搁一宵,好在此处房屋极多,安兄喜爱什么样的房间都有,少时小弟陪你去看看,自己挑一间合适的屋子,舒舒服服睡一晚,明天上路不是一样吗?” 安馨一想,自己与玉骢的兵器,虽随身带着,却还有些零碎行囊,留在店内,不回店去,尚无大碍,想着就望了玉骢一眼,意思是看玉骢可有留住之意。哪知玉骢量浅,此时早有些醉眼模糊,心中也茫然无主,以为安馨认定任免寿是昔年同寅至好,与自己素无丝毫嫌怨,如今久别重逢,故人之意,又是那样情重,所以绝不怀疑到不好的方面,当时也就向着任免寿与尤其光二人说:“既承盛意款留,敢不如命,只是尚有要紧约会,明天不能不赶路。” 任免寿一听安馨应允留住,心中暗喜,立即重又举起酒壶,敬了他二人各一大杯,连连谢过他们赏脸留住的盛情,于是四个人重又洗盏再酌,真个高谈阔论,旁若无人。任、尤二人所说,无非是恭维他二人的武艺精通,为人慷慨,安馨等越发得意忘形,直饮到三更向尽,才尽兴而散,尤其光就亲自引导他二人到园子西北角上一处挹翠楼上,那地方在园子尽头,前面有土山遮着,地方最为幽静,乃是一所三开间二层楼的书房,房屋更是雅洁,安馨、玉骢连连称谢,任、尤二人就请他二人住在左首一间,略略坐谈了一会,便派了两个小使,专门伺候,然后说了句“二位请早安歇,小弟等暂时告别,明天再来领教”,说毕,双双退了出去。 这里玉骢酒醉,已经不能支持,等主人一走,连衣服都不脱,匆匆将腰间所悬的朱痕剑,和随身带着的一个布卷儿,向桌上一撩,向炕上倒身便睡。安馨酒量虽稍强,但喝得较多,所以也觉支持不住,正想脱衣睡下,忽然腹中一阵奇痛,见两个小使,还站在门边伺候,就打发他们自去休息,他匆匆地卸下苗刀,将它塞在自己睡床的枕下,卸下镖囊,与玉骢的宝剑布卷堆在一起,匆匆的就向院后空旷处,想找到适当地方出恭。大概今天的食物中,油腻太重,他又多喝了些酒,因此肚腹疼得出奇,可是园中处处整洁,真不便随地大便,只好咬着牙,一步步向园后僻静之处走去,走到一座假山洞后,一看后边已是园墙,足见已经到了尽头,又见四围杂树丛生,荒草蔓延,一望就知轻易没人来的地方,认为这正是最理想的一个地方,他就找了个角落,将身体隐僻起来,然后蹲下去大便。 偏偏今天肚子虽疼,大概饮酒过量,大肠结火,始而觉得便艰不下,蹲了好久好久,肚子又是一阵奇痛,忽然大泻起来,正如开了闸子的河水,倾其所有的都排泄了出来,不但肚子里登时舒适,就连头脑也清醒许多,不像方才那样昏昏欲睡,不过是颇感疲倦,他出完了恭,先倚在墙边坐了一会子,觉得眼皮甚涩,睡意颇浓,心想大概已有四五更天,不久天就要亮,可以回房休息一下了。安馨想罢,就从花木丛中,遮遮掩掩地走回挹翠楼,去时不觉,此刻回来一计路程,竟有七八百步远近,心中暗想,这园子也算不小,同在花园北面一部分的地方,也竟距离这样远,全园怕没有二三十亩大么? 安馨身形灵便,步履轻悄,遮遮掩掩地走回挹翠楼来,自然一点声息都不会有的,他一脚跨进楼门,见灯烛虽尚有余光,却是一个仆人不见,还以为他们去休息去了,便悄悄走上楼去,跨进方才尤其光请他与玉骢住的那间房间,见房中杳然无人,再向床上一看,哪里还有玉骢的影子,这一下不由安馨大为惊诧,忙又跑到右首屋门前,想去看看玉骢是否移到这间来,哪知用手一推,竟推不开,再一看,微弱的烛光下,才看清竟是锁着的。 安馨此时心中,立刻明白这里面定有文章,忙一步抢回室内,走到床边向枕下一摸,轻轻叫了声侥幸,原来自己的折铁苗刀,居然还在,忙将刀掖在腰下,回头去找玉骢的朱痕剑时,和自己的镖囊,却一样不见,只剩了个布卷儿仍在桌上,安馨知道玉骢这布卷儿内的物件,关系重大,忙抢到手内,向怀中一塞,正想出去查看,忽听楼下似有人语声和脚步声走上楼来,忙一个箭步纵到梯畔,掩在梯后半间小阁内,就听上来的人正谈论着自己。 一个说:“怎的还有那一个老的,找遍了也找不着呢?莫非他会飞吗?莫非他已看破机关,先自逃走吗?” 另一个说:“真找不到也不要紧,听说这小伙儿是正主,正主既被拿住,还怕什么呢?” 先前那一个又说:“我们同知老爷高兴极了,说是一刀不费,一枪不用,就将一个十七八年不曾逮住的要犯拿获,这会子正自己拿自己比诸葛亮,跟你们土司吹大气呢。” 安馨一听这几句话,才知道任勉寿与尤其光都是吴礼的走狗,故意安排好了圈套,叫自己来钻的,听此人之言,此时玉骢想已被捕,这真是自己害了他,想到急处,竟想不顾一切,去向任、尤要人,既而一想不妥,这事没有如此便当,不可冒昧,留得我在,不怕救不出玉骢,如果我也被擒,可就完了。 他想到这里,那两个人早已上楼来,边走边说:“我们一个人找一间房,再费些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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