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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安馨听话声就在身旁,忙回头一看,哪里有个人影?他还当玉骢在说话,便问方才可是你同我说,这村里没有庙宇?玉骢闻言,莫名其妙,只瞪眼望着安馨,安馨此时忽又听到耳边在说:“客人们不曾看见我吗?我就在这里河边的柳阴下呢。”

  安馨这次留了心的,一闻河边柳阴下五个字,忙回头向河边望去,果然有个老者,须发半白,穿着一身蓝布短褂裤,站在距离自己五六丈远近的一株柳树下,向安馨等二人微笑。安馨一想老者距离自己如此之远,怎的方才两次说话,竟和靠近身边一样呢?像这远的距离,非大声说话,怕还听不真呢,这真有点奇怪,可是安馨毕竟是个久闯江湖的人,心中立即一动,忽然明白过来,登时对于那个老者,就不敢轻视,忙拉了玉骢的手,趋步到老者面前,躬身说:“在下行路之人,正找不到投宿处,方才承蒙指教,非常感谢,村间既没有庙宇,不知什么地方可以通融一下,只要容许我们两个人一夜的栖身,明天一早就走,走时定要重谢的。”

  那老者等安馨说完,笑答说:“凭你们二位这一身打扮,此间是没人肯留你们过夜的,这样吧!二位不嫌慢待,且到寒舍一叙吧。”

  安馨闻言大喜,一面拜谢,一面就随了老者走去,一路上仿佛那些村人都有些指指点点,也不明何意。老者行有小半里路,走入一道田径中,从田径中又向一带翠竹围绕的小篱落里走将过去,走进篱落,才看清是一排三间,分为三进的高大茅屋,老者到了门口,才回头向二人客气了一句:“老朽引路。”便自走进门去。

  安馨等也跟了进去,一到屋内,觉得木几竹塌,纸窗芦帘,十分雅洁。老者让坐,安馨与他互一请教,才知此老复姓宇文,单名一个正字,别号剑庐,原是湖南辰州人,因吴三桂之役,率眷避入滇北,先住浪穹鹤庆山中,再迁至此,已经十余年了。老者对于玉骢殷勤讯问,好像十分爱他,安馨恐泄露了形藏,竟不敢说出玉骢的真名,只说姓张,原是上省去投考武闱的。哪知老者听了,笑而不语,安馨也不在意,一时从后面走出几个十二三岁的小童,端出两大盘酒食,放在正中桌上,老者便让二人入座,自己在下相陪。安馨看老者相待甚厚,连忙称谢,席间海阔天空的一谈,饶是安馨见多识广,只看不透老者是个什么人物,只就着方才在柳树下距离五六丈远,而说话的声音如在身旁,这一点看来,便知此老不是常人,又听他说是原籍湖南辰州,一发猜到他是江湖人物。

  等到大家酒足饭饱,两人称谢而起,老者就向二人笑说:“二位路途辛苦,还是早些安歇吧。”说罢就引了二人,走入第二进东首一间屋内,又向二人客气说,“寒舍简慢,不足以待贵客,二位将就住一夜吧,不周之处,万望原谅。”

  安馨忙逊谢不迭,老者略坐一坐,也就告辞而去。

  这里剩下安馨、玉骢二人,互相私议这位居停的人物,玉骢经历太浅,谈不到什么观察,只有安馨躺在床上,细想老者的谈吐语意,倒也不见有甚异处,只有他说“凭我们这身打扮,此间不会有人借宿的”一句话,究系何意?安馨兀自想他不出,一时他又想到玉骢此次到川,未知是否能够得手,又想自己追随穆索土司,侥幸身膺参将,也不枉了一生本领,偏偏遇见吴礼这个对头,好好一个前程,竟送在他手内,一晃眼已是十四年,看起来吴礼不但是穆索家的仇人,也是我姓安的仇人。

  他一时想得远了,竟有些出神,眼前的一切景象,仿佛都不在他心上了,正当他神情飞越之时,忽听得后院中远远的有一种喝骂之声,似乎还夹杂些妇女的声音,安馨以为隔壁邻人争吵,先还不甚在意,后来听得叫骂声中,分明有玉骢的声音,不由大惊,立即跳下地来,循声寻去,果然声出后院。他跨进后院一看,空荡荡一人皆无,细听喝骂之声,似在墙外,安馨此时也顾不得忌讳,立刻一纵身,跃上后院西墙上,向外一看,可不是,黯淡的星月光下,墙外广场上站着三个人,二女一男,男的正是玉骢,女的却不认识,此刻其中一女郎已与玉骢交上了手,另一女子却站得老远,似在观局。

  安馨见二女俱在墙外,以为不是自己居停的家眷,见他们已经动手,倒要看看这女子是甚等人物,念头一转,便不即下去,先伏在墙头上观战,只见那个女郎在月光下往来如穿梭一般,身手甚是矫健,手里一柄宝剑,正与玉骢的朱痕剑不相上下,细看她的步法、手法、剑法,俱是上乘路子,不过此刻似乎十分愤恨,每一下都是向着玉骢下煞手锏,仿佛恨不能一剑就将玉骢劈为两半似的。

  安馨心中奇怪,暗想玉骢与她有何仇恨,她竟下这样的毒手?再看玉骢先还不肯怎样伤她,后来觉得女郎剑下,绝不留情,似乎也动了怒,立刻一声怪吼,剑光一紧,立刻向女郎脚下卷了进去。安馨冷眼旁观,似乎女郎已有些竭蹶,时间一久,无疑的要落在下风,此时形势一发紧张,只见那女郎忽地将两只脚拍拍拍的三四步,踏着连枝步,其迅无比,真如一只小鸟一样伶俐,不由暗暗点头夸赞,见她步法踏到尺寸上,猛的一翻手腕,斜着身子,使了个乳燕斜飞式,连人带剑向玉骢迎面搠去,其势惊险奇猛,不可言喻。

  玉骢先前见她踏着紧步,连退出七八步远去,就认得她这一招是武当拳法中的连枝步,凡是欲进者,必踏连枝步先退出去,然后鼓气一齐而进,便觉锐不可当,破她的招式,第一便是识得她的退步,一步不向前赶,与她离得相当远,那么她第二步的进击上,其势未免宽而且弱;第二步等她上步进击之际,自己一纵身退出若干步去,她无论如何势猛,够不到尺寸上,便一点用处没有了,等她失了效用,自己再相机进击,正是蹈暇乘隙的办法。

  所以此刻女郎一退出去,玉骢竟不追赶,女郎一见,忙一个斜飞式冲将过去,却不防玉骢竟一步倒纵出去两丈来远,女郎去势既急,已自收不住脚,偏偏玉骢跃出以后,立刻起了个斜步,左足居前,右足居后,拍拍两声,右足连催左足,早已斜着抢到女郎身后右肩下,玉骢因与她无仇无怨,不肯伤她,所以此时倒提右手剑,只用足左臂力量,猛的全身向右一摔身,一排足之间,左手用柳叶掌,运用丹田气功,喝声:“着。”向女郎肩头上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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