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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困死英雄木椟中 穆索珠郎自从功成名就,虽年事不高,只五十岁的人,却已一意退归林泉,自从得了千娇百媚的娇凤,更觉人生晚年之享受,温柔一事实是不可或缺的,这倒并非专恃男女爱欲,便是早晚饮食起居,以及一切家庭间的享受,全都靠这一些儿熨贴来安慰自己的余年,因此他除了和几个有限的亲友,偶做一次叙会以外,总是拿了娇儿爱妾,拣那山水明秀处徜徉遣兴,自觉其乐无穷。 这一天正携了娇凤、玉骢从近处游玩回来,却见贴身长随送过一张请柬来,一看才知是吴礼、樊宗敏二人,在车里宣慰以西的九龙打罗之间一所祠堂里的约饮,那地方算是苗地一处名胜,凡一班官僚官绅饮宴酬酢,常常借用那地方使用,因此珠郎看了,并不为奇,再一看日期,正是明日,估量从猛连骑着快马,一大早出发,至迟到日落后,黄昏前也能回家了,当时便吩咐明晨一大早上打罗祠堂,随带八名卫士,六名长随,二名贴身小健,预备妥了。 到了次日,珠郎早起,用罢早膳,那时娇凤兀自睡着未起,珠郎走进房中,揭起罗帐,见娇凤尚自香梦沉酣,便不想去惊动她,放下罗帐,只将随身宝剑挂在腰间,正要一足跨出房门,猛听娇凤自梦中哭喊了几声“去不得”,心中陡的一惊,还以为她是在向自己说话,忙又回到床前,揭起罗帐一看,哪知娇凤一个欠伸,似乎刚从梦中醒转,睡眼朦胧,望着珠郎说:“你是不是上打罗赴宴去?”珠郎点头答应,娇凤皱着眉说,“我看今天不去也罢。” 珠郎笑问何意?娇凤嚅嗫着说:“我方才梦中见到你被一伙人捆绑着,关在一间小屋内,好容易我偷偷的等人走后,到小屋将你放了出来,你却握了一柄刀,重又向那一伙人赶去,我怕他们人多,你去有危险,便拦着不让你去,你一百个不听,我就急了,高喊‘去不得’,哪知这一声才刚喊出口,那伙人立时又回来,到底将你捉了去,我也就在此时吓醒了,醒后还直是心跳,回忆梦境,如在目前。所以我劝你今天不用大远的赶去吃这一顿吧。” 珠郎听她说出梦境,哪里会放在心上,只说了句:“这是不相干的一个梦,况且今天的主人,正是吴、樊二位,那是我磕头的把兄弟,向来交情最厚,你不是不知道,这又担什么心呢?”说着便又放下罗帐,转身要往外走。 娇凤躺在床上,眼看珠郎要走,不知怎的,猛觉心里一阵惶惑,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好像立刻与珠郎就要生离死别一般的难受,自己也知道不过是一个毫无意义的荒唐梦境而已,但是不知怎的,竟会发生此种奇异的感想,这是为向来所无的,当时一边惶惑,一边自以理智来克制自己的感情,但是不知怎的,眼中竟会流下泪来! 可是她此时内心的苦闷和惶惑,珠郎竟不知道,走到房门口,只回过头来向娇凤说:“我大约黄昏前可以回到家来,你如疲倦,再多睡一会吧。”说完早已一脚跨出房外。 娇凤躺在床上,望着珠郎后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悠然叹了一口气,翻过身来,不知不觉从目中吊下两行热泪来,正在这时,玉骢正咿咿呀呀地拉了保姆一只手,向娇凤床边走来。娇凤一见玉骢,不由一阵连想到珠郎,她立刻自问自的说:“倘若珠郎一去不回,抛下这个小小的可怜儿,又将如何呢?”这想得远了,又止不住心里一酸,一伸手将玉骢拉到床边,搂在怀里,一语不发,只是流泪。 珠郎带了从人卫士,一行共是十七人,十七骑,一路从猛连北走,从丙河沿岸入山,再沿了漫路河,迤逦向打罗山中行来,尚未走到打罗,那里有一山谷,名唤飞鸟渡,乃是个双峰夹峙的险要路口,离猛连宣抚已有二十余里。 飞鸟渡形势幽险,左边是小打罗山峰,右边是九龙山的尾脉,名曰白打峰,两峰壁立千仞,下有深谷,一望无底,上面只有一条羊场曲径,走到两峰相距处,约有五六丈距离,全凭一架石梁通着。石梁左右,古木参天,仰不见日,地形十分幽旷,石梁下泉声淴淴,可是一些也看不出泉在何处,此处因其山势狭窄,地形险要,只有飞鸟才能渡过,故名飞鸟渡。 珠郎等十七骑放开趟子,直从羊场曲径中向那道石梁飞驰过去,珠郎马居第一。他是有惊人本领的人,又经驰骋疆场多年,哪里会为区区曲折的山径所慑,所以虽处如此险地,仍视同平原似的放辔疾驰。这也一半因为这地方向少人迹,偶有几家山居村民,也都住在梁下山谷山中,这样高峰上,轻易见不到行人,所以才放胆跑开马。 万不料正当放开了跑过去时,忽见数十步外,已到石梁,石梁正中,却站着一人,眼看转瞬就上石梁,这人非被自己快马撞到不可,当就猛喝:“快闪开,马来!” 可是口内尚未喝完,那匹马已一时收不住缰,只向那人立处冲去。 珠郎心中一惊,自己如道这一下非撞死人吃官司不可,正在惊惶无措之时,说时迟,那时快,那人起初听见喝声,仿佛不曾听见,竟充耳不闻,站着一动不动,直到珠郎马到面前,珠郎心中以为这一下还有命吗?哪知马前倏的起了一阵旋风,连那马匹跑得好好的,都会陡地起一个胡旋,足下竟缓了下来。珠郎再看那人,却已形迹不见,正自奇诧,认为眼花,回头一看,见从骑正纷纷赶到,便在马上说:“你们方才可曾看见石梁中间站着一人吗?” 从人中第一匹马的便答说:“似乎看见有一个人站在,但离得太远,马又快,一转眼就不甚清楚了。”正说着,忽地目视着珠郎的前胸,失惊说,“主人前胸是什么?哪里来的字条?” 珠郎被他一问,忙低头一看,不由大惊,原来自己心口衣襟上,黏着一张三尺来长的字条儿,忙用手一把抓来,就着手中一看,见是“衔命送别”四个大字,心想墨迹未干,分明不是什么妖异,那么方才那个人是特为找我来的,怎说是送别,又说是衔命,送谁呢?又是衔了谁的命呢?珠郎此时,不禁十分疑怪,觉得自己出入戎马,从未见过如此怪事,再说那人马前一闪,便已不见,向我胸前黏上这一个字条,我一点都不觉得,这人的身手可就了不得,幸而他不是来刺我的,如要行刺,方才那一手不早就完了吗?自己觉得半生闯荡,无论汉苗人物,也见过不少,几时见过如此的人物,可见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荒山深谷中,不知隐着多少异人!一时想得出神,呆呆地坐上马上,拿了那张字条,不知怎么好。 珠郎忽地想起一个无聊的主意,便命所有从人一齐下马,分向各山谷深处,去找方才那个人。众人也不曾看清方才那人是个什么样儿,一路乱寻,几乎连飞鸟渡的树木都翻了过来,可是哪里有个人影。珠郎无奈,只得策马前行,一路上,他不由想到今天出门时娇凤从梦中突醒,拦着自己不让来,如今石梁上又遇到这么一件奇事情,莫非我穆索珠郎眼前有什么祸事吗?既而一想,自己向来待人和蔼,素无仇家,便是当年三十五猛的檀台兄妹和龙金驼等,先前虽有并吞我之意,后来都成为好友,十余年来,他们对我不但恭敬,而且确是真心相交,已成莫逆,哪里再会遇到凶险? 毕竟珠郎自恃有万夫莫敌之勇,不是一般人可以对付得了的,当时虽遇这样的怪事,依旧丢过一边,一心去赴吴樊二人之约,便仍催马前行。一路上什么凶事也不曾见到,珠郎更不将方才之事放在心上。 到了打罗祠堂,吴、樊二人早就在门口恭候,三人见面十分亲热,又说又笑地走进了祠堂后面的一座揽翠楼。那座祠堂本是随山建筑的,这“揽翠楼”就盖在后山石坡上,利用它地处高势,自然得以看到普洱府各猛的河流,与普洱的城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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