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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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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暮春三月十五之夜,猛连宣抚境内的一个男苗,带着一个有夫苗妇,乘着跳月之夜,悄悄逃出管界,一直奔到邻寨猛往界内。要知苗民所居,还是原始生活,他们的人口也决不像如今的大都市一般,动辄以万计,所以外苗逃人极易发见。按苗族法律说来,私携有配偶的苗人出境,这是有罪的,如果邻境发见此种情形,立即送回他的原寨,如隐藏不送,寨与寨间便须发生意见,所以此时猛往寨既知猛连宣抚有违法苗民匿此,自应将其送回,那就任事没有了。偏偏猛往寨的首领乌托邦里年岁太轻,因是上猛尹檀台羽箭的妹丈,一半依了檀台之势,一半心中瞧不起穆索珠郎,他竟不顾苗族向来的律规,未将这对男女送回猛连宣抚。此时孟连寨中人也据了苗妇本夫的报告,知道正在猛往,当即派人向猛往来索取,论理猛往就该将这二人交付猛连来人,更无别话可说,不料乌托邦里明知故犯,拒而不遣,这一来孟连寨苗民就动了公愤,要求穆索珠郎和乌托邦里交涉。 珠郎因知此是苗族老例,猛连绝不应如此,自然不能拒绝众苗的要求,但珠郎向来不肯仗势欺人,所以特派了一名穆索本族的高职司人,前去猛往,请他念在两寨的友谊,将二苗送回猛连。哪知此时乌托邦里早与上尹猛檀合羽箭商量好了,故意的要与珠郎为难,无非想借了这次的事端,好与珠郎翻脸,一面约齐五猛各寨的有名人物,要一举将珠郎打倒。这纯是一种无意识的义气仇杀,遂致引出了许多恶斗的场面。 穆索珠郎本人既受过大觉禅师的九年熏陶,自然智识方面,也较一般苗人高明。猛往寨的乌托邦里不肯将逃去的两个苗男妇送回,虽觉他们犯了本族的律规,但是他一方面也深觉此种律规,根本没有意义,因此他本人对于此事原未十分重视,怎奈一班部下认为这正是乌托邦里藐视猛连之处,此事如不与他有个解决,越显得猛连无人,也正是猛连的耻辱,就成天嬲着珠郎,要与乌托邦里武力解决。珠郎拗不过部属的要求,与维持苗族一惯的律规起见,这才再派专人去向乌托邦里严重交涉。 谁想乌托邦里有心挑衅,不但不曾将两个猛连逃人交出,反倒将差去的人们剁去耳鼻,赶了回来。这一来,不但孟连寨全部苗民愈觉忿慨,就是素主和平的穆索珠郎也不由得大怒起来。他觉得乌托邦里太也无礼,明知他仗了他妻舅檀台羽箭,才敢如此故捋虎须,觉得此事已不得不与他们动武的趋势,当时就允许派人去用武力将二逃人捉回。其时珠郎就派了部下,孟连宣抚的一二三三道镇山口的幄主前去。 原来,葫芦野夷的编制大概以寨或洞为最高层机构,以下便是“幄”。幄有幄主,手下常有数十至数百苗兵,幄主自有他的居处,系用巨竹支成皮帐,一排连着二三十座,为首的住的称为幄子,幄以下便称为蓬子。这猛连宣抚的镇山口,第一道幄主名宗宗夔甲,第二道幄主名龙血鹤,第三道幄主名张景桓,此人却是世居苗疆的汉人,可是娶的也是苗女,一切生活习惯早与苗人无别,仅仅姓名未变而已。这三位幄主,在得了珠郎许可之后,各带了二十名苗卒,直向猛往寨而来,猛往离猛连宣抚最近,半日多的路程,早已到了猛往的入口道上。 乌托邦里也早已得报,他便约请檀台羽箭,率领百余名健苗,截住入口,也不容宗宗夔甲等三位幄主开口说话,早已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一阵恶斗竟伤了龙、张二人,并活捉了宗宗夔甲而去。龙张二人闹了个灰头土脸,回来向珠郎哭诉。珠郎闻言大惊,一问情由,才知道有上猛尹檀台羽箭相助,乌托邦里才获此大胜,登时心中也上了真火,心说我无非不愿同族相残,才一再和你们好说,谁知这些人是故意与我为难,才这样不讲情面,少不得自己也只好与他们周旋一下,否则在滇南境上也就没法再混了。 穆索珠郎打定主意,就挥手命龙、张二幄主退去,自己暗暗地盘算如何进兵去征服乌托邦里,又如何先去截住檀台羽箭。他计划已定,才传出令去,除了龙、张二幄主因伤回幄修养,不必随征,此外点齐了一部骑卒和一部长矛手,共有八十余名,次日黎明起程。珠郎却只带了猛连宣抚的守卫长和随身一个武士,押队向猛往进发。这个随身武士也是苗人,今年才十四五岁,名唤馨儿,自幼就由珠郎收留部下,爱他聪明勇敢,就由自己授他武艺。 馨儿从小没了父母,终日在深山穹谷找饮食,日与兽群为伍,因此不但天生神力,就是纵跳上下,也真和猿猴一般灵捷,自得珠郎传授,武功益发大进,别小看他十余岁的一个小孩子,却是珠郎的一个唯一好帮手呢。此时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重又向猛往乌托邦里的寨中推进。离着乌托邦里所驻尚有一二里路,珠郎就命前面部队暂时站住,自己在马上向四面的山势察看了一番,然后将馨儿叫到马前,附耳吩咐了几句话,馨儿便带着他手下的二十名健苗,又向来路上走了回去,珠郎见馨儿已去,才又整队向前直进。 在穆索珠郎意中,以为乌托邦里与檀台羽箭系属至亲,此次仗了檀台,才敢与自己作对,因此命馨儿悄悄地埋伏在猛往入口的山沟之左,作一支伏兵。哪知乌托邦里不但约请了檀台一人,原来檀台等早已想压服穆索这一族,便借了此次事端,又与猛蚌寨的龙金驼,猛烈寨的安目麻,猛麻寨的朋乃等四家,悉力来应付穆索珠郎一人,这又岂是穆索珠郎所能预料的呢? 此时天色早已大明,一轮红日高照在猛往珠连山山脊上,远望却看不见猛往寨有一人一骑。珠郎看了心中怀疑,便不敢深入,只在寨道口扎住,向队中唤出一名报事卒,命他且到前面乌托邦里寨中请人答话。谁知那报事卒去了好久,依然不见一个人出来,便连那报事卒也一去不返。珠郎知他们必有诡谋,然自恃武艺,一声令下,带了八十名勇苗,一齐向珠连山入口上的诸幄冲去。 哪知在穆索珠郎率队前冲之时,一路进去,绝无一人拦阻,孟连宣抚的苗人一直冲进六七里路,竟不曾见有一个敌人,两旁幄子全都空空如也,再一看四山一望无际,全是菁深的绿竹,那条羊肠小道越来越窄,珠郎一看情形不对,深知已中了敌人的围伏,又知自己带的人不多,少时必要冲杀不出,忙传令将后队改前队,立刻退出去。哪知还未退得几步,早听四野一片喊杀之声,和铜皮战鼓咚咚打个不已,立从四面深林中杀出无数的苗兵来。 珠郎一见不是头,忙命甘居和莫利铎两人各人分带二十名苗卒,各倚石为战,弗使腹背受敌,自己带了二十名健卒前去冲围,冲开了,令甘、莫二人随在一处杀出,吩咐已毕,珠郎左手苗刀,右手长矛,催动坐下白驹马,大喝一声,向正西上敌苗大喊一声,骤马前驰,打算冲开他们重围的一角。哪知前面正是猛蚌、猛烈、猛麻三寨合围,他们用来包围的阵势名为荷叶式,乃是两重叠一重,一重外再叠两重的重叠包围,不使稍有空隙,此种阵势,也可说是连环亚字形的式样,确为苗人别出心裁的一种包围网。珠郎自然识得,但他凭了本身武功,竟不将此辈放在眼底,一马当先,冲将上去。 忽听对阵中鼓声响处,骤马跑出一苗,年纪二十余岁,生得又肥又笨,正是那奸狡的乌托邦里,手中托了一支长矛,背弓腰矢,神气十足。 穆索珠郎喝道:“猛往乌托邦里寨主,为什么一再欺我猛连来使?” 乌托邦里仰天大笑,其声磔磔如怪鸟,笑了一阵,竟向珠郎说:“你这厮仗会几手拳脚,到我跟前来充什么字号,眼看今天就是你转世投胎的日子了。”一句话说完,一催坐下马,喇的一声向珠郎这边冲来,手中长矛,恶狠狠的向珠郎的前胸直刺过来。 珠郎本已怒他说话无礼,又见他已动手,便也不客气的一声叱咤,用左手苗刀在他的矛杆上唰的削去。珠郎这口苗刀乃是三代祖传,平时用以猎兽,无论多坚韧的野兽皮骨,举刃之下,没有不立断的,此时又是故意要叫乌托邦里得知利害,一刀削去,自然用足了劲的,但听“咔嚓”一声,乌托邦里手中矛杆,立成两段。乌托邦里不由猛的一惊,他知道珠郎的厉害,也不等珠郎再来第二手,早已呼的一下,回转马头,逃回去了。珠郎以为他怯阵,不由暗暗好笑,刀尖向前一挥,领着众苗,向乌托邦里逃去的路上直追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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