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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東見錄後(1)


  今許大西事,無一人敢議者。自古舉事,不能無可否是非,亦須有議論。如苻堅壽春之役,其朝廷宗室,固多有言者,以至宮女有張夫人者,猶上書諫。西晉平吳,當取也,主之者惟張華一人而已。然當時雖羊叔子建議,而朝廷亦不能無言。又如唐師取蔡州,此則在中國容其數十年恣睢,然當時以為不宜取者,固無義理,然亦是有議論。今則廟堂之上無一人言者,幾何不一言而喪邦也(元豐四年,用種諤、沈括之謀伐西夏)

  今日西師,正惟事本不正,更說甚去就!君子於任事之際,須成敗之由(一作責)在己,則自當生死以之。今致其身,使禍福死生利害由人處之,是不可也。如昨軍興事務繁夥,是亦學也,但恐只了佗紛紛底,則又何益?如從軍者之行,必竟是為利祿,為功名。由今之舉,便使得人一城一國,又是甚功名?君子恥之。今日從宦,苟有軍事,不能免此,是復蹈前事也。然則既如此,曷為而不已也?

  胎息之說,謂之愈疾則可;謂之道,則與聖人之學不干事,聖人未嘗說著。若言神住則氣住,則是浮屠入定之法。雖謂養氣猶是第二節事,亦須以心為主,其心欲慈惠安(一作虛)靜,故於道為有助,亦不然。孟子說浩然之氣,又不如此。今若言存心養氣,只是專為此氣,又所為者小。舍大務小,舍本趨末,又濟甚事!今言有助於道者,只為奈何心不下,故要得寂湛而已,又不似釋氏攝心之術。論學若如是,則大段雜也。亦不須得道,只閉目靜坐為可以養心。「坐如尸,立如齊」,只是要養其志,豈只待為養這些氣來,又不如是也。

  浮屠之術,最善化誘,故人多向之。然其術所以化眾人也,故人亦有向有不向者。如介甫之學,佗便只是去人主心術處加功,故今日靡然而同,無有異者,所謂一正君而國定也。此學極有害。以介甫才辯,遽施之學者,誰能出其右?始則且以利而從其說,久而遂安其學。今天下之新法害事處,但只消一日除了便沒事。其學化革了人心,為害最甚,其如之何!故天下只是一個風,風如是,則靡然無不向也。

  今日西事要已,亦有甚難?前事亦何足恥?只朝廷推一寬大天地之量,許之自新,莫須相從。然此恐未易。朝廷之意,今日不得已,須著如此。但夏人更重有所要,以堅吾約,則邊患未已也(一本通下章為一段)

  范希文前日西舉,以虛聲而走敵人。今日又不知誰能為希文者。

  關中學者,以今日觀之,師死而遂倍之,卻未見其人,只是更不復講。

  饋運之術,雖自古亦無不煩民、不動搖而足者。然於古則有兵車,其中載糗糧,百人破二十五人。然古者行兵在中國,又不遠敵,若是深入遠處,則決無省力。且如秦運海隅之粟以饋邊,率三十鍾而致一石,是二百倍以來。今日師行,一兵行,一夫饋,只可供七日,其餘日必俱乏食也。且計之,須三夫而助一兵,仍須十五日便回,一日不回,則一日乏食。以此校之,無善術。故兵也者,古人必不得已而後用者,知此耳。

  目畏尖物,此事不得放過,便與克下。室中率置尖物,須以理勝佗,尖必不刺人也,何畏之有?

  橫渠墓祭為一位,恐難推同几之義(同几唯設一位祭之,謂夫婦同牢而祭也)。呂氏定一歲疏數之節,有所不及,恐未合人情(一本作呂氏歲時失之疏)。雨露既濡,霜露既降,皆有所感。若四時之祭有所未及,則不得契感之意(一本作疏則不契感之情)。今祭祀,其敬齊禮文之類,尚皆可緩,且是要大者先正始得。今程氏之家祭,只是男女異位,及大有害義者,稍變得一二,佗所未遑也。吾曹所急正在此。凡祭祀,須是及祖。知母而不知父,狗彘是也。知父而不知祖,飛鳥是也。人須去上面立一等,求所以自異始得。

  自古治亂相承,亦常事,君子多而小人少則治,小人多而君子少則亂。然在古,亦須朝廷之中君子小人雜進,不似今日剪截得直是齊整,不惟不得進用,更直憔悴善類,略去近道,則須憔悴舊日交遊。只改節者,便於世事差遂。此道理,不知為甚?正叔近病,人有言之,曰:「在佗人則有追駁斥放,正叔無此等事,故只有病耳。」

  介甫今日亦不必誅殺,人人靡然自從,蓋只消除盡在朝異己者。在古,雖大惡在上,一面誅殺,亦斷不得人議論,今便都無異者。

  卜筮之能應,祭祀之能享,亦只是一個理。蓍龜雖無情,然所以為卦,而卦有吉凶,莫非有此理。以其有是理也,故以是問(一作心向)焉,其應也如響。若以私心及錯卦象而問之,便不應,蓋沒此理。今日之理與前日已定之理,只是一個理,故應也。至如祭祀之享亦同。鬼神之理在彼,我以此理向之,故享也。不容有二三,只是一理也。如處藥治病,亦只是一個理。此藥治個如何氣,有此病服之即應,若理不契,則藥不應。

  古之言鬼神,不過著於祭祀,亦只是言如聞歎息之聲,亦不曾道聞如何言語,亦不曾道見如何形狀。如漢武帝之見李夫人,只為道士先說與在甚處,使端目其地,故想出也。然武帝作詩,亦曰「是耶非耶」。嘗問好談鬼神者,皆所未曾聞見,皆是見說。燭理不明,便傳以為信也。假使實所聞見,亦未足信,或是心病,或是目病。如孔子言人之所信者目,目亦有不足信者耶。此言極善。

  今日雜信鬼怪異說者,只是不先燭理。若於事上一一理會,則有甚盡期,須只於學上理會。

  師巫在此,降言在彼,只是拋得遠,決無此理。又言留下藥,尤知其不然。生氣盡則死,死則謂之鬼可也。但不知世俗所謂鬼神何也?聰明如邵堯夫,猶不免致疑,在此嘗言,有人家若虛空中聞人馬之聲。某謂:「既是人馬,須有鞍韉之類皆全,這個是何處得來?」堯夫言:「天地之間,亦有一般不有不無底物。」某謂:「如此說,則須有不有不無底人馬,凡百皆爾,深不然也。」

  風肅然起於人心恐怖。要之,風是天地間氣,非土偶人所能為也。漢時神君,今日二郎廟,皆有之。

  人心作主不定,正如一箇翻車,流轉動搖,無須臾停,所感萬端。又如懸鏡空中,無物不入其中,有甚定形?不學則卻都不察,及有所學,便覺察得是為害。著一個意思,則與人成就得箇甚好見識(一作「無意於學,則皆不之察,暨用心自觀,即覺其為害。存此紛雜,竟與人成何見識」)?心若不做一箇主,怎生奈何?張天祺昔常言:「自約數年,自上著床,便不得思量事。」不思量事,後須強把佗這心來制縛,亦須寄寓在一個形象,皆非自然。君實自謂:「吾得術矣,只管念個『中』字」,此則又為中繫縛。且「中」字亦何形象?若愚夫不思慮,冥然無知,此又過與不及之分也。有人胸中常若有兩人焉,欲為善,如有惡以為之間;欲為不善,又若有羞惡之心者。本無二人,此正交戰之驗也。持其志,便氣不能亂,此大可驗。要之,聖賢必不害心疾,其佗疾卻未可知。佗藏府,只為元不曾養,養之卻在修養家(一作「持其志,使氣不能亂,此大可驗。要之,聖賢必不病心疾,佗藏府有患,則不嘗專志於養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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