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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九 伊川先生语五(1)


  (杨遵道录)

  问:“格物是外物,是性分中物?”曰:“不拘。凡眼前无非是物,物皆有理。如火之所以热,水之所以寒,至于君臣、父子间皆是理。”又问:“只穷一物,见此一物,还便见得诸理否?”曰:“须是遍求。虽颜子亦只能闻一知十,若到后来达理了,虽亿万亦可通。”又问:“如荆公穷物,一部《字解》,多是推五行生成。如今穷理,亦只如此着工夫,如何?”曰:“荆公旧年说话煞得,后来却自以为不是,晚年尽支离了。”

  问:“古之学者为己。不知初设心时,是要为己,是要为人?”曰:“须先为己,方能及人。初学只是为己。郑宏中云:‘学者先须要仁。’仁所以爱人,正是颠倒说却。”

  “新民”,以明德新民。

  问:“日新有进意,抑只是无弊意?”曰:“有进意。学者求有益,须是日新。”

  问:“‘有所忿懥、恐惧、忧患,心不得其正。’是要无此数者,心乃正乎?”曰:“非是谓无,只是不以此动(一本作累)其心。学者未到不动处,须是执持其志。”

  “师出以律,否臧凶。”律有二义:有出师不以义者,有行师而无号令节制者,皆失律也。师出当以律,不然,虽臧亦凶。今人用师,惟务胜而已。

  “弟子舆尸,贞凶。”帅师以长子,今以弟子众主之,亦是失律,故虽贞亦凶也。

  “豮豕之牙。”豕牙最能啮害人,只制其牙,如何制得?今人为恶,却只就他恶禁之,便无由禁之,此见圣人机会处。

  “丧羊于易。”羊群行而触物。《大壮》众阳并进,六五以阴居位,惟和易然后可以丧羊。易非难易之易,乃和易、乐易之易。

  《易》有百余家,难为遍观。如素未读,不晓文义,且须看王弼、胡先生、荆公三家。理会得文义,且要熟读,然后却有用心处。

  读《易》须先识卦体。如《乾》有元、亨、利、贞四德,缺却一个,便不是《乾》,须要认得。

  “反复道也”,言终日乾乾往来,皆由于道也。三位在二体之中,可进而上,可退而下,故言反复。“知至至之”,如今学者且先知有至处,便从此至之,是“可与几也”。非知几者,安能先识至处?“知终终之”,知学之终处而终之,然后“可与守义”。王荆公云:“九三知九五之位可至而至之。”大煞害事。使人臣常怀此心,大乱之道,亦自不识汤、武。“知至至之”,只是至其道也。

  荆公言,用九只在上九一爻,非也。六爻皆用九,故曰:“见群龙无首,吉。”用九便是行健处。“天德不可为首”,言乾以至刚健,又安可更为物先?为物先则有祸,所谓“不敢为天下先”。《乾》顺时而动,不过处,便是不为首,六爻皆同。

  问:“胡先生解九四作太子,恐不是卦义。”先生云:“亦不妨,只看如何用。当储贰,则做储贰。使九四近君,便作储贰亦不害,但不要拘一。若执一事,则三百八十四爻只作得三百八十四件事便休也。”

  看《易》,且要知时。凡六爻,人人有用。圣人自有圣人用,贤人自有贤人用,众人自有众人用,学者自有学者用;君有君用,臣有臣用,无所不通。因问:“《坤》卦是臣之事,人君有用处否?”先生曰:“是何无用?如‘厚德载物’,人君安可不用?”

  阴为小人,利为不善,不可一概论。夫阴助阳以成物者君子也,其害阳者小人也。夫利和义者善也,其害义者不善也。

  “利贞者,性情也”,言利贞便是《乾》之性情。因问:“利与‘以利为本’之“利”同否?”先生曰:“凡字只有一个,用有不同,只看如何用。凡顺理无害处便是利,君子未尝不欲利。然孟子言‘何必曰利’者,盖只以利为心则有害。如‘上下交征利而国危’,便是有害。‘未有仁而遗其亲,未有义而后其君’。不遗其亲,不后其君,便是利。仁义未尝不利。”

  谢师直为长安漕,明道为鄠县簿,论《易》及《春秋》。明道云:“运使,《春秋》犹有所长,《易》则全理会不得。”师直一日说与先生。先生答曰:“据某所见,二公皆深知《易》者。”师直曰:“何故?”先生曰:“以运使能屈节问一主簿,以一主簿敢言运使不知《易》,非深知《易》道者不能。”

  “云行雨施”,是乾之亨处。

  《乾》六爻,如欲见圣人曾履处,当以舜可见:在侧陋便是潜,陶渔时便是见,升闻时便是乾乾,纳于大麓时便是跃。

  介甫以武王观兵为九四,大无义理,兼观兵之说亦自无此事。如今日天命绝,则今日便是独夫,岂容更留之三年?今日天命未绝,便是君也,为人臣子,岂可以兵胁其君?安有此义?又纣鸷狠若此,太史公谓有七十万众,未知是否。然《书》亦自云,纣之众若林。三年之中,岂肯容武王如此便休得也?只是《太誓》一篇前序云:“十有一年”,后面正经便说“惟十有三年”,先儒误妄,遂转为观兵之说。先王无观兵之事,不是前序“一”字错却,便是后面正经“三”字错却。

  先儒以六为老阴,八为少阴,固不是。介甫以为进君子而退小人,则是圣人旋安排义理也。此且定阴阳之数,岂便说得义理?九六只是取纯阴纯阳。惟六为纯阴,只取《河图》数见之,过六则一阳生,至八便不是纯阴。

  或以《小畜》为臣畜君,以《大畜》为君畜臣。先生云:“不必如此。《大畜》只是所畜者大,《小畜》只是所畜者小,不必指定一件事。便是君畜臣,臣畜君,皆是这个道理,随大小用。”

  陈莹中答吴国华书,天在山中,说云:“便是芥子纳须弥之义。”先生谓正南北说,却须弥无体,芥子无量。

  问:“莹中尝爱文中子‘或问学《易》,子曰:终日乾乾可也。’此语最尽。文王所以圣,亦只是个不已。”先生曰:“凡说经义,如只管节节推上去,可知是尽。夫终日乾乾,未尽得《易》。据此一句,只做得九三。使若谓乾乾是不已,不已又是道,渐渐推去,则自然是尽,只是理不如此。”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言道之体(一作往)如此,这里须是自见得。张绎曰:“此便是无穷。”先生曰:“固是道无穷,然怎生一个无穷便了得他(一作便道了却他)。”

  问:“括囊事还做得在位使否?”先生曰:“六四位是在上,然《坤》之六四却是重阴,故云‘贤人隐’,便做不得在位。”又问:“恐后人缘此,谓有朝隐者。”先生曰:“安有此理?向林希尝有此说,谓扬雄为禄隐。扬雄后人只为见他著书,便须要做他是,怎生做得是?”因问:“如《剧秦》文,莫不当作?”先生云:“或云非是美之,乃讥之也。然王莽将来族诛之,亦未足道,又何足讥?讥之济得甚事?或云且以免死,然已自不知明哲煌煌之义,何足以保身?作《太玄》,本要明《易》,却尤晦如《易》,其实无益,真屋下架屋,床上迭床。他只是于《易》中得一数为之,于历法虽有合,只是无益。今更于《易》中推出来,做一百般《太玄》亦得,要尤难明亦得,只是不济事。”

  “大明终始”。人能大明乾之终始,便知六位时成,却时乘六龙以当天事。

  “先迷后得”是一句,“主利”是一句,盖《坤》道惟是主利。《文言》“后得主而有常”处,脱却一“利”字。

  介甫解“直方大”云:“因物之性而生之,直也;成物之形而不可易,方也。”人见似好,只是不识理。如此,是物先有个性,《坤》因而生之,是甚义理?全不识也。

  “至大”,“至刚”,“以直”,此三者不可阙一,阙一便不是浩然之气。如《坤》所谓“直方大”是也。但《坤》卦不可言刚,言刚则害《坤》体。然孔子于《文言》又曰:“《坤》至柔,而动也刚。”方即刚也。因问:“见李吁录明道语中,却与先生说别。解‘至刚处’云:‘刚则不屈’,则是于至刚已带却直意。又曰:‘以直道顺理而养之’,则是以直字连下句,在学者着工夫处说却。”先生曰:“先兄无此言,便不讲论到此。旧尝令学者不要如此编录,才听得,转动便别。旧曾看,只有李吁一本无错编者。他人多只依说时,不敢改动,或脱忘一两字,便大别。李吁却得其意,不拘言语,往往录得都是。不知尚有此语。只‘刚则不屈’,亦未稳当。”

  孔子教人,各因其材,有以政事入者,有以言语入者,有以德行入者。

  性出于天,才出于气,气清则才清,气浊则才浊。譬犹木焉,曲直者,性也;可以为栋梁、可以为榱桷者,才也。才则有善与不善,性则无不善。“惟上智与下愚不移”,非谓不可移也,而有不移之理。所以不移者,只有两般:为自暴自弃,不肯学也。使其肯学,不自暴自弃,安不可移哉?

  扬雄、韩愈说性,正说着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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