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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二先生语一(1)


  (端伯传师说)

  伯淳先生尝语韩持国曰:“如说妄说幻为不好底性,则请别寻一个好底性来,换了此不好底性着。道即性也。若道外寻性,性外寻道,便不是。圣贤论天德,盖谓自家元是天然完全自足之物,若无所污坏,即当直而行之;若小有污坏,即敬以治之,使复如旧。所以能使如旧者,盖为自家本质元是完足之物。若合修治而修治之,是义也;若不消修治而不修治,亦是义也;故常简易明白而易行。禅学者总是琼森事。至如山河大地之说,是他山河大地,又干你何事?至如孔子,道如日星之明,犹患门人未能尽晓,故曰‘予欲无言’。如颜子,则便默识,其他未免疑问,故曰‘小子何述’。又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可谓明白矣。若能于此言上看得破,便信是会禅也,非是未寻得,盖实是无去处说,此理本无二故也。”

  王彦霖问立德、进德先后。曰:“此有二:有立而后进,有进而至于立。立而后进,则是卓然(一作立)定后有所进,立则是‘三十而立’,进则是‘吾见其进也’。有进而至于立,则进而至于立道处也,此进是‘可与适道’者也,立是‘可与立’者也。”

  王彦霖以为:人之为善,须是他自肯为时方有所得,亦难强。曰:“此言虽是,人须是自为善,然又不可为如此却都不管他,盖有教焉。‘修道之谓教’,岂可不修!”

  王彦霖问:“道者,一心也。有曰‘仁者不忧’,有曰‘知者不惑’,有曰‘勇者不惧’,何也?”曰:“此祇是名其德尔,其理一也。得此道而不忧者,仁者之事也;因其不忧,故曰此仁也。知、勇亦然。不成却以不忧谓之知,不惑谓之仁也?凡名其德,千百皆然,但此三者,达道之大也。”

  苏季明尝以治经为传道居业之实,居常讲习,祇是空言无益,质之两先生。伯淳先生曰:“‘修辞立其诚’,不可不子细理会。言能修省言辞,便是要立诚。若祇是修饰言辞为心,祇是为伪也。若修其言辞正为立己之诚意,却是体当自家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之实事。道之浩浩,何处下手?惟立诚才(一作方)有可居之处,有可居之处则可以修业也。‘终日乾乾’,大小大事,却祇是‘忠信所以进德’为实下手处,‘修辞立其诚’为实修业处。”正叔先生曰:“治经,实学也。‘譬诸草木,区以别矣。’道之在经,大小远近,高下精粗,森列于其中。譬诸日月在上,有人不见者,一人指之,不如众人指之自见也。如《中庸》一卷书,自至理便推之于事。如国家有九经,及历代圣人之迹,莫非实学也。如登九层之台,自下而上者为是。人患居常讲习空言无实者,盖不自得也。为学,治经最好。苟不自得,则尽治《五经》,亦是空言。今有人心得识达,所得多矣。有虽好读书,却患在空虚者,未免此弊。”

  天地生一世人,自足了一世事。但恨人不能尽用天下之才,此其不能大治。

  天地生物,各无不足之理。常思天下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有多少不尽分处。

  先生常论克己复礼。韩持国曰:“道上更有甚克,莫错否?”曰:“如公之言,祇是说道也。克己复礼,乃所以为道也,更无别处。克己复礼之为道,亦何伤乎公之所谓道也!如公之言,即是一人自指其前一物,曰‘此道也’。他本无可克者。若知道与己未尝相离,则若不克己复礼,何以体道?道在己,不是与己各为一物,可跳身而入者也。克己复礼,非道而何?至如公言,克不是道,亦是道也。实未尝离得,故曰‘可离非道也’,理甚分明。”又曰:“道无真无假。”曰:“既无真,又无假,却是都无物也。到底须是是者为真,不是者为假,便是道,大小大分明。”

  古人见道分明,故曰:吾斯之未能信,从事于斯,无是馁也,立之斯立。

  佛学(一作氏)祇是以生死恐动人。可怪二千年来,无一人觉此,是被他恐动也。圣贤以生死为本分事,无可惧,故不论死生。佛之学为怕死生,故祇管说不休。下俗之人固多惧,易以利动。至如禅学者,虽自曰异此,然要之祇是此个意见,皆利心也。吁曰:“此学,不知是本来以公心求之,后有此蔽,或本只以利心上得之?”曰:“本是利心上得来,故学者亦以利心信之。庄生云‘不怛化’者,意亦如此也。如杨、墨之害,在今世则已无之。如道家之说,其害终小。惟佛学,今则人人谈之,弥漫滔天,其害无涯。旧尝问学佛者,‘《传灯录》几人?’云‘千七百人’。某曰:‘敢道此千七百人无一人达者。果有一人见得圣人,“朝闻道夕死可矣”。与曾子易箦之理,临死须寻一尺布帛裹头而死,必不肯削发胡服而终。是诚无一人达者。’禅者曰:‘此迹也,何不论其心?’曰:‘心、迹一也,岂有迹非而心是者也?正如两脚方行,指其心曰:“我本不欲行,他两脚自行。”岂有此理?盖上下、本末、内外,都是一理也,方是道。庄子曰“游方之内”、“游方之外”者,方何尝有内外?如此,则是道有隔断,内面是一处,外面又别是一处,岂有此理?’学禅者曰:‘草木鸟兽之生,亦皆是幻。’曰:‘子以为生息于春夏,及至秋冬便却变坏,便以为幻,故亦以人生为幻,何不付与他。物生死成坏,自有此理,何者为幻’?”

  天地之间,非独人为至灵,自家心便是草木鸟兽之心也,但人受天地之中以生尔(一本此下云:“人与物,但气有偏正耳。独阴不成,独阳不生。得阴阳之偏者为鸟兽、草木、夷狄,受正气者人也。”)

  后汉人之名节,成于风俗,未必自得也,然一变可以至道。先王之世,以道治天下,后世祇是以法把持天下。

  语仁而曰“可谓仁之方也已”者,何也?盖若便以为仁,则反使不识仁,只以所言为仁也。故但曰仁之方,则使自得之以为仁也。

  “忠信所以进德”,“终日乾乾”,君子当终日对越在天也。盖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其体则谓之易,其理则谓之道,其用则谓之神,其命于人则谓之性,率性则谓之道,修道则谓之教。孟子去其中又发挥出浩然之气,可谓尽矣(一作性)。故说神“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大小大事而只曰“诚之不可揜如此夫”。彻上彻下,不过如此。形而上为道,形而下为器,须着如此说。器亦道,道亦器,但得道在,不系今与后、己与人。

  富贵骄人,固不善;学问骄人,害亦不细。

  义理与客气常相胜,又看消长分数多少,为君子小人之别。义理所得渐多,则自然知得,客气消散得渐少,消尽者是大贤。

  “兴于《诗》,立于礼”,自然见有着力处;至“成于乐”,自然见无所用力(一本云:“‘兴于《诗》’,便须见有着力处;‘立于礼’,便须见有得力处;‘成于乐’,便须见有无所用力处。”)

  若不能存养,祇是说话。

  韩愈亦近世豪杰之士。如《原道》中言语虽有病,然自孟子而后,能将许大见识寻求者,才见此人。至如断曰:“孟氏醇乎醇。”又曰:“荀与扬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若不是佗见得,岂千余年后便能断得如此分明也?如扬子看老子,则谓“言道德则有取,至如槌提仁义,绝灭礼学,则无取。”若以老子“剖斗折衡,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为救时反本之言,为可取,却尚可恕。如老子言“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则自不识道,已不成言语,却言其“言道德则有取”,盖自是扬子已不见道,岂得如愈也?

  “予天民之先觉者”,谓我乃天生此民中尽得民道而先觉者也。既为先觉之民,岂可不觉未觉者?及彼之觉,亦非分我之所有以予之,皆彼自有此义理,我但能觉之而已。

  圣贤千言万语,祇是欲人将已放之心,约之使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达也。

  先生尝语王介甫曰:“公之谈道,正如说十三级塔上相轮,对望而谈曰,相轮者如此如此,极是分明。如某则戆直,不能如此。直入塔中,上寻相轮,辛勤登攀,逦迤而上,直至十三级。时虽犹未见相轮能如公之言,然某却实在塔中,去相轮渐近,要之须可以至也。至相轮中坐时,依旧见公对塔谈说:此相轮如此如此。”介甫祇是说道,云我知有个道,如此如此。只佗说道时,已与道离。佗不知道,祇说道时,便不是道也。有道者亦(一作言)自分明,只作寻常本分事说了。孟子言尧、舜性之,舜由仁义行,岂不是寻常说话?至于《易》,只道个“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则和“性”字、“由”字,也不消道,自已分明。阴阳、刚柔、仁义,祇是此一个道理。

  嘉礼不野合,野合则秕稗也。故生不野合,则死不墓祭。盖燕飨祭祀,乃宫室中事。后世习俗废礼,有踏青,藉草饮食,故墓亦有祭。如《礼》望墓为坛,并墓人为墓祭之尸,亦有时为之,非经礼也。后世在上者未能制礼,则随俗未免墓祭。既有墓祭,则祠堂之类,亦且为之可也。

  《礼经》中既不说墓祭,即是无墓祭之文也。

  张横渠于墓祭合一,分食而祭之,故告墓之文有曰“奔走荆棘,殽乱桮盘之列”之语,此亦未尽也。如献尸则可合而为一,鬼神如何可合而为一?

  墓人墓祭则为尸,旧说为祭后土则为尸者,非也。盖古人祭社之外,更无所在有祭后土之礼(如今城隍神之类,皆不当祭)

  家祭,凡拜皆当以两拜为礼。今人事生,以四拜为再拜之礼者,盖中间有问安之事故也。事死如事生,诚意则当如此。至如死而问安,却是渎神。若祭祀有祝、有告、谢神等事,则自当有四拜、六拜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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