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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节母翁太孺人墓志铭


  崇祯九年,江南巡按御史以吴郡故太学许公之妻翁孺人节孝上闻,天子下诏旌其门曰“贞节之门”。又十五年,孺人卒,盖去许公之殁五十有一年矣。初郡人之以孺人节孝闻也,其子元极、元恺实详列其行,而元恺以好交友显名,故节母之贤特著。同邑先达如徐公勿斋、孝廉如杨公维斗皆不言同辞,台使者以两公之语为征,乃具疏得请。孺人之卒也,元极先三日以病殁,于是元恺躃踊号泣曰:“嗟乎!吾母之节得以显者,皆先皇帝之德,而吾之友实助吾兄弟以为请。今吾君亡,吾友亡,而吾之兄亦亡矣。苟不得一言以铭诸幽,是先朝之宠锡将泯灭而弗章也。惟娄东有旧史氏在。”乃即大参吴公之状来告。伟业曰:“噫!此吾友之母也。”为序而铭焉。

  按状,孺人东洞庭翁公恒裕之女也,年十八归于许,两家皆洞庭巨族。许公讳明臣,字余耕,以明经入太学,为时闻人。其殁也,年仅二十有四。孺人少于公一岁,二孤皆幼,抚榇长号,引簪欲自刺,水浆不入口者五日。姑勉之曰:“若从死,如藐孤何?”自此五十余年,屏去绮縠弗御,辛苦拮据,为余耕公起冢舍,立祠堂,田园邸屋,有加于旧,中从亲旧,人无间言,此其事夫之节也;孺人之姑曰姜太孺人,姜为望姓,又王文恪公外孙女。文恪家法清整,姜孺人得其教,门以内有节行法度。孺人承颜色,庀甘旨,服勤勿失。姑病,口尝药以进,不解衣带者数月。病已笃,哭泣吁天,梦神人授以药,吞之乃瘳,此其奉姑之孝也;孺人初称未亡人,元极甫四岁,元恺三岁。余耕之兄曰仍耕,能抚字诸侄,而孺人内和妯娌,外事伯叔,聘礼贤师训督二子,遂以成立。仍耕之次子丁卯举于乡,孺人出遗书数百卷,涕泣以授二子,曰:“乃父无年,不得志于锁院,若其无忘乃父之志。”此其教子之勤也;孺人性好施,扶困济厄,弃责折券,甓道路,成桥梁,营寺宇,并力为之,惟恐弗及。岁大祲,出米二百石佐其子,以给茭田、翁巷之贫者,恩及数百家矣。江宁、松江邸舍所在,赈贷亦如之。苟遇荒祲以为常。此其救人之仁也。

  初吾师张西铭以社事兴起东南,而勿斋、维斗为同志,尝大会武丘,舟车填咽,巷陌为满。其有倾身接待,置驿四郊,请谢□宾客,则推吾友德先。德先者,元恺字也。当是时孺人方持家秉,德先挥斥千余金以为顿舍饮食之费,孺人无几微吝色。逮节孝疏闻,适会孺人六十,西铭偕勿斋、维斗登堂拜母,同人毕至,里中以为荣。自西铭亡后,世事迁改,交游摧折,勿斋、维斗致命而死,德先以告其母,孺人未尝不潸然出涕,且以幸两人之得死所也。

  元极之病亟也,孺人哭之恸,曰:“吾不从若父死者,以有尔等在,今何忍壮子先殁以下见吾夫哉!”乃亦卧病,不肯服药,取手所制布衣熟视曰:“吾可以下报矣。”噫!余闻之:忠臣节母,皆秉天地之畸气,必使之备艰难尝荼苦,以历试其所守。孺人之晚福亦既安且乐矣,乃竟令哭子以殁,所谓以节始者,还以节终,天之以完行俾孺人也。讵偶然哉?先朝所以风厉人伦,若孺人者,可以无愧矣。

  子二:长元极,太学生;次元恺,吴县庠生。孙四人:国光、斐光、廷光,俱元极出;纶光,元恺出。孙女三人。曾孙男四,曾孙女二。孺人生于戊寅七月初七日,卒于辛卯八月二十三日,年七十有四。即以是年十月十五日祔于余耕西茭田亭字圩之阡。伟业偕诸公以交于德先兄弟,俯仰三十余年,今执笔而志孺人之墓。夫述先朝表扬之典,发贞媛幽潜之行,俾后之邑乘国志知所称道,此亦旧史之事也。乃为之铭曰:

  震泽之气,上属咸池,倬彼婺星,贞耀下垂。
  宣文韦母,孝义桓嫠,绰楔有光,彤管是贻。
  图画丹青,礼宗女师,昭兹来世,刻我铭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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