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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堀记


  余退直词林,戴华阳之巾,被鹿皮之裘,焚香默坐。存神规中,太和薰蒸,百体欣顺,龙降虎升,水温火寒,周流密绵,莫究端倪。

  冲阳子自空明洞天翩翩而来,碧瞳方颐,气貌充甚,谒入,扬袂言曰:“月堀之义,子知之乎?扬雄云,西压月堀,指月所生之地也。吾意则不然,太阴之精,朔后魄生,至望而盈,盈极而衰,随日渐亏,晦而复苏。上下二弦,亏盈得平,气和弗偏。吾炼九还七返灵丹,抽添进退之候,每于月而取则焉,因名其室以月堀,所以志之。”予曰:“阳阴不可偏胜也,独阳不生,独阴不成。乾坤构精,六子乃凝。水坎火离,中藏偶奇。用奇变偶,乾道始茂。重阴尽消,纯阳则昭。久而行之,与道消摇。是谓三一之真也,复命之区也。若取则乎月,无乃专溺于阴乎?”冲阳子曰:“二气之精,互为其根。房日之兔,毕月之乌,取象表征指意甚微。阳既含阴,阴亦含阳。苟举其偏,道则全张。子何见之拘邪?”予曰:“言则美矣,其理尚有所遗也。人身之中,有玄牝焉。系乎天根,呼吸所关,丝络联绵,枝叶扶疏。静以养之,一气孔神。超于象先,不见其朕。玉色连娟,天光内朗,盖以无为而得,无为而成。孰火能为其候?孰鼎能为其炉?孰药能为其材?我皆不得而知也。假形托物,著于丹书,颠倒错乱,自汉以来,已如斯矣。吾将与子握手空明洞天之上,当素月流辉,银铺水翻,瑶露初滴,寂然无声,委羽仙人必骑黄鹤而一下之,与子稍一叩焉。则予之说为当矣。”冲阳子喟然而叹曰:“道有精粗,象分内外,非粗不足以别精,非外不足以形内。初机之徒,未忘乎物,苟不以此示之,必大笑而走,何可与上士玄功之成者并论哉?子之说固当,而吾之所取喻,又岂可少哉!”于是相视一笑,冲阳子揖而退。

  予送至庭外,冲阳子复请曰:“一阴之生,其卦为后,是月堀也。一阳之生,其卦为复,是天根也。邵子尝往来其间,而所谓三十六宫都是春者,其与吾月堀之义颇有合乎?”予曰:“此大《易》精微所系,虽更仆不能尽也,予恶能知之,予恶能知之!君当间诸庖牺。”冲阳子曰:“唯。”

  冲阳子张姓,辅其名,以廷翼为字,台之黄岩人,盖有道之士也。洪武四年正月□日,玄真遁叟金华宋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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