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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君六十序


  嘉定程孟阳尝为余言,弱冠时薄应举之业,崭然有志于功名。偕年少十数人,学骑射击刺,骨腾肉飞,如饥鹰饿鸱。今老矣,追思少壮事,殆如隔世。而廿年来十数人者,独总戎钱君与汪君在。汪虽老田间,度其才略,可使将数千人者也。嗟夫!天下承平久矣。世所重独射策甲科,而豪杰倜傥之士,往往以文法屈抑。钱君固东南宿将也,平壤之役,绌于李氏,有功不得封。又数强项,与文吏争,故数起数踬。而汪君身授农书,衣袯襫,从事于污坳沮洳之间。微孟阳之言,余故不知君之能若是也。今天下不可谓无事矣。钱君既被推毂当训练之任,犹格其请未下。而所谓网罗豪杰,破资格以备缓急者,仅见诸条议而已。余思孟阳言,未尝不窃叹于汪君,又思夫污坳沮洳之间,辍耕而太息如汪君者,固不少矣,惜乎予之不能尽知之也。余观宋靖康之事,王正道献决围之策,受命不两日,得数万人,皆愿效死。而张仲友以下第举子持空名帖三十,逾旬而解鼎、澧五州之危,易于反掌。此两人者,其缓急有用,视射策甲科,从颂卿相者,相去如何也?正道之策不克用于宋,而仲友既解围,终不愿为宋用。夫有才如正道而不克用,则天下之士,不愿为世用如仲友者必多矣。此又可以深惧也。今天下方急才,如汪君者,其可使长为农夫,终老于污坳沮洳之间也耶?余之知而窃叹者,亦与有罪焉耳矣。君今年六十,其称寿以岁之十二月。田家作苦,禾稼既纳,酌冻醪,烹伏雌,与比邻故旧,契阔谈宴,闻余之言,其不盍然而笑者几希!

  虽然,酒阑客去,秉烛夜读,亦未必不有感于余言也。孟阳方游泽、潞之间,古称天下之脊,战争形胜之地也。天寒风急,贳酒高歌,曩之壮心,得无有奕奕萌动者乎?余将以斯文寓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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