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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議卷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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諫院進劄狀九首 【論京西官吏非人乞黜按察使陳洎等劄子〈慶曆三年〉】 臣竊見去年五月詔敕節文:「諸路轉運並兼按察使,或貪殘老昧、委是不治者,逐處具狀聞奏。若因循不切按察,致官吏貪殘,刑獄枉濫,民庶無告,朝廷察訪得知,並當勘罪,重行黜降。」竊見近日賊人張海等入金州,劫卻軍資甲仗庫,蓋為知州王茂先年老昏昧,所以放賊入城。及張海等到鄧州,順陽縣令李正己用鼓樂迎賊入縣飲宴,留賊宿於縣廳,恣其劫掠,其李正己亦是年老昏昧之人。京西按察使陳洎、張自五月受卻朝廷詔書後,半年內並不按察一人。如王茂先、李正己,並顯然容庇,不早移換,致使一旦賊至,不能捍禦。及光化軍韓綱在任殘酷,致兵士作亂,亦不能早行覺察。其陳洎等故違詔書,致興盜賊,並合依元降詔敕,重行黜降。中書又不舉行,使國家號令棄作空文,天下禍亂貽憂君父,蓋由上下互相蒙庇之罪也。其陳洎、張ぃ伏乞依詔敕施行,重與黜降。若明降詔敕,顯有違者並不舉行,則今後朝廷號令,徒煩虛出。伏望出於聖斷,以警後來。取進止。 【再論陳洎等劄子〈慶曆三年〉】 臣近曾上言,為京西轉運使陳洎、張違廢詔書,並不按察部下官吏,致使盜賊縱橫,貽憂君父。其陳洎等合坐此罪名,重行黜降。此事非是臣自生狂見,敢有妄言,乃是朝廷元降詔書內指揮,自合行遣。今諸路轉運使不按察官吏者甚眾,然別不至大段生事及部內官吏不甚昏老者,亦可且示優容。如陳洎等部內,顯然官吏昏老貪殘,並不舉劾,致得盜賊並起,事勢可憂。此若不行,則國家詔敕,乃是空文,今後號令,有誰肯聽?臣伏見近日頓易諸路轉運,方思改作,欲除舊弊,朝廷此後政令,須要必行。今若自廢詔書,示人無信,則新轉運見朝廷先自弛廢,言不足聽,則更無凜畏,必效因循,虛煩更張,必不濟事。古人於作事之初,尚或借人行法,況洎等首自違犯,理合舉行。宜於革弊之初,先行勵眾之事。或謂洎等於少人之際,且要任使。即乞各與降官,依舊差遣,以責後效,徐議復資,亦使過之術也。尚慮議者謂淮南王倫賊後,不曾行遣轉運。蓋淮南新授詔書,未及按察,而賊已卒至。又部內官吏如晁仲約等,本非昏老,不比京西,慢賊經年,不能剪滅,直至養成凶勢。又其部內官吏,顯是昏老誤事之人,授詔半年,故違不舉,較其事體與淮南不同。今若以淮南不曾行遣,便舍洎等不問,則今後犯者又指洎等以為例,是則朝廷命令,永廢不行。伏惟陛下聰明睿斷,惟是則從,尚恐大臣務收私恩,不顧國體。若能不惜暫降洎等一兩資官,存取朝廷綱紀,以勵中外,則庶幾國威復振,患難可平。取進止。 【論舉館閣之職劄子〈慶曆三年〉】 臣伏見國家近降詔書,條制館閣職事。有以見陛下慎於名器,漸振紀綱。然而積弊之源,其來已久,僥幸之路,非止一端,今於澄革之初,尚有未盡其甚者。臣竊見近年外任發運、轉運使、大藩知州等,多以館職授之,不擇人材,不由文學,但依例以為恩典。朝廷本意,以其當要劇之任,欲假此清職以為重。然而授者既多,不免冒濫,本欲取重,人反輕之。加又比來館閣之中,大半膏粱之子,材臣幹吏羞與比肩,亦有得之以為恥者。假之既不足為重,得者又不足為榮,授受之間,徒成兩失。臣欲乞今後任發運、轉運、知州等,更不依例帖職。若其果有材能,必欲重其職任,則當升拜美官,優其秩祿。況設官之法,本貴量材,隨其器能,自可升擢,豈必盡由儒館,方以為榮? 一、臣竊見近年風俗澆薄,士子奔競者多,至有偷竊他人文字,幹謁權貴以求薦舉,如丘良孫者。又有廣費資財,多寫文冊,所業又非絕出,而惟務干求勢門,日夜奔馳,無一處不到,如林概者。此二人並是兩制臣寮奏乞召試,內邱良孫近雖押出,而林概已有召試指揮。舊來本無兩省以上舉館職明文,尚猶如此奔競,今若明許薦人,則今後薦者無數矣。臣欲於近降詔書內兩省舉館職一節,添入「遇館閣闕人,即朝廷先擇舉主,方得薦人」。仍乞別定館閣合存員數,以革冗濫。 一、臣竊見近降詔書,不許權貴奏蔭子弟入館閣。此蓋朝廷為見近年貴家子弟濫在館閣者多,如呂公綽、錢延年之類尤為荒濫,所以立此新規,革其甚弊。臣謂今後膏粱子弟既不濫居清職,則前已在館閣者,雖未能沙汰,尚須裁損。欲乞應貴家子弟入館閣,見在人中,若無行業文詞為眾所知,則不得以年深遷補龍圖、昭文館並待制、修撰之類,所貴侍從清班,不至冗濫。 【論西賊議和請以五問詰大臣狀〈慶曆三年〉】 右臣伏見張子奉使賊中,近已到闕。風聞賊意雖肯稱臣,而尚有數事邀求,未審朝廷如何處置。臣聞善料敵者,必揣其情偽之實;能知彼者,乃可制勝負之謀。今賊非難料難知,但患為國計者昧於遠見,落彼奸謀,苟一時之暫安,召無涯之後患,自為削弱,助賊奸謀。此《左傳》所謂疾首痛心,賈誼所以太息慟哭者也。今議賊肯和之意,不過兩端而已。欺罔天下者,必曰賊困窘而求和;稍能曉事者,皆知賊權詐而可懼。若賊實困窘,則正宜持重以裁之。若知其詐謀,則豈可厚以金繒,助成奸計?昨如定等回,但聞許與之數不過十萬。今子所許乃二十萬,仍聞賊意未已,更有過求。先朝與契丹通和,只用三十萬。一旦劉六符輩來,又添二十萬。今昊賊一口許二十萬,到他日更來,又須一二十萬使四夷窺見中國廟謀勝算,惟以金帛告人,則邈川首領豈不動心?一旦興兵,又須三二十萬。生民膏血有盡,四夷禽獸無厭,引之轉來,何有限極?今已許之失,既不可追,分外過求,尚可抑絕。見今北虜往來,尚在沿邊市易,豈可西蕃絕遠,須要直至京師?只用此詞,自可拒止。至如青鹽弛禁,尤不可從,於我雖所損非多,在賊則為利甚博。況鹽者民間急用,既開其禁,則公私往來,奸細不分。若使賊捐百萬之鹽以啖邊民,則數年之後,皆為盜用矣。凡此三事,皆難允許。今若只為目下苟安之計,則何必愛惜,盡可曲從;若為社稷久遠之謀,則不止目前,須思後患。 臣願陛下試發五問,詢於議事之臣。一問西賊不因敗衄,忽肯通和之意,或用計困之使就和乎,或其與北虜連謀而偽和乎?二問既和之後,邊備果可徹而寬國用乎?三問北使一來與二十萬,西人一去又二十萬,從今更索,又更與之,凡廟謀為國計者,止有此策而已乎?四問既和之後,能使北虜不邀功責報乎?虜或一動,能使天下無事乎?五問元昊一議許二十萬,他日保不更有邀求乎?他日有求,能不更添乎?陛下赫然以此五事問之,萬一能有說焉,非臣所及;若其無說,則天下之憂從此始矣。方今急和謬議既不可追,許物已多,必不能減。然臣竊料元昊不出三五年,必須更別猖獗以邀增添,而將相大臣只如今日之謀,定須更與添物。若今日一頓盡與,則他時何以添之?故臣願惜今日所求。其如西賊雖和,所利極鮮,若和而復動,其患無涯。此臣前後非不切言,今無及矣。伏望陛下留意而思之,且可不與。彼若實欲就和,雖不許此亦可;若實無和意,與之適有後虞。謹具狀奏聞,伏候敕旨。 【論捕賊賞罰劄子〈慶曆三年〉】 臣伏見方今天下盜賊縱橫,王倫、張海等所過州縣,縣尉、巡檢有迎賊飲宴者,有獻其器甲者,有畏懦走避者,有被其驅役者。朝廷於此憂賊之時,正患乏人之際,或於巡檢、縣尉之內得一捕賊可使之人,則必須特示旌酬,以行激勵。苟或未能者,猶須懸賞以待之,何況有而失賞?伏見吏部選人區法,自出身以來,兩任縣尉。初任臨江軍新淦縣,三年之內,大小賊盜獲四十餘火,內雖小盜數多,其如強劫群賊亦不為少,據於賞格,合改京官。而有司守纖細之文,執尋常之例,謂其所獲雖為全火而不同時,因不與理為勞績。臣料天下州縣盜賊之多,無如新淦,天下縣尉能捉賊之多,亦無如區法。又聞法次任吉水縣尉,使其縣民結為伍保,至今吉水一縣全無盜賊,民甚便之。法為縣尉,官至卑賤,所至之處,皆有可稱。臣思朝廷非不欲賞善罰惡,以行勸戒,而患於有司法弊,拘守常文,致抑才能,失於旌賞。其區法偶與臣相識,因得知之,然人所不知,抑而不申者,何可勝數?竊以盜賊是方今急患,縣尉是方今切要之人,皆朝廷常合留意之事。臣輒有起請事件,具畫一如後: 一、選人區法捕賊之效甚多,但為有司拘守細碎之文,不理勞績。其人已升得職官,伏乞追取本人歷子,別加考驗。如實有勞能,即乞不拘常格,特與酬獎,以勸後來。 一、臣謂天下群盜縱橫,皆由小盜合聚,今但患其大,而不防其微。故必欲止盜,先從其小。能絕小盜者,巡檢、縣尉也。然而賞罰之法,其弊極多。只如捕盜,去惡但要淨盡,豈必須是一日之內同時捕獲?假如有全火強盜,縣尉、巡檢以死命鬥敵,若於兩日內捉盡,已不理為勞績。其守文之弊,如此極多。欲乞下銓司,重定捕賊賞格施行。 一、臣伏見自天下有盜賊以來,議者多陳御盜之策,皆欲使民結為伍保,則奸惡不容。今區法於吉水縣立伍保之法,三年之內,劫賊不敢入其縣界。臣欲乞特降指揮下江南西路,體量吉水縣自區法創立伍保之法以來,如實全無劫賊,又民間以為便利,即乞頒行伍保之法於天下。 右謹具如前,取進止。 【論光化軍叛兵家口不可赦劄子〈慶曆三年〉】 臣竊見近日盜賊縱橫,張海等二三百人未能敗滅,光化軍宣毅又二三百人作亂。臣謂朝廷致得盜賊如是者,不惟中外無備,蓋由威令不行。昨王倫賊殺主將,自置官稱,著黃衣,改年號。事狀如此,乃是反賊,使其不敗,為患如何?既敗之後,不誅家族。況小人作事,亦須先計成敗,今使其事成則獲大利,不成則無大禍,有利無害,誰不欲反?只如淮南一帶官吏,與王倫飲宴,率民金帛獻送,開門納賊,道左參迎。苟有國法,豈敢如此!而往來取勘,已及半年,未能斷遣。古者稱罰不逾時,所以威激士眾,今遲緩如此,誰有懼心?遂至張海等,官吏依前迎奉。順陽縣令李正己延賊飲宴,宿於縣廳,恣其劫掠,鼓樂送出城外。其人敢如此者,蓋為不奉賊則死,不奉朝廷則不死,所以畏賊過於畏國法。臣恐朝廷威令,從此遂弱;盜賊凶勢,從此轉強。臣聞刑期無刑,殺以止殺,寬猛相濟,用各有時。伏望陛下勿採迂儒所說、婦人女子之仁,尚行小惠,以誤大事。其宣毅兵士必有家族,伏乞盡戮於光化市中,使遠近聞之悚畏,以止續起之賊。其李正己,仍聞已有台憲上言,亦乞斬於鄧州,使京西一路官吏聞之畏恐,知國法尚存,不敢奉賊。從來只被迂懦之人因循不斷,誤陛下事,壞得天下事,勢已如此,不可更循舊弊,有失威斷,惟陛下力行之。取進止。 【薦李允知光化軍劄子〈慶曆三年〉】 臣近為光化軍遭韓綱酷虐,致得兵士作亂,曾薦國子博士李允,前知光化軍日,軍民愛畏,乞卻令依舊知軍,不蒙朝廷施行。近聞光化軍兵民官吏列狀,奏乞李允知軍,正與臣等所言符合。臣等職在諫諍,事無大小,只要上益朝廷,下協物議。今來所薦李允,臣等皆不識其面,但採訪得此人實有吏才,在光化日甚有惠政,當此軍城燒劫之後,此人必可撫綏。今朝廷只見臣等薦論,未賜深信;既是本軍陳乞,可以不疑。朝廷前來失選良吏,致因韓綱屠虐軍城。今又不能別選良吏,撫綏殘破,致使軍民自乞一舊知軍。若又不與,則臣恐軍民怨怒,變亂復生。其李允伏乞依光化軍民所請,卻令知軍。取進止。 【論韓綱棄城乞依法劄子〈慶曆三年〉】 臣伏見前知光化軍韓綱,近為酷虐兵士,致兵士等作亂,攻劫州縣,驚動朝廷,上貽君父之憂,下致生民之患,而又不畏法,棄城遁走。其罪狀顯著,便合誅夷。朝廷慎於用刑,尚令勘鞫,至今多日,未見施行。竊以斷獄之議,不過兩端而已,有正法則依法,無正法則原情。今韓綱所犯,法有明文,情無可恕。謹按律文:「主將守城,為賊所攻,不固守而棄者斬。」此韓綱於法當斬,有明文也。綱不能撫綏士卒,致其叛亂,但其棄城而走,情最難容。當初亂兵未有器械,韓綱手下自有六十餘人不亂兵士,又有官庫器甲,既不能盡力禦捍,又不能閉城堅守,公然將手下兵士津送全家上船,便棄牌印、城池而去,致兵之亂起自綱身,臨難逃身而不死國。方今盜賊可憂之際,若使天下州縣皆效韓綱,見賊便走,則在處城池皆為賊有,陛下州縣誰肯守之?此韓綱之情,又無可恕也。綱之一死,理在不疑。外人但見拖延多日,未行斷決,皆謂朝廷好行姑息,漸有恩貸之意。又緣綱是大臣家子,作如此大過,生如此大患,犯如此大刑名,若曲法不行,即不知孤寒有罪者何以行法?其韓綱,伏望聖慈出於睿斷,早賜依法施行。取進止。 【論乞賑救飢民劄子〈慶曆三年〉】 臣伏見近降大雪,雖是將來豐熟之兆,然即日陝西飢民流亡者眾,同、華、河中尤甚,往往道路遺棄小兒不少。只聞朝旨令那移近邊兵馬及於有官米處出糶,此外未聞別行賑救。此急在旦夕,不可遲回。其遺棄小兒,亦乞早降指揮,令長吏收恤。仍聞京西、東大雪不止,毀折桑柘不少。竊慮向去絲蠶稅賦無所出,致貧民起為盜賊,亦乞特降指揮體量。臣竊見國史書祖宗朝,每奏一兩州軍小有災傷,亦有多少賑恤,或蠲免稅租。蓋以所放者少,不損國用,又察民疾苦,微細不遺,所以國恩流布,民不怨嗟,不必須待災傷廣闊,方行賑救也。方今人貧下怨之際,不厭頻推恩惠,伏望聖慈,特賜矜憫。取進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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