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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集卷二十二 祭文雜題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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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文六首 【祭五龍祈雨文〈寶元元年〉】 伏以去秋之潦,豐不補凶,饑民食糟麥為命,而天久不雨,苗將槁焉。旱非人力之能移,徒知奔走;雨者龍神之所作,其忍不為!薄奠拙辭,致誠而已。尚饗! 【祭沙山太守祈晴文〈皇祐五年〉】 修謹告祭於沙山太守之神:修扶護母喪,歸祔先域,大事有日,險雲屢興。修不孝罪逆,賴天地鬼神哀憐,行四千里之江,得無風波之恐。今即事矣,幸神寬之,假三日之不雨,則始終之賜,報德何窮!尚饗! 【祈晴文】 吏之所以食民之賦而神之所以享民之祭祀者,吏以刑政庇民,而神能以禍福加之也。冤枉之無訴,刑罰之不明,此人力能為,而吏不舉之,其過宜在吏。水旱而不時,饑饉而疾疫,此人力所不能及,而皆職神之由。今自冬涉春,雨雪不止,居人無食,市肆不開,人皆食糟以延旦夕之命,至於無食有自殺者。此縣吏不能治民,以致神禍之過。此宜罰縣令之身,使為病恙災殃以塞其責,不宜使數千戶人皆受其災。雨雪雖久,及今而止,民猶有望焉。惟神閔之! 【祭金城夫人文〈皇祐五年〉】 修謹遣表弟鄭興宗,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於金城夫人之靈。修遭罹酷罰,方在哀疚,護喪歸葬,千里之外。忽承凶訃,情禮莫申,聊陳薄奠,致誠而已。尚饗! 【祭王深甫文〈治平二年〉】 嗟吾深甫!孝悌行於鄉黨,信義施於友朋。貧與賤不為之恥,富與貴不為之榮。雖得於內者無待於外物,而不可掩者蓋由其至誠。故方身窮於陋巷,而名已重於朝廷。若夫利害不動其心,富貴不更其守。處於眾而不隨,臨於得而不苟。惟吾知子於初,世徒信子於久。念昔居潁,我壯而子方少年;今我老矣,來歸而送子於泉。古人所居,必有是邦之友。況如子者,豈止一邦之賢。舉觴永訣,夫復何言! 【祭東嶽文〈熙寧四年〉】 某比者獲解郡章,許還里閈,方巾車而即路,屬暑雨之時行。輒以愚誠,仰幹大造,蒙神之惠,賜以不違,吹清飆而散陰,暴秋陽以涸轍,遂無道路之阻,得返草茅之居。荷德之深,不知為報,一觴之潔,謹用薦衷。尚饗! 雜題跋七首 【論尹師魯墓誌】 誌言天下之人識與不識,皆知師魯文學、議論、材能。則文學之長,議論之高,材能之美,不言可知。又恐太略,故條析其事,再述于後。 述其文,則曰簡而有法。此一句,在孔子六經惟《春秋》可當之,其他經非孔子自作文章,故雖有法而不簡也。修於師魯之文不薄矣,而世之無識者,不考文之輕重,但責言之多少,云師魯文章不合祗著一句道了。既述其文,則又述其學曰通知古今。此語若必求其可當者,惟孔、孟也。既述其學,則又述其論議:云是是非非,務盡其道理,不苟止而妄隨。亦非孟子不可當此語。既述其論議,則又述其材能,備言師魯曆貶,自兵興便在陝西,尤深知西事。未及施為而元昊臣,師魯得罪。使天下之人盡知師魯材能。 此三者,皆君子之極美,然在師魯猶為末事。其大節乃篤于仁義,窮達禍福,不愧古人。其事不可遍舉,故舉其要者一兩事以取信。如上書論范公而自請同貶。臨死而語不及私,則平生忠義可知也,其臨窮達禍福不愧古人又可知也。 既已具言其文、其學、其論議、其材能、其忠義,遂又言其為仇人挾情論告以貶死,又言其死後妻子困窮之狀。欲使後世知有如此人,以如此事廢死,至於妻子如此困窮,所以深痛死者,而切責當世君子致斯人之及此也。 《春秋》之義,痛之益至則其辭益深,「子般卒」是也。詩人之意,責之愈切則其言愈緩,「君子偕老」是也。不必號天叫屈,然後為師魯稱冤也。故於其銘文,但云「藏之深,固之密,石可朽,銘不減」,意謂舉世無可告語,但深藏牢埋此銘,使其不朽,則後世必有知師魯者。其語愈緩,其意愈切,詩人之義也。而世之無識者,乃云銘文不合不講德,不辯師魯以非罪。蓋為前言其窮達禍福無愧古人,則必不犯法,況是仇人所告,故不必區區曲辯也。今止直言所坐,自然知非罪矣,添之無害,故勉徇議者添之。 若作古文自師魯始,則前有穆修、鄭條輩,及有大宋先達甚多,不敢斷自師魯始也。偶儷之文,苟合于理,未必為非,故不是此而非彼也。若謂近年古文自師魯始,則范公祭文已言之矣,可以互見,不必重出也。皇甫湜〈韓文公墓誌〉、李翱〈行狀〉不必同,亦互見之也。 誌云師魯喜論兵。論兵儒者末事,言喜無害。喜非嬉戲之喜,喜者,好也,君子固有所好矣。孔子言回也好學,豈是薄顏回乎?後生小子,未經師友,苟恣所見,豈足聽哉! 修見韓退之與孟郊聯句,便似孟郊詩;與樊宗師作誌,便似樊文。慕其如此,故師魯之志用意特深而語簡,蓋為師魯文簡而意深。又思平生作文,惟師魯一見,展卷疾讀,五行俱下,便曉人深處。因謂死者有知,必受此文,所以慰吾亡友爾,豈恤小子輩哉! 【書衝厚居士墓銘後】 東南固多學者,而徐氏尤為大族,其子弟從予學者,往往有聞於時。視其子弟,則可知其父兄之賢也。廬陵歐陽修書。 【書李翱集後〈天聖□年〉】 予為西京留守推官,得此書於魏君,書五十篇。予嘗讀韓文,所作《哀歐陽詹文》:「詹之事,既有李翱作傳。」而此書亡之,惜其遺闕者多矣。 【書梅聖俞稿後〈明道元年〉】 凡樂,達天地之和而與人之氣相接,故其疾徐奮動可以感於心,歡欣惻愴可以察於聲。五聲單出於金石,不能自和也,而工者和之。然抱其器,知其聲,節其廉肉而調其律呂,如此者,工之善也。今指其器以問於工曰:彼簨者,虡者,堵而編、執而列者,何也?彼必曰:鞀鼓、鍾磬、絲管、干戚也。又語其聲以問之曰:彼清者,濁者,剛而奮、柔而曼衍者,或在郊、或在廟堂之下而羅者,何也?彼必曰:八音,五聲,六代之曲,上者歌而下者舞也。其聲器名物,皆可以數而對也。然至乎動蕩血脈,流通精神,使人可以喜,可以悲,或歌或泣,不知手足鼓舞之所然,問其何以感之者,則雖有善工,猶不知其所以然焉,蓋不可得而言也。樂之道深矣,故工之善者,必得於心,應於手,而不可述之言也。聽之善,亦必得於心而會以意,不可得而言也。堯、舜之時,夔得之,以和人神、舞百獸。三代、春秋之際,師襄、師曠、州鳩之徒得之,為樂官,理國家,知興亡。周衰官失,樂器淪亡,散之河海,逾千百歲間,未聞有得之者。其天地人之和氣相接者,既不得泄於金石,疑其遂獨鍾於人。故其人之得者,雖不可和於樂,尚能歌之為詩。 古者登歌清廟,太師掌之,而諸侯之國亦各有詩,以道其風土性情。至於投壺、饗射,必使工歌,以達其意,而為賓樂。蓋詩者,樂之苗裔歟!漢之蘇、李,魏之曹、劉,得其正始。宋、齊而下,得其浮淫流佚。唐之時,子昂、李、杜、沈、宋、王維之徒,或得其淳古淡泊之聲,或得其舒和高暢之節,而孟郊、賈島之徒,又得其悲愁鬱堙之氣。由是而下,得者時有,而不純焉。今聖俞亦得之。然其體長於本人情,狀風物,英華雅正,變態百出。哆兮其似春,淒兮其似秋,使人讀之可以喜,可以悲,陶暢酣適,不知手足之將鼓舞也。斯固得深者邪!其感人之至,所謂與樂同其苗裔者邪!余嘗問詩於聖俞,其聲律之高下,文語之疵病,可以指而告餘也,至其心之得者,不可以言而告也。餘亦將以心得意會,而未能至之者也。 聖俞久在洛中,其詩亦往往人皆有之,今將告歸,餘因求其稿而寫之。然夫前所謂心之所得者,如伯牙鼓琴,子期聽之,不相語而意相知也。餘今得聖俞之稿,猶伯牙之琴弦乎! 【讀李翱文〈景祐三年〉】 予始讀翱《復性書》三篇,曰此《中庸》之義疏爾。智者誠其性,當讀《中庸》。愚者雖讀此,不曉也,不作可焉。又讀《與韓侍郎薦賢書》,以謂翱特窮時,憤世無薦己者,故丁寧如此,使其得志,亦未必然。以韓為秦漢間好俠行義之一豪雋,亦善論人者也。最後讀《幽懷賦》,然後置書而歎,歎已復讀,不自休。恨翱不生於今,不得與之交;又恨予不得生翱時,與翱上下具論也。 凡昔翱一時人,有道而能文者,莫若韓愈。愈嘗有賦矣,不過羨二鳥之光榮,歎一飽之無時爾。此其心使光榮而飽,則不復矣。若翱獨不然,其賦曰:「眾囂囂而雜處兮,咸歎老而嗟卑。視予心之不然兮,慮行道之猶非。」又怪神堯以一旅取天下,後世子孫不能以天下取河北,以為憂。嗚呼!使當時君子皆易其歎老嗟卑之心,為翱所憂之心,則唐之天下豈有亂與亡哉! 然翱幸不生今時,見今之事,則其憂又甚矣。奈何今之人不憂也?餘行天下,見人多矣,脫有一人能如翱憂者,又皆賤遠,與翱無異。其餘光榮而飽者,一聞憂世之言,不以為狂人,則以為病癡。予不怒則笑之矣。嗚呼!在位而不肯自憂,又禁他人使皆不得憂,可歎也夫!景祐三年十月十七日,歐陽修書。 【書春秋繁露後〈景祐四年〉】 《漢書·董仲舒傳》載仲舒所著書百餘篇,第《清明》、《竹林》、《玉杯》、《繁露》之書,蓋略舉其篇名。今其書才四十篇,又總名《春秋繁露》者,失其真也。予在館中校勘群書,見有八十餘篇,然多錯亂重復。又有民間應募獻書者,獻三十餘篇,其間數篇在八十篇外。乃知董生之書流散而不全矣。方俟校勘,而予得罪夷陵,秀才田文初以此本示予,不暇讀。明年春,得假之許州,以舟下南郡,獨臥閱此,遂誌之。董生儒者,其論深極《春秋》之旨。然惑於改正朔而雲王者大一元者,牽於其師之說,不能高其論以明聖人之道,惜哉惜哉!景祐四年四月四日書。 【書韋應物西澗詩後〈慶曆□年〉】 右唐韋應物《滁州西澗》詩。今州城之西乃是豐山,無所謂西澗者。獨城之北有一澗,水極淺,遇夏潦漲溢,恒為州人之患,其水亦不勝舟,又江潮不至。此豈詩家務作佳句,而實無此邪?然當時偶不以圖經考正,恐在州界中也。聞左司郭員外新授滁陽,欲以此事問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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