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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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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刘歆伪撰《毛诗》,其《七略》但称“又有毛公之学,自谓子夏所传”而已,不以为子夏作《序》也。《后汉书·儒林传》以为卫宏受学谢曼卿,“作《毛诗序》”,尚得其实。自郑玄《诗谱》以为“《大序》是子夏作,《小序》是子夏、毛公合作。”《释文》引王肃《家语注》以为“子夏《序》即今《毛诗序》。”按之两《汉书》志、传,皆乌有子虚事也,此盖沿袭其谬者。考《毛诗大序》以《风》《大雅》《小雅》《颂》为“四始”,与三家《诗》不合。《唐书艺文志》载“《韩诗卜商序》”,如《毛诗》亦出子夏,何至歧绝?且《风》《雅》、《颂》为“六诗”之三,以为“四始”,岂非大谬!“三颂”不知据鲁、新周、故宋之义。 至于《小序》,《大雅》正篇莫能详其乐章之所用,《小雅》自《节南山》以下四十四篇,皆以为刺幽王诗,而杂见传记者则为昭、懿、厉、宣、平诸王之诗;《楚茨》诸诗,亦不以为乐章也。十三国之无正风,与燕、蔡、莒、许、杞、薛之并无变风,既以《序》不明而弃之矣,则所存诸国之《序》,当必可为诗史。乃《国风小序》于《史》有《世家》者,皆傅之恶谥,至魏、桧之《史》无《世家》者,则但以为“刺其君”、“刺其大夫”,而无一谥号世次之可傅会。 又《汉广》“德广所及”、《白华》“孝子之洁白”、《崇丘》“万物得极其高大”、《雨无正》“众多如雨而非所以为正”之类,皆望文生义,一味空衍,非如鲁、韩逸说以《芣苢》为“蔡人妻作”、《行露》为“召南申女作”、《柏舟》为“卫宣夫人作”、《燕燕》为“定姜送归妇作”、《式微》为“黎庄夫人及傅母作”、《硕人》为“庄姜傅母作”之皆有实人实事也。使子夏为之,去其时不远,安得谬悠若是乎?则《大序》及《小序》,初句为刘歆所伪,其余则卫宏所润饰,不特非子夏作,并非刘歆作矣。汉、魏后《毛诗》独盛,而辨《序》之说纷如。韩愈以为子夏不序《诗》。成伯玙以为子夏唯裁初句,以下出于毛公。王安石以为诗人所自制。甚至程明道以《大序》为孔子所作,《小序》为国史旧文。王得臣以首句为孔子所题。曹粹中以为《毛传》初行尚未有《序》,门人互相传授,各记师说。举不足辨,唯郑樵、王质、朱子掊击其妄,识最高矣。恨未能得其故,令后人来反唇之稽。《诗》至今乃为决其蔀耳。 口以相传,未有章句。战国之世,专任武力,《雅》《颂》之声为《郑》《卫》所乱,其废绝亦可知矣。遭秦焚书而得全者,以其人所讽诵,不专在竹帛故也。 秦焚书,《诗》本仍存,不徒赖讽诵。辨见前。 《毛诗》者,出自毛公,河间献王好之。徐整字文操,豫章人,吴太常卿云“子夏授高行子,高行子授薛仓子,薛仓子授帛妙子,帛妙子授河间人大毛公。毛公为《诗故训》传于家,以授赵人小毛公,一云名苌小毛公为河间献王博士,以不在汉朝,故不列于学。”一云:“子夏传曾申,字子西,鲁人,曾参之子申传魏人李克,克传鲁人孟仲子,郑玄《诗谱》云“子思之弟子。”孟仲子传根牟子,根牟子传赵人孙卿子,孙卿子传鲁人大毛公。”《汉书·儒林传》云“毛公,赵人,治《诗》,为河间献王博士,授同国贯长卿,徐整作“长公”长卿授解延年,为阿武令,《诗谱》云“齐人”延年授虢徐敖,敖授九江陈侠。”王莽讲学大夫或云“陈侠传谢曼卿,元始五年,公车征说《诗》”。 《毛诗》源流皆伪托,辨见前。若陈侠、谢曼卿,其为歆传者欤!公车特征,歆所授意,以广其伪学者也。 后汉郑众、贾逵传《毛诗》,马融作《毛诗注》,郑玄作《毛诗笺》,申明《毛》义,难三家,于是三家遂废矣。 三家之废,由于马、郑。以此推之,马、郑党伪破经,罪难末减。若必科断,应与刘歆首从并诛矣。自尔王肃、王基之徒,孙毓、陈统之彦,互相申难,皆盘旋于《毛诗》之下。穴中斗蚁,角里争蛮,但供噱哂,不足树颊。而《齐》《鲁》之早亡,《韩诗》之仅存者,得无以郑尝用《韩》故,学者因而存之邪?自是《毛诗》独尊。遍观所录之书,无一部三家者,刘歆丰蔀之力亦至矣。 景帝时,河间献王好古,得《古礼》献之。郑《六艺论》云“后得孔氏壁中河间献王《古文礼》五十六篇,《记》百三十一篇,《周礼》六篇;其十七篇与高堂生所传同而字多异。”刘向《别录》云:“《古文记》二百四篇。”《艺文志》曰“《礼古经》五十六篇,出于鲁淹中。”苏林云:“淹中,里名。”或曰“河间献王开献书之路,时有李氏上《周官》五篇,失《事官》一篇,乃购千金不得,取《考工记》以补之。”王莽时,刘歆为国师,始建立《周官经》,以为《周礼》。河南缑氏杜子春受业于歆,还家以教门徒,好学之士郑兴父子兴,字少赣,河南人,后汉大中大夫。子众,已见前。并作《周礼解诂》等多往师之。贾景伯亦作《周礼解诂》。 河间献王无得《古经》事,《逸礼》《周官》为歆伪撰,辨见前。 《礼记》者,本孔子门徒共撰所闻以为此《记》,后人通儒各有损益。故《中庸》是子思所作,《缁衣》是公孙尼子所制。郑玄云《月令》是吕不韦所撰。卢植字子干,涿郡人,后汉北中郎将。九江太守云“《王制》是汉时博士所为。” 《礼记》云为后人所益,信矣。故《保傅》《礼察》,《贾子》之书得附入,不独《中庸》《缁衣》采自《子思》《公孙尼子》也。《月令》亦刘歆伪撰,辨见《王莽传》。若卢植以《王制》是汉时博士所为,则殊非。考《史记·封禅书》索隐,文帝所造书有《本制》《兵制》《服制》篇,非今《王制》也。郑康成以《王制》制度与《孟子》同,故答临硕云:“孟子当赧王之际,《王制》之作复在其后。”今验《王制》与《公》《谷》全同,句容陈立、德清俞樾说体大物博,本末兼该,盖孔氏遗书也。刘歆作伪,盗憎主人,故排挤之,而卢植误述之。 陈邵字节良,下邳人,晋司空长史《周礼论》序云:“戴德删《古礼》二百四篇为八十五篇,谓之《大戴礼》;戴圣删《大戴礼》为四十九篇,是为《小戴礼》。”汉刘向《别录》有四十九篇,其篇次与今《礼记》同名,为他家书拾撰所取,不可谓之《小戴礼》后汉马融、卢植考诸家同异,附戴圣篇章,去其繁重及所叙略而行于世,即今之《礼记》是也。 《隋志》云“戴圣删《大戴》为四十六篇,马融增《月令》《明堂位》《乐记》三篇为四十九篇。”《别录》《后汉书·桥元、曹褒》二传及元朗说,皆不足据也。 郑玄亦依卢、马之本而注焉。范晔《后汉书》云:“中兴,郑众传《周官经》,后马融作《周官传》授郑玄,玄作《周官注》。郑《注》引杜子春、郑大夫、郑司农之义。郑玄《三礼目录》云“二郑信同宗之大儒,今赞而辩之。”玄本治《小戴礼》,后以古经校之,取其于义长者顺者,故为郑氏学。玄又注小戴所传《礼记》四十九篇,通为‘三礼’焉。”汉初,立高堂生《礼》博士,后又立大小戴、庆氏三家,王莽又立《周礼》。后汉“三礼”皆立博士。今庆氏、《曲台》久亡,《大戴》无传学者,唯郑注《周礼》《仪礼》《礼记》并列学官,而《丧服》一篇又别行于世。今“三礼”俱以郑为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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