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游记(4)_康有为

四

　　逾年，恰儿斯胜法，归称帝号，大会诸侯于阿革斯鲍，以定教旨；诏责路德之谬妄，令民不得从之；归还旧教之权，重建尼庵；违者以抗旨论罪。而选侯驾因、诸侯斐力伯不从，先自归国。旧教徒以诸侯之归心于路德也，逾年乃贿众议员立斐迭南为罗马王。诸侯惧旧教之盛，又开大会结盟以自保。西千五百三十二年，索立曼大兴师伐日耳曼，诸侯要恰儿斯废禁新教之诏，乃为兴师以拒敌。恰儿斯以非合诸侯之力则不能抗索立曼，不得已罢废原诏，诸侯兵乃出。

　　于是北日耳曼巴连登堡选侯及萨逊公爵、威登堡公爵、大牧师、侯民等皆大发扬新教。恰儿斯于事平，恶其要挟，乃约教皇波儿第二开大会，欲以兵力压新教，且诱散诸侯。路德等不应命，而诸侯皆备兵选将不受命，时为西一千五百四十六年也。路德往与民斯耳特伯议事，道卒，而诸侯遂以争教与恰儿斯战而败。然西一千五百四十八年，恰儿斯虽袒旧教，而大会于阿革斯堡，调和二教，听新教自由。逾年，又胜恰儿斯，要立新约，与旧教同闻，裁判事各不相摄，听民信教之自由，而诸侯统掌两教。于是路德教权与数千年之天主教平等矣。然以两教不同之故，帝王与诸侯人民好尚皆各异，不能无争，而诸侯又有借教自擅者，种种缘因，遂主无量之兵祸及非常之变辙焉。因新教特兴之故，于是欧洲及日耳曼之旧制旧俗遂大变焉。

　　〖新教旧教之争〗
　　〖新教特兴旧制旧俗大变〗

　　一、新教既立，旧教之力遂弱，而教皇之威灵遂失。即于一千五百四十八年斐迭南自立为德帝，不请命于教皇，不请教皇加冕，其后世遂为故事。于是教皇一统之威力日削，而驯致近年意大利入都罗马，尽夺教皇权之事，皆于新教酿之。昔之历代帝王即位，非教皇加冕，几若不为即真者，故跋涉数千里而往罗马求加一冕，此如晋武田利及韩、赵、魏之为侯请命于周同。岂曰无衣，不如子之衣安且吉也。唐藩镇之自立，亦必请命于王朝，以镇抚其下，亦所谓不如子之衣安且吉也。盖有教皇加冕，则人心许之安且吉也。至于东周君后六国自王不须请命，此为一大变矣。

　　〖尽夺教皇权力〗

　　一、两教既立，不能相下，而各有好尚，又有假以自利其私图者，于是酿三十年之大争久乱。始则内争，而旧教假力于法、班，继则新教假力于英、瑞。外人既干预，终至分割数城，偿巨款于法、瑞，而瑞典得波罗的海、北海之险要，法毁来因河之炮台，得以直入日耳曼而制其死命。德民经此久战，死亡过半，城邑荒芜，工商凋落，国敝民困。垂至于俾士麦未统一以前，德民之困苦凡三百余年，役属于法，不能自振。争教之为祸酷烈一至于此，与十字军之为教争，皆古今未有之祸也。

　　夫立教以济世安民，安有以同教之故，而相杀百万至于若此哉？始则酿成教皇之尊，则必至有无道之事，继则必至攻伐无道，而起新旧之争。观此乃叹孔子之粹美也。即佛、梵尚不至酿大争乱焉，胜于耶、回矣。盖立教太强，强则必争，种祸之因在此。孔子之道宽柔以教，故失之弱，然因乎人情，而又为三统三世以待其变。其兹可久乎？佛不与人世争，而厌世之观人所难免，占其一半，虽不能极强而不能灭者也，亦无祸患矣。回最坚强，其教争最酷，他日其最先殒落者乎？老子所谓刚强者死之徒也。

　　〖两教相争为祸酷烈〗

　　一、诸侯外借争教以内削王权，王权既削，各谋自立。巴威及巴登堡选侯并吞邻邦而先自立，各侯国应之，遂分裂为无数小国，而城市自保，亦各成自立之势。德帝徒拥虚名，而立法、出师、命将之权付于选侯之公议院，渐且议院亦无权，而一切尽归于侯国矣。小国角立，战役无已，民生憔悴甚矣。于是瑞士乘此时别自立国，而别为今日之桃源焉。

　　〖诸侯外借争教内削王权〗

　　一、侯国竞立，内争日繁，强者并吞，弱者无恃。以国数既多，于是互立和约，积成公法，珠槃玉敦之盟，张旃拭玉之文，以均势为理本，而弱者亦借以保全。渐推广之，遂成今日之万国公法，而大地从之。

　　〖万国公法之肇始〗

　　一、天主教以压力愚民，故中世黑暗经历千年，惟僧司教学之权，民人乃至寡读书识字者。新教既以攻旧教为事，务反其所为，而以兴学讲工艺导民。故自彼十五纪以后，教之压力渐解，人士渐言复古学，而新学亦日以萌芽启发，渐即光大，则新教拨翻旧教而启其光明也。

　　〖兴学讲工艺导民〗

　　凡此数事，皆路德为之。路德既创定一教，排翻旧教之害而开导文学，弱教皇，生封建，引公法，导瑞士。龙象蹴踏，全欧人豪，关系之大，实无其比。盖欧土古今未产教主，而路德乃欧人之为教主者也。虽以亚力山大、恺撒、拿破仑诸大王关系之大，远不能比路德。希腊之七贤、近世新学诸哲及夫哥白尼之知地绕日、科仑布之寻美洲、华忒之创汽机、佛罗令士之创电、达尔文之创生理学，皆不能比路德之力之大也。倍根之拨弃数十年旧说，其功虽大，然不如路德倒旧教开新教之力之猛也。故合欧古今人论之，应以路德为人豪第一矣。游德国，出游先见其像，与游意大利先见嘉富洱像同，实获我心也。

　　尝论德近世人才，以路德、康德、俾士麦为三杰。路德创新教而拨旧教，为欧土教门之杰第一；康德兼综心；物二理，集欧土哲理之大成，为哲理之杰第一；俾士麦合日耳曼数十邦为一统，文治武功俱冠欧土，为功业之杰第一。三杰俱生于德，教宗、哲理、功业三者俱占第一，亦足见日耳曼人才之盛矣。

　　〖近世人才德国三杰〗

虚阁网(Xuge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