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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慎行


  孙慎行字闻斯,号淇澳,常之武进人。

  万历乙未进士第三人。授翰林院编修。四明挟妖书起大狱,先生以国体争之。累迁至礼部侍郎。癸丑署部事,时福王已下明春之国之旨,然神宗故难有司,庄田给四万顷。先生谓祖宗朝未有过千顷者,且潞王为皇上之弟,岂可使子加于其弟?皇贵妃又求皇太后止福王行,谓明年七十寿诞,留此恭祝。于是上传改期。路人皆知福王必不肯行,但多为题目,以塞言者之口。先生谓福清曰:“此事不了,某与公皆当拚一死。”福清曰:“何至是?”先生曰:“非死何足以塞责?”乃集九卿,具公疏,待命阙下者二旬。先生声泪俱迸,达于大内。福清亦封还内降。神宗为之心动。十二月二十二日,从皇贵妃索所藏文书,不肯出。明日又索,至酉刻,皇贵妃不得已出之。文书者,神宗许立贵妃之子,割臂而盟者也。至是焚于神前,二十八日遂降旨之国。代藩废长立少,条奏改定;庚戌科场之弊,题覆汤宾、尹南、师仲罚处;宋儒罗豫章、李延平从祀孔庙;释楚宗高墙二十三人,闲宅二十二人,皆先生署事所行也。甲寅八月回籍,小人中以京察。

  天启初,召为礼部尚书。先生入朝,首论红丸事,劾奸相方从哲,下九卿科道议。议上,夺从哲官,而戍李可灼。未几,告归。逆奄起大狱,以三案为刑书。挺击王侍郎为首,移宫以杨忠烈、左忠毅为首,红丸则以先生为首。两案皆逮死,先生方戍宁夏,烈皇立,得不行。

  崇祯改元,用原官,协理詹事府,未上。后八年,有旨择在籍堪任阁员者,先生与刘山阴、林鹤胎同召。至京而卒,年七十一。赐谥文介。

  先生之学,从宗门入手,与天宁僧静峰,参究公案,无不了然。每从忧苦烦难之境,心体忽现。然先生不以是为得。谓:“儒者之道,不从悟入。君子终日学问思辨行,便是终日戒惧慎独,何得更有虚闲,求一漠然无心光景?故舍学问思辨行,而另求一段静存动察工夫,以养中和者,未有不流于禅学者也。”其发先儒所未发者,凡有数端,世说天命者,除理义外,别有一种气运之命,杂糅不齐,因是则有理义之性,气质之性,又因是则有理义之心,形气之心,三者异名而同病。先生谓:“孟子曰:‘天之高也,星辰之远也,苟求其故,千岁之日至,可坐而致也。’是天之气运之行,无不齐也。而独命人于气运之际,顾有不齐乎哉?盖一气之流行往来,必有过有不及,故寒暑不能不错杂,治乱不能不循环。以人世畔援歆羡之心,当死生得丧之际,无可奈何而归之运命,宁有可齐之理?然天惟福善祸淫,其所以福善祸淫,全是一段至善,一息如是,终古如是,不然则生理灭息矣。此万有不齐中,一点真主宰。”先生之所谓齐也。

  先生谓:“性善气质亦善,以麰麦喻之,生意是性,生意默默流行,便是气;生意显然成象,便是质。如何将一粒分作两项?曰性好,气质不好。盖气禀实有不齐,生而愚知清浊,较然分途,如何说得气质皆善?然极愚极浊之人,未尝不知爱亲敬长,此继善之体,不以愚浊而不存,则气质之非不善可知。”先生之所以为善也。先生谓:“人心道心,非有两项心也。人之为人者心,心之为心者道,人心之中,只有这一些理义之道心,非道心之外,别有一种形气之人心也。盖后人既有气质之性,遂以发于气质者为形气之心,以为心之所具者,此些知觉,以理义实之,而后谓之道心。故须穷天地万物之理,不可纯是己之心也。若然则人生本来祇有知觉,更无理义,只有人心更无道心,即不然亦是两心夹杂而生也。”此先生之说长也。

  三者之说,天下浸淫久矣,得先生而云雾为之一开,真有功于孟子者也。阳明门下,自双江、念庵以外,总以未发之中,认作已发之和,谓工夫只在致和上,却以语言道断,心行路绝上一层,唤作未发之中。此处大段,着力不得,只教人致和着力后,自然黑窣撞着也。先生乃谓从喜怒哀乐看,方有未发。夫人日用间,岂必皆喜怒、皆哀乐?即发之时少,未发之时多,心体截得清楚,工夫始有着落。自来皆以仁义礼智为性,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为情,李见罗《道性编》欲从已发推原未发,不可执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而昧性,自谓提得头脑。不知有恻隐而始有仁之名,有羞恶而始有义之名,有辞让而始有礼之名,有是非而始有智之名,离却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则心行路绝,亦无从见性矣。先生乃谓孟子欲人识心,故将恻隐之心指为仁之端,非仁在中而恻隐之心反为端也。如此则见罗之说不辨而知其非矣。

  蕺山先师曰:“近看孙淇澳书,觉更严密。谓自幼至老,无一事不合于义,方养得浩然之气,苟有不慊则馁矣。是故东林之学,泾阳导其源,景逸始入细,至先生而集其成矣。”

  ·《困思抄》
  ·《慎独义》
  ·《文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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