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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庙谅阴记事


  昔年欲撰两朝纪事,先成此卷。所本者先大父当时手录邸报,止纪大事,其迁除月日,多有未详。别购天启以来人家所藏报本,岁月相续,几于完备。寻为友人潘柽章借去,炎武既客游,柽章遭祸以死,其报本亦遂失之。求诸四方,不可复得,后之传者日远日疏。炎武自度衰老,不能成是书,而此卷为熹宗初政三案之发端,具焉复不可泯,因录存之,名曰熹庙谅阴记事。始泰昌元年九月,终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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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熹宗达天闻道敦孝笃友章文襄武靖穆庄勤悊皇帝,光宗皇帝长子。母曰孝和皇太后王氏。以万历三十三年十一月十四日生。四十八年八月,命择日立东宫。钦天监以九月癸未,上许之。九月乙亥朔,光宗崩。

  英国公张惟贤、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方从哲等率诸臣入乾清宫哭临毕,请见皇长子,良久乃出。群臣叩头毕,拥皇长子至文华殿,行五拜三叩头礼,呼万岁,乃起。

  时选侍李氏在乾清宫,皇长子尚居慈庆宫。勋戚、内阁、部院、大小九卿、科道等官并入内直宿扈从。是日赐勋臣英国公张惟贤银一百两,纻丝四表里。疑不止英国公一人。阁臣方从哲银一百两,纻丝四表里。刘一燝、韩爌各银八十两,纻丝四表里。尚书周嘉谟、李汝华、孙如游、黄嘉善、黄克缵各银五十两,纻丝四表里。不及都御史,抄失之也。考是张问达否?吏科都给事中范济世、河南道御史顾慥各银四十两,纻丝二表里。鸿胪寺寺丞李可灼银五十两,纻丝二表里。

  丁丑,成服。礼部请皇长子以庚辰登极。许之。

  先是光宗皇帝命册封李氏为皇贵妃,以庚辰日上。会驾崩,令旨已允行矣。及择登极日复用庚辰。因启二礼难于并举,命更择日册封。而选侍在先帝时怙宠,意群臣不欲封之也,因留乾清宫不去。先一日,吏部尚书周嘉谟等公启,请奉梓宫于仁智殿。选侍移居后殿。御史左光斗又独上言:“内廷之有乾清宫,犹外廷之有皇极殿也。惟皇上御天居之,惟皇后配天得并居之。其余妃嫔虽以次进御,遇有大故,即移别殿。历代相传,未之有改。今大行皇帝宾天,选侍李氏既非嫡母,又非生母,俨然居正位。而殿下乃居慈庆,不得守几筵、行大礼。典制攸乖,名分倒置,臣窃惑之。且闻李氏侍先皇无脱簪鸡鸣之德,待殿下又无抚摩鞠养之恩,此其人岂可以托圣躬者?在皇祖时请名封而不许,即贵妃之命,亦在先皇弥留之时,其意可知。且封妃之命,行于先皇为顺;行于殿下,则尊卑之称亦断断有不可者。及今不早决断,将借抚养之名,行专制之实,武后之祸,复见于今,臣诚有不忍言者矣。望殿下收回遗命,仍令守选侍之职。或念先皇遗爱,姑与以名称,速移别殿。殿下仍回乾清宫,守丧次而行大礼。则宫禁清,名位正,宗社之灵,实式凭之矣。”疏未下。

  初,光宗大渐。廷臣咸咎御药房提督太监崔文昇用药不效。及李可灼进丸时,上疾已不可为矣。次日遂崩。外廷亦未有言者。而令旨赏大臣银币并及可灼,于是人情愈益不平。御史王安舜劾可灼关通内廷,有主持之者,令旨罚可灼俸一年。而御史郑宗周劾文昇言:“张差之变,操椎禁门,几酿不测之祸。皇祖仁慈,未尽厥罪。故文昇今日尤而效之,其所由来渐矣。乞令三法司严鞫有无谋使逆情。”事下司礼监。

  戊寅,有旨答诸大臣及光斗启,令择日移宫。

  己卯,兵科给事中杨涟上言:“登极已定明日,选侍偪处正宫,目无幼主。又闻今典膳局太监李进忠、刘逊等擅开宝库,盗取珍藏。宜以义断,速令出宫。”诸言官环集阁中与大臣争之。从哲等乃具揭言:“殿下明日礼成之后,即当居乾清宫。选侍必须先移出。闻大内仁寿殿规制宏敞,堪以久居,乞即传示早令搬移。臣等及百官谨于宫门立候批发。”涟等相率诣慈庆宫前候旨。司礼监太监王安者事先帝东宫,素不快于选侍,为涟等内应。启上,得旨即日移仁寿殿。涟、光斗诸臣排闼而入,选侍与皇妹八公主仓皇走移去。下刘逊等狱。

  庚辰,皇长子即皇帝位。以明年为天启元年。大赦天下。其万历四十六年加派地亩钱粮通免一年。辽东军民先年逃入毌中,或近日被掠者,兵部行文总督镇巡等官多方招徕。有率众来归者,酌量赏录。

  壬午,礼科左给事中李若圭请以今年八月朔,先帝即位之日为始,讫十二月,称泰昌元年。其七月晦以前,称万历四十八年。下礼部会议。从之。

  癸未,司礼监以崔文昇狱上。上责文昇用药不效,降内宫监奉御。

  甲申,上皇祖大行皇帝尊谥曰范天合道哲肃敦简光文章武安仁止孝显皇帝。庙号神宗。

  工科给事中惠世扬劾从哲庇文昇,及受李进忠、刘逊盗藏美珠,主封贵妃,罪当诛。御史郑宗周、刑科给事中魏应嘉连章劾之。从哲再疏自辨乞去。不许。

  御史冯三元上言:“李可灼陷先帝于仓卒,中外人心所共愤痛。乃宾天未几,旋蒙恩赏,臣愚不知此赏为何名也?及御史王安舜言之,始令罚俸,臣愚又不知此罚为何名也?一事而赏罚并行,何以为准?”可灼不自安。丙戌,上疏引疾。有旨令养病去。故事:惟九卿得旨养病。可灼以小臣得此旨,于是朝论益哗然不可解矣。

  是日以整饬永平兵备山东按察司按察使袁应泰(原作秦)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

  丁亥,上皇祖妣孝端皇后尊谥曰孝端贞恪庄惠仁明媲天毓圣显皇后。皇祖妣温肃端靖纯懿皇贵妃尊谥曰孝靖温懿敬让贞慈参天胤圣皇太后。

  前辽东总兵官李如柏、辽东河东总兵官李如桢下狱。如柏自经死。

  癸巳,南京太常寺少卿曹珍上言:“先帝春秋鼎盛,即涉哀劳,何至一月之间,便尔殂落?道路沸传以为奸党邪谋,医药杂进。伏思二十年忠臣义士受杖受谪,以争册立者,正以先帝故耳。此属久蓄异志,必有一逞。实不意仓猝之中竟售其计。陛下先帝爱子,亦未一问先帝垂没之事,以报地下之恨乎?”先是言官论文昇者,犹隐显出入其词。珍疏始斥言之,以为大逆矣。

  乙未,陕西抚臣李起元奏黄河水清三日。

  戊戌,赤气亘天。

  自左光斗有收回封妃遗命之请,令旨下礼部再议。已而上即位,掌礼部给事中暴谦贞抄参寝其事。而诸内侍下狱者转相攀引,连及二三大珰,以动摇贵妃郑氏,并及选侍之父。从哲等请自科道所指数人外,勿更收捕。未允。而中外流传有言选侍自经,八公主赴井者。

  御史贾继春上书阁臣,以为:“自古未有新君即位之初,首劝主上以违忤先帝,逼逐庶母,表里交构,罗织不休如今日者。先帝命诸臣辅皇上为尧、舜,夫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父有爱妾,其子终身敬之不忘。昔孝宗皇帝于万贵妃也,人言啧啧,付之不闻;我大行皇帝之于郑贵妃也,三十余年天下所共侧目之隙,而圣心曾无纤芥。祖宗家法,何不为皇上一陈之乎?先帝弥留之日,亲向诸臣言:选侍曾产数胎,育有幼女。欷歔情事,草木伤感,而况臣子乎?受先帝恩礼不薄,而玉体未寒,遂不能保一爱姬乎?愿阁下委曲调护,令选侍得终天年,皇幼女不虞意外,则先帝含笑九原,而皇上垂芳万载矣。”左光斗亦上言:“当先帝上宾之后,人心危疑。臣随公疏后有肃清宫禁一疏。其时但以安宗庙,定社稷为念,不知其他。今选侍既已移宫,自当存大体,捐小过。若复株连蔓引,使宫闱不安,则于国体不便,亦大非臣等建言初心也。”

  时内廷亦知不厌人意。辛丑,上谕内阁:“朕幼冲时,皇孝选侍李氏恃宠屡行气敺圣母,以致怀愤在心,成疾崩逝。使朕有冤难伸,惟抱终天之痛。前皇考病(原作痛)笃,阁部大臣俱进内问安。选侍威挟朕躬,使传封皇后。复用手推朕,向大臣靦颜口传。因避李氏毒恶,心不自安,暂居慈庆宫。李氏又差李进忠、刘逊等传每日章奏文书先奏我看毕,方与朕览,仍待即日垂帘听政处分。御史有言李氏他日必为武氏之祸者,朕思祖宗家法甚严,从来有此规制否?朕今奉养李氏于哕鸾宫,月份例供给钱粮,俱仰遵皇考遗爱,无不体悉。外廷误听李党喧谣,实未知朕心尊敬李氏之不敢忘也。其李进忠等皆系盗库首犯,赃明证确,自干宪典。勿使渠魁贿嘱当事,播弄脱罪。卿可传示该部院遵行。”从哲等具揭封还。有旨:“李氏过恶多端,未及尽悉。朕意不伸,流言奚弭?其即行发抄,使天下知之。”

  从哲等上言:“选侍李氏平日怙势张威,得罪圣母。不惟圣心含冤抱痛,无以自伸,臣等闻之,亦不胜悲愤。但事涉宫闱,不宜宣洩。且皇上既仰体先帝遗爱,奉养不缺,尊敬有加。传之外廷,谁不赞扬圣孝!似不宜又暴其过恶,以掩盛德而滋物议也。臣等愚见如此,故一时未敢抄发。兹复蒙皇上面谕切责,不胜悚惧。除奉旨传示外廷并发抄外,愿皇上始终以先帝遗爱曲赐保全。皇五子并三位公主时时顾念,务令得所。则孝慈兼尽,圣德弥光矣。”上曰:“览卿等奏,具见忠爱。朕弟妹皆骨肉至情,岂不注念?皇考选侍李氏已移居哕鸾宫,抚养所生八妹;选侍李氏居勖勤宫,抚养皇五弟;选侍傅氏居昭俭宫,抚养所生朕六妹、七妹;俱有随从宫眷。各衙门月分年例养赡钱粮俱从优厚,令各得所。昭朕仰遵皇考遗爱,笃念亲亲之意。特谕卿等知之。”

  先是兵科给事中姚宗文阅视辽东,还,奏熊廷弼隐匿败状。廷弼疏辨乞去。御史冯三元劾廷弼辨言欺君,庸才误国。下九卿、科道会议。廷弼请勘。御史张修德、刑科给事中魏应嘉复劾之。命廷弼解任回籍听勘。

  冬,十月甲辰朔乙巳,兵部尚书黄嘉善罢。

  丙午,葬神宗显皇帝、孝端显皇后于定陵。

  辛亥,以袁应泰(原作秦)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金都御史,经略辽东。廷弼在辽东一年,自负其无大失事,连疏与言官相讦。乞令冯三元、张修德、魏应嘉至辽行勘。从之。兵科给事中杨涟、御史吴应琦等奏,以为:自古无言事之人,即勘所言之事者。必更纷嚣,有伤政体。不听。大学士方从哲等复言之。改遣兵科给事中朱童蒙往考日。

  甲寅,命行人徵旧辅叶向高、朱国祥、史继偕、沈纮、何宗彦入阁。

  以整饬辽东兵备山东布政司参政薛国用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

  添设兵部侍郎二员。

  己未,上皇考大行皇帝尊谥曰崇天契道英睿恭纯宪文景武渊仁懿孝贞皇帝,庙号光宗。史录在己丑,乃九月十五日。

  辛酉,中旨以礼部尚书孙如游兼东阁大学士,入阁办事,以酬其山陵典礼之劳也。御史贾继春等、吏部都给事中薛凤翔等合疏争之。户科给事中王继曾复言中旨不可频出。不听。

  甲子,免云南贡金二千两。

  丁卯,哕鸾宫灾。上谕内阁:“皇五弟与诸公主居勖勤宫,相隔甚远,已差人守护。哕鸾宫虽毁,选侍李氏暨皇八妹俱无恙。特谕卿等知之。”

  南京御史傅宗皋上疏论崔文昇,因言先帝长君践阼,郑贵妃以皇祖嫔御留止宫中,不闻引避,疑有隐谋。请收侍御之人下狱穷治。不许。

  以总督宣府大同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崔景荣为兵部尚书。

  十一月甲戌朔丙子,上皇妣元妃郭氏尊谥曰孝元昭懿哲惠章仁合天弼圣贞皇后。皇妣才人王氏尊谥曰孝和恭献温穆徽慈谐天鞠圣皇太后。

  自万历中年上深居大内,不甚省览文书。群臣章奏往往不待旨即发抄。其所弹劾大僚,有不斥言职官姓名,而微辞曲指,欲人寻思而得之者。其意不必上览也,使受劾者自悟以激发之。是时吏部尚书周嘉谟、户部尚书李汝华并以人言杜门。上曰:“近日大臣纷纷求去,屡旨慰留,通不遵承,成何政体!朕新政之始,方倚任老成,且卿等侍先帝凭几,言犹在耳,安可恝然!大臣爱君体国,岂当如是?尚书周嘉谟、李汝华可即出视事。言官论人,毋得任意訾毁。以后章奏宜明白简易,据事直陈,无得过为含糊,荧惑听闻。”甲申,毌犯灰山,蒲河总兵官贺世贤拒却之。

  辛卯,赐袁应泰(原空一格)尚方剑。

  赠故辅臣王家屏太保。荫一子,尚宝司司丞。

  刑部以盗宝狱上。有旨刘逊、王永福、姚进忠、姜昇、郑隐山等并斩。余发充净军。尚书黄克缵执奏,不听。

  是月南京军士挟赏鼓噪,焚科臣晏文辉公署。

  十二月甲辰朔丙午,遣司礼监太监卢受、王安,御用监太监王之元于京师、顺天等处,司礼监太监李实、内官监太监马鉴于南京、应天、凤阳、淮安、徐州、河南等处选淑女。

  工部请铸泰昌通宝钱。从之。

  自移宫之后,涟、光斗等自谓有功新主。已而流言籍籍,谓上以谅阴之初,不能容先帝一妾。谕旨既宣,其中语不无太甚,人益以为疑。涟乃上疏自明,乞加恩李氏。并传示中外,以定人心。上曰:“奏内登极移宫事情,不独科臣所亲见,亦大小文武臣工所共见者。览奏甚惬朕心,便令昭示中外,以释群疑。杨涟当日竭力愤争,志安社稷,忠直可嘉。所请加恩,已知。”

  越三日,遂谕百官:

  “近日谤言丛生,猜度益甚。必至以盗犯之讹传,为异日之实录,如科臣杨涟所奏者。朕不得不申谕避宫始末,以释群疑。九月初一日皇考宾天。文武大臣科道等官进宫哭临毕,请朝见朕。李选侍将朕阻于暖阁。卿等再四奏请欲朝见朕,不可得。当时司礼监等官设法请朕出,面见大臣,李选侍许而复悔。及朕出,又使李进忠请回。如此者再三,不放出暖阁。司礼监等官又奏,大臣朝见毕即回。选侍方许朕出。朕至乾清宫丹陛上,大臣扈从前导。选侍又使李进忠等将朕衣扯住不放。若非司礼监奏请朕前进不可退,又不能出见大臣矣。及至前宫门,选侍又差人数次要朕还宫,不令朕御文华殿。卿等亲见当日事势安乎危乎?当避宫乎?不当避宫乎?前者刑部暨各衙门欲行庇护之私,因借安选侍为题目,使是非混淆,官府不宁。辅臣义在体国,为朕分忧,何不代朕传谕片言,屏息纷扰,君臣大义何在?又是日朕自慈庆宫至乾清宫,恭视皇考入歛。选侍又阻朕于暖阁,不放出入。司礼监王体乾等奏三四次,方许朕出暖阁。初二日,朕至乾清宫朝见选侍毕,恭送皇考梓宫于仁智殿。才行礼毕,选侍差人传谕朕必欲再朝见选侍,方许回慈庆宫。扈从大臣科道等官皆所亲见。一朝不已,至于再朝,是威挟朕躬,欲垂帘听政之意。朕蒙皇考派在选侍照看,朕不在彼宫居住。其饮膳衣服皆系皇祖、皇考所赐,与选侍无干。只每日往选侍宫中行一拜三叩头礼。因不在彼宫中住,选侍之恨更深。其侮慢陵虐不堪,朕昼夜涕泣六七日,此内臣宫眷共见而不忍言者。皇考自知派与李选侍为误,每日自来劝朕。见朕涕泣不止,使各官劝解。朕惟每日往朝李选侍,以遵皇考之命而不居其宫,此于亲疏自有分别。选侍所行极毒极恶之事,朕曾密谕阁臣不令发抄。若避宫不早,则选侍爪牙成列,威福在手,朕亦无如之何矣。选侍因敺崩朕圣母,自知有罪。使宫眷王寿花等时来探听,不许朕与圣母下先任各官交一言。如有旧人来问朕安,交一言者,选侍即拏去重处。此朕苦衷,外廷不能尽知。朕今奉养李选侍、皇八妹饮食衣服各项钱粮俱从优厚,且安享无恙。各官何乃猜度过计,藉为口实?如异日选侍患病而逝,将用人以抵命乎?将归咎于朕乎?岂不闻圣母之崩,由选侍之敺,各官奈何不为圣母,只为选侍!父母之讎,不共戴天。朕不加选侍之封号,以慰圣母在天之灵,奉养选侍之优厚,以遵皇考之遗意。大小臣工何不深加体察,乃至私于李党,责备朕躬!欲出一严旨切责,内臣执奏以朕在冲龄,外廷疑为中旨,喧论不休。且不深究。卿等可传谕百官,其务和衷以供乃职。毋得背公植党,自取罪愆。”

  太监王安等之笔也。

  刑部尚书黄克缵上疏谏。上曰:“朕之传谕,本不得已。卿非党李氏之人,而违□偏执,不顾君父,亦多有之。其尽乃职,勿多言。”

  御史王业浩上疏言:“圣谕传宣,中间述选侍始末及移宫一事,其中语意不无可酌。伏祈更出明纶,与中外共晓。或暂收还前谕,召阁臣等商定而后播传。夫选侍昔为宠嫔,今则孑焉一妇人耳。当哕鸾之火而无虞,而皇上所以抚而周之者已极优厚,而举朝尚有烦言。乃皇上之心亦甚觉有不安,而面谕批谕一谕再谕者何居?皇上之所独知也。伏愿皇上返思者一。先帝青宫毓德,仁孝夙闻。一月当阳,千古让美。何至以一女子而移眷注之情?如谕中派与照管及敺崩等语,天下万世不察,则先帝止慈御家之盛德岂无少损?且晓人何必至此,伏愿皇上慎重者二。天祚圣母,起自艰难。纯和懿德,度越后妃。笃生圣躬,位分素定。何至以房闱之细,横来批颊之凶?在选侍即死有余辜,在圣母则生岂妒宠?伏愿皇上斟酌者三。父母之讎,不共戴天。凡在臣子,咸切同仇之义。而圣谕至此,且曲处如此,则前此之肃清,既未得为义之尽;今此之优厚,亦未得为仁之至。皇上将何居焉?且外廷臣工比肩共事一主,讨讎问逆已矣,而皇上亦且分目之曰安社稷,安选侍,则水火之形既判,玄黄之战方兴,讎不讎,安不安之题目何时才了?伏愿皇上消弭者四。”奏入,不省。

  方从哲以人言累疏乞休。进中极殿大学士,就第。赐银一百两,彩缎四表里,大红纻丝坐蟒一袭。荫一子,尚宝司司丞。

  壬戌,御史焦源溥上言:“君臣、父子、夫妇谓之三纲。光宗皇帝,神宗皇帝之元子也。为元子者为忠,则为福藩者非忠。孝端、孝靖,神宗皇帝之后也。为二后者为忠,则为李选侍者非忠。此今日君臣、父子、夫妇之定案也。当先帝御极之初,忽传皇祖封后之命,及封宫不得而冶容进矣。张差之棍不中,则投以丽色之剑;崔文昇之药不速,复促以李可灼之丸。先帝欲讳言进御之事,遂甘蒙不白之冤。近见南寺臣‘升遐未明’一疏,无不人人痛哭流涕,岂皇上独不动念乎?故臣以为郑养性之都督,必不可不夺也;崔文昇必不可不磔也。人臣无将,将则必诛。为司寇者,岂不闻此大义?而一疏再疏,极为开释。若以纵放大逆为持法之平,是张差当庙食,庞保、刘成当追赠,而先帝宜有此一棍之击,一剂之鸩矣。”

  盖自神宗朝群臣请册立者,多杖谪以去。天下侧目贵妃久矣,诸人欲一旦而反之。属天子幼冲,宫中多有嫌隙,将兴大狱,以重外臣拥立之功。及源溥上疏,始以三事串合为一,至发扬先帝燕私而有所不顾,于是三案之形成矣。上曰:“此往事不必深论。”然以诸臣言之不已,降文昇净军,发往南京孝陵种菜。

  兵科给事中杨涟先上疏自明,被旨褒嘉过当。人谓其结王安以取旨如响答者。工科给事中孙国桢上疏言:“先帝宾天,不幸有此宫闱之变;人臣事主,不过存此忠荩之心;愿皇上慎勿归臣下以功。此之功,臣子不敢居之功也。尤愿皇上慎勿疑外廷以党,此党之名,国家不可有之名也。居不可居之功,所系犹小;建不可有之名,恐初缘于一事,后遂曲借之以张罗;明兆于一言,或即阴操之以为阱。爱憎之变,翻覆因之,而祸且中于国矣。”涟亦内不自安,乞归。疏再上,许之。

  刑部尚书黄克缵疏辨,上切责之。

  辛未,上谕百官:“朕自御极以来,祗遵皇考遗训,夙夜靡宁。所赖内外臣工协力同心,奉公守职。二三大僚忠君体国,表率诸属。辅臣如游,为朕首简,何乃以浮言求退,使朕不得任用一人?尚书嘉谟、克缵一事小嫌,何难消释?愤争求胜,封印杜门,连求去国。大臣爵位已极,一去何难?皇考顾命诸臣,望以佐朕新政,岂意两朝覃赏之后,遂为乞身自便之图。忘国厚恩,藐朕幼冲,责以无人臣礼,亦复何辞!岁除在即,三臣宜速出视事,不得更有渎陈。朕又览科道各官章奏(原作美),持心公平者固多,意见偏私者不少。亦因大臣身家计重,可以浮言摇动,以致国是混淆,人心惶惑。朕奉祖宗法度,不能坐听纷嚣,以乱朝政。特兹再加申饬,以后大臣进退,取自上裁。小臣去留,悉听部议。如有不奉明旨,擅自去职,及挟私逞意,显肆挤排者,下廷议治罪。朕无戏言,毋贻后悔!”如游九恳天恩允放疏云:“科臣杨涟语臣曰:‘涟移宫一节,有疑交通于内者。更谓涟出吾师之门,疑特简亦涟为之地。’”克缵以同乡张维枢陪推一事与嘉谟有言。

  次年二月,以年例出孙国桢为金事。王业浩亦以病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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