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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平甘援陕(2)


  平罗地势也很险要,可称宁夏北部的门户。时县长名王者宾,他兄弟王者林与我是朋友。从前我在二十镇,驻新民府的时候,他为驻吉林二十二镇炮兵营军需长,后来因为赌博亏累,开小差跑了。民元时候又投我处做事,后来有人保荐,就任此间知县之职。事先他知道我要来,特意坐着骡车跑出很远的地方迎接。相见之后,我问问地方上的情形和民间的疾苦,他都一一详述。一路行来地方太贫,食粮最是困难。到了平罗,看见地方富足,一切都有办法了。

  谈了一会儿,我便先走,一路找本地百姓们谈谈话,不多一会儿工夫,就进了城,一直到他县衙里歇脚。看见上房里住有女眷,我当是他的太太,便请见见王大嫂。不料有人拦阻我,告诉我,那是他新娶的姨太太,他太太不在此地。我又知道县衙中管事者是他新太太的父亲,种种办法,都叫人不能放心。于是各处打听,结果查出他的许多劣迹,单就征集马草一项而言,即有许多弊病。他亦不能自圆其说。这样艰苦紧张的时期,他又到任不久,竟不知洁身自爱,勤奋办事,反而肆无忌惮地干起这一套来,实在不能逭恕。他从前曾为了一个案件连累他的弟弟几乎抄家,现在不知悛悔。我和他虽是老朋友,亦觉得无法袒护,故将他撤差,以示惩戒。

  次日上午十一点钟离开平罗,下午三点便抵达宁夏。到宁夏的这天晚上,就接着刘郁芬转来孙良诚的告捷电,说我军于二十七日早四点解了长安之围,刘镇华已经率部逃出潼关了。接到了这个消息,大家都觉得非常痛快。我为军事的胜利喜,亦为被困八月之久的长安百姓及二、三军庆。这回胜利,关系于国民军北伐者至为重大,比如下棋,得此一着,全局都有了办法。当即分别电告中央,及其他各路军。在这里,我要将此次军事情形,略述一下。

  长安解围的先着,是平定甘肃,甘肃不能平定,即不能解西安之围,亦不能出潼关。故当先说甘肃的胜利。

  刘郁芬以师长兼任甘肃督军,孙良诚和张维玺同在他这一师中为旅长,薛子良为省长。刘是个厚厚道道的人,政治恃薛子良,军事则恃孙、张为之辅助。那时盘踞甘肃的队伍极杂,大家各拥一部分实力,或受张作霖的唆使,或受吴佩孚的委任,都虎视眈眈,集中视线,注意着刘郁芬。他们有的主张静观时变,随风转舵;有的主张积极动作,攫取地盘。态度虽有缓急的不同,但哪一个也没忘掉抓住时机,扩充个人的势力。其中受吴佩孚愚弄最甚者,当数张兆甲和孔繁锦,其次还有吴新田。他们都受吴佩孚的委任。张兆甲据陇东,吴佩孚委他为甘肃督军;孔繁锦据陇南,吴佩孚委他为省长。所以他俩态度最为积极,急要下手。到后来孔把陇南的防地让给了吴新田,与张兆甲集合力量一致动作,一个从陇东来,一个从陇南来,以兰州为目标,向刘郁芬猛烈进攻。

  时我方早有准备,兰州附近的阵地构筑得相当坚固,埋设地雷,安置铁丝网,一切设备,都按照新式战术构成。孙良诚勇敢善战,张维玺足智多谋,两人都具有一种眼到、口到、手到、心到的精神,没有一处不亲自察看,妥为防备;又加上一团团长赵席聘富有实际经验,长于筑垒与埋设地雷,此回亦大得其力。由于工事的坚固,官兵又能上下一心,奋勇抵抗,张兆甲和孔繁锦猛攻多次,又加几次夜袭,均未得逞。张、孔急切不能得手,而损失太大,只有分途退却。张退平凉,孔退天水,暂时都防守不进。于是孙良诚向陇南追击,张维玺向陇东追击,没费多大气力,即将张、孔解决。孙良诚的性情是务彻底,不妥协,他把张兆甲的部队歼灭的歼灭,遣散的遣散,脚踏实地,毫不将就。张维玺的性情比较柔和一点,一战把孔繁锦击溃,将其部队稍微整理,全部改编。

  当兰州危急的时候,受刘郁芬直辖的尚有驻宁夏的丁镇国一旅。丁为回教朋友,其时见南口失败,兰州受敌,因而徘徊观望,心怀叵测。孙良诚调令其来援,他迟迟不肯受命,而忘记他是国民军起来的。他的部属受本军教育至深,不受其愚。于是孙良诚致电丁旅各团,令不管其旅长如何,只顾自由行动。电到,有陈新民等团即弃其旅长,进兵往援兰州。张兆甲、孔繁锦之败溃,颇得其力。这一下使丁镇国白费心计,至今无颜见国民军朋友。

  却说孙良诚攻下平凉,我即令其进兵入陕,以解长安之围。他接奉命令,便率领部队,向咸阳方面推进。这时刘镇华的司令部设在临潼,长安被他部队四五万围得水泄不通,一个侦探也进不去,城内的人也出不来。这时田玉洁驻三原、泾阳一带,先受吴佩孚的委任,后又受了刘镇华的委任。党拐子驻在凤翔,也暗受吴、刘两人的收买。但在行动方面,他们是只为实际利害打算的,利之所在,什么事情也愿干;否则,谁的命令也不听。所以他们只在一旁,袖手作壁上观而已,真心实意谋救西安友军的,其时仅有邓宝珊一部。邓为人虽慷慨好义,但人单势孤,力量不够,故奋斗多时,亦空有解围之心,并未收解围的实效。

  孙良诚率部到达咸阳,便布置一切,向长安围城军猛烈进击。左攻右攻,苦战约有一月,牺牲甚大,并没有获得显著的进展。其所以不能得手,最重要的原因是:第一,孙良诚部不过万人,刘镇华围城军则比他多出四五倍,彼众我寡,悬殊太大。第二,孙部连年转战,已甚疲敝,此次守御兰州,攻占平凉,未及休息整顿,又接着长途跋涉,来解长安之围,困顿之情,可以想见。而敌方则养精蓄锐,以逸待劳。攻击自属不易。第三,兰州西安间相距太远,道路不便,又值大雨连绵,交通更是困难,以此粮秣不能接济,弹药极感匮乏。第四,他进攻之初,原希望西安城内被围的杨虎、李虎部队可以声应反攻,里外同时动作,以收夹击之功。可是城内部队被围过久,都成疲兵饿卒,已失却反攻的力量,而他们在围困之中,内部又不协调,有的虽仍坚持苦撑,不甘屈服,有的则被敌方威迫利诱,颇有主张投降求和者。第五,他又估计田玉洁、党拐子以及其他方面友军见他发动攻击,必可声援相助。可是实际他们稳坐不动,徒作壁上观。有此几个原因,所以攻围数十日,未获成功。

  我在五原的时候,便洞悉孙良诚在前方的情形,乃令刘汝明、孙连仲、方振武、马鸿逵等部前去增援。同时又知于右任先生到陕,极力奔走,但没有名义,活动颇难,故又加委于先生为国民军驻陕总司令,并委刘郁芬为驻甘总司令,以加重他们调遣的权力。后来到磴口,又委孙良诚为前敌总司令,方振武为前敌总指挥。经过这样的布置,显得颇有头绪。可是援军来得太慢,此时孙良诚的部队在前方,苦战不下,因为雨下得太大,道路梗阻,运输困难,实已到了粮尽弹绝的地步。而敌方却又新运到一批某方供给的子弹,积极企图反攻。孙良诚处此困境,无法支持,势已非退不可。这一天孙与俄顾问薛福林商议,以为后退固然不妥,但形势如此,不退已经不行,乃决计退却。命令已经写妥,送达命令的人已经走出门外,正在这个紧要关头,孙良诚忽然灵机一动,跺着脚大哭起来。他想:

  总司令现在已经离开五原,正在路上走着,各路大军也正在分头进发,不知何时才可入陕,二、三军不知何时才可解围。此时我若一退,必致影响全军士气,武汉方面北伐军亦必受大影响,那时整个国民军完了,革命大业也受挫了。这样要紧时机,我怎么能退?我宁可死在这里,也不能轻退……

  于是将原定计划完全打消,立刻把送递命令的人半途截回,将所书命令撕毁。部属看见他如此慷慨坚毅,极为感动,于是重新鼓起勇气,振作精神,苦撑下去。孙良诚这一举,关系于国民革命业绩者实在太大,谁也不应忽视的。

  马鸿逵接到援陕的命令,老不开拔,及至我到磴口,致电问他何故不开拔,词甚严厉,他方调动队伍向咸阳慢慢进行。走了很久,才到咸阳,又复停兵,总不过河,和孙良诚言明,他只可供给枪弹,不能出兵相助。孙良诚便和他说:

  “这样也好,你就供给我们二十万发子弹吧。”马答应了他的要求,拨给他二十万发子弹。他的部队得到这批子弹的补充,士气大为振作。这次解长安之围,马鸿逵虽未作战,但其物质上的帮助,亦是很得力的。

  增调援军中,又有某部,走到长武、邠州一带,也是迟延观望,不肯前进。究其所以如此,也有相当苦衷。因为他的部队,在南口作战,牺牲太大,枪械弹药,一直没有补充齐全,此时加入前线作战,犹疑顾虑,自所难免。可是国民军誓师北伐,哪一部分都是疲敝之余,艰苦奋斗,困难是彼此相同的。何况救人之急,如同自救,当前线如此紧急的时候,他却不顾大局,只管自己打算,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在这一点上,后来别人对他还都能原谅,唯有身当其冲的孙良诚,却因此十分恼恨,无论朋友怎样为他解释,孙良诚总是瞧不起他。

  方振武后头紧跟着开来的,是刘汝明的部队;刘汝明后头,还有孙连仲的部队。刘、孙两部援军,总共不到八千人,分作两次开拔。孙由包头开宁夏,刘即由宁夏奔向平凉,前后相差不到两三天的工夫。孙良诚在前方苦撑了数日,刘、孙援军都先后开到,即在咸阳会师一处。彼此见面,不禁悲喜交集。悲的是别后彼此都受了不少的挫折,喜的是经过千辛万苦,又能在一处,共相患难。于是详商作战的计划,决定刘汝明向左路,孙连仲向右路,两面包抄绕袭;孙良诚则由正面出击。三方面同时发动,势如疾风骤雨,使刘镇华部无法招架,刘即下令退却。恰好那退却令错送到孙良诚之手,因得洞悉敌情。于是加紧猛攻,一战即冲入刘镇华司令部,使之溃不成军,狼狈退出潼关。我方获得了巨大胜利。俗语说:“打架要亲兄弟,作战要父子兵。”这话真是不错。此时胜局已决,原先观望不动的各部,也要上来立功了。孙良诚对某部之滑头取巧,极为不满,当即拦截其不许渡过渭河,闹了不小的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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