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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二十 漢紀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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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昭陽大淵獻,盡重光協洽,凡九年。 世宗孝武皇帝中之下 元狩五年(癸亥、前一一八) §1 春,三月,甲午,丞相李蔡坐盜孝景園堧地,葬其中,當下吏,自殺。〈堧,而緣翻。下,遐嫁翻。〉 §2 罷三銖錢,更鑄五銖錢。〈去年廢半兩錢,行三銖錢。更,工衡翻。《考異》曰:《漢書·食貨志》:「前以銷半兩錢,鑄三銖錢;明年以三銖錢輕,更鑄五銖錢。」武帝元狩五年,乃云「罷半兩錢,行五銖錢」,誤也。〉於是民多盜鑄錢,楚地尤甚。 上以爲淮陽,楚地之郊,〈師古曰:郊,謂交迫衝要之處。〉乃召拜汲黯爲淮陽太守。〈黯去年免,故召拜之。守,式又翻。〉黯伏謝不受印,詔數強予,〈強,其兩翻。予,讀曰與。〉然後奉詔。黯爲上泣曰:〈爲,于僞翻;下正爲同。〉「臣自以爲塡溝壑,不復見陛下,〈復,扶又翻。塡,大賢翻。〉不意陛下復收用之。臣常有狗馬病,力不能任郡事。〈任,音壬。〉臣願爲中郎,出入禁闥,補過拾遺,臣之願也。」上曰:「君薄淮陽邪?吾今召君矣。〈師古曰:言後卽召也。〉顧淮陽吏民不相得,〈師古曰:顧,思念也。言吏民不相安而失其所也。〉吾徒得君之重,〈師古曰:徒,但也。重,威重也。〉臥而治之。」 黯旣辭行,過大行李息曰:「黯棄逐居郡,不得與朝廷議矣。〈過,古禾翻。與,讀曰預。〉御史大夫湯,智足以拒諫,詐足以飾非,務巧佞之語,辯數之辭,非肯正爲天下言,專阿主意。主意所不欲,因而毀之;主意所欲,因而譽之。〈譽,音餘。〉好興事,舞文法,〈好,呼到翻。〉內懷詐以御主心,外挾賊吏以爲威重。公列九卿,不早言之,公與之俱受其戮矣。」息畏湯,終不敢言;及湯敗,上抵息罪。〈師古曰:抵,至也,致之於罪也。〉 使黯以諸侯相秩居淮陽,〈如淳曰:諸侯王相在郡守上,秩眞二千石,月得百五十斛,歲凡得千八百石。二千石月得百二十斛,歲凡得千四百四十石耳。〉十歲而卒。 §3 詔徙姦猾吏民於邊。 §4 夏,四月,乙卯,以太子少傅武強侯莊青翟爲丞相。〈武強侯莊不識,高祖功臣,青翟其孫也。班《志》,武強縣屬廣川;唐冀州武強縣是也。〉 §5 天子病鼎湖甚,〈晉灼曰:《黃圖》:鼎湖,宮名,在京兆。班《志》,湖本在京兆,後分屬弘農。《索隱》曰:昔黃帝採首山銅,鑄鼎於湖,曰鼎湖,卽今之湖城縣也。〉巫醫無所不致,不愈。游水發根言上郡有巫,病而鬼神下之。〈服虔曰:游水,縣名;發根,人名。晉灼曰:《地理志》,游水,水名,在臨淮。師古曰:二說皆非也。游水,姓也;發根,名也;蓋因水爲姓也。本嘗遇病而神下之,故爲巫也。下,戶嫁翻,降附也。〉上召置,祠之甘泉,及病,使人問神君,神君言曰:「天子無憂病;病少愈,強與我會甘泉。」〈少,詩沼翻。強,其兩翻。〉於是病愈,遂起幸甘泉,病良已,〈孟康曰:良已,善已;謂瘉也。〉置酒壽宮。〈帝置壽宮以奉神君。臣瓚曰:壽宮,奉神之宮也。《楚辭》曰:蹇將澹兮壽宮。《括地志》:壽宮在雍州長安縣西北三十里長安故城中。〉神君非可得見,聞其言,言與人音等,時去時來,來則風肅然,居室帷中。神君所言,上使人受,書其言,命之曰「畫法」。〈孟康曰:策畫之法也。〉其所語,世俗之所知也,無絕殊者,而天子心獨喜;其事祕,世莫知也。〈師古曰:喜,好也,音許吏翻。〉 時上卒起,幸甘泉,〈卒,讀曰猝。〉過右內史界中,道多不治,上怒曰:「義縱以我爲不復行此道乎!」銜之。〈師古曰:銜,含也;包含在心,以爲過也。復,扶又翻。〉 六年(甲子、前一一七) §1 冬,十月,雨水,無冰。〈雨,于具翻。〉 §2 上旣下緡錢令而尊卜式,〈事見上卷四年。〉百姓終莫分財佐縣官,於是楊可告緡錢縱矣。〈縱,放也,肆也。〉義縱以爲此亂民,部吏捕其爲可使者。天子以縱爲廢格沮事,〈孟康曰:武帝使楊可主告緡,沒入其財物,縱捕其爲可使者,此爲廢格詔書,沮已成之事也。格,音閣。沮,才汝翻,壞也。《考異》曰:《漢書·武紀》:「元鼎三年十一月,令民告緡。」據《義縱傳》則在今冬。〉棄縱市。 §3 郎中令李敢,怨大將軍之恨其父,〈怨大將軍衞青也。恨其父事見上卷四年。師古曰:令其父抱恨而死也。〉乃擊傷大將軍,大將軍匿諱之。居無何,〈師古曰:無何,謂未多時也。〉敢從上雍,〈師古曰:雍之所在,地形積高,故曰上也。上,時掌翻。雍,於用翻。〉至甘泉宮獵,票騎將軍去病射殺敢。〈射,而亦翻。《考異》曰:《史記·封禪書》云:「明年,天子病鼎湖,甚;病愈,幸甘泉,大赦。」莫知其爲何年。《本紀》皆無其事,獨《義縱傳》有之。按《漢書·百官公卿表》,義縱、李敢死皆在今年。《敢傳》云:「從上雍,至甘泉宮。」「雍」蓋衍字也。《平準書》云:「自造白金五銖錢後五歲赦。」按《武紀》,元狩四年造白金,元鼎元年赦,首尾四年。若今年更有赦,則四年再赦,與《平準書》不合,今從《百官表》。〉去病時方貴幸,上爲諱,云鹿觸殺之。〈爲,于僞翻。〉 §4 夏,四月,乙巳,廟立皇子閎爲齊王,旦爲燕王,胥爲廣陵王,初作誥策。〈師古曰:於廟中策命之。服虔曰:誥敕王,如《尚書》諸誥。李奇曰:今敕封拜諸王策文起於此。毛晃曰:漢制,天子之策長二尺。《釋名》曰:策,書敎令於上,所以驅策於下也。〉 §5 自造白金、五銖錢後,吏民之坐盜鑄金錢死者數十萬人,其不發覺者不可勝計,〈勝,音升。〉天下大抵無慮皆鑄金錢矣。〈師古曰:抵,歸也。大歸,猶言大凡也。無慮,亦謂大率無少計慮云耳。〉犯者衆,吏不能盡誅。 §6 六月,詔遣博士褚大、徐偃等六人〈《姓譜》:宋恭公子石食采於褚,其德可師,號曰褚師,因以命氏。〉分循郡國,舉兼幷之徒及守、相、爲吏有罪者。〈守,郡守;相,諸侯相也。〉 §7 秋,九月,冠軍景桓侯霍去病薨。〈冠,古玩翻。〉天子甚悼之,爲冢,像祁連山。 初,霍仲孺吏畢歸家,〈霍仲孺,本河東平陽縣吏,給事平陽侯家,與侍者衞少兒私通而生去病。吏畢,言爲吏畢,免歸家也。〉娶婦,生子光。去病旣壯大,乃自知父爲霍仲孺。會爲票騎將軍,擊匈奴,道出河東,遣吏迎仲孺而見之,大爲買田宅奴婢而去;〈爲,于僞翻。〉及還,因將光西至長安,任以爲郎,稍遷至奉車都尉、〈任,保任也。帝置奉車都尉,掌御乘輿車,秩比二千石。〉光祿大夫。 §8 是歲,大農令顏異誅。〈景帝後元年,更治粟內史爲大農令。《考異》曰:徐廣註《史記·平準書》云,異誅在元狩四年壬戌歲。廣見《漢書·百官公卿表》,其年《註》云:「大農令顏異,二年坐腹非誅。」不思有二年字,致此誤也。〉 初,異以廉直,稍遷至九卿。上與張湯旣造白鹿皮幣,〈見上卷四年。〉問異,異曰:「今王侯朝賀以蒼璧,直數千,而以皮薦反四十萬,〈時王侯朝賀以皮幣薦璧,故曰皮薦。朝,直遙翻。〉本末不相稱。」天子不說。〈稱,尺證翻。說,讀曰悅。〉張湯又與異有郤,〈郤,讀曰隙。〉及人有告異以他事,下張湯治異。〈下,遐嫁翻。〉異與客語初令下有不便者,〈李奇曰:異與客語詔令初下有不便處。〉異不應,微反脣。〈師古曰:蓋非也。〉湯奏當:「異九卿,見令不便,不入言而腹誹,論死。」自是之後,有腹誹之法比,〈師古曰:比,則例也,讀如字,又頻寐翻。〉而公卿大夫多諂諛取容矣。 元鼎元年(乙丑、前一一六)應劭曰:得寶鼎故,因是改元。《考異》曰:《漢書·武紀》,此年云「得鼎汾水上」,《漢紀》云「六月得寶鼎于河東汾水上,吾丘壽王對云云。」按《封禪書》,欒大封樂通侯之歲,其夏六月,「汾陰巫錦爲民祠魏脽后土營旁得鼎,詔曰:『間者巡祭后土云云』。」《武紀》:「元鼎四年,十月,幸汾陰。十一月,立后土祠於汾陰脽上。六月,得寶鼎后土祠旁。」《禮樂志》又云「元鼎五年得寶鼎」。《恩澤侯表》,「元鼎四年四月乙巳,欒大封侯。」然則得鼎應在四年。蓋《武紀》因今年改元而誤增此得鼎一事耳,非兩曾得鼎於汾水上也。《封禪書》:「天子封泰山反,至甘泉。有司言寶鼎出爲元鼎,以今年爲元封元年。」然則元鼎年號亦如建元、元光,皆後來追改之耳。〉 §1 夏,五月,赦天下。 §2 濟東王彭離驕悍,〈彭離,梁孝王子,景帝中六年受封。濟,子禮翻。悍,下罕翻;又侯旰翻。〉昏暮,與其奴、亡命少年數十人行剽殺人,取財物以爲好,〈如淳曰:以是爲好喜之事也。剽,匹妙翻,劫也。好,呼到翻。〉所殺發覺者百餘人,坐廢,徙上庸。〈班《志》,上庸縣屬漢中郡。〉 二年(丙寅、前一一五) §1 冬,十一月,張湯有罪,自殺。 初,御史中丞李文,與湯有郤,〈班《表》,御史大夫有兩丞,一曰中丞,在殿中、蘭臺,掌圖籍祕書,外督部刺史,內領侍御史員十五人,受公卿奏事,舉劾、按章。成帝綏和元年,更名御史大夫爲大司空,置長史,而中丞官職如故。哀帝建平二年,復爲御史大夫,元壽二年,又爲大司空,而中丞出外爲御史臺主,歷漢東京至魏、晉以下皆然。郤,讀曰隙;下同。〉湯所厚吏魯謁居陰使人上變告文姦事,事下湯治,論殺之。〈上,時掌翻。下,遐嫁翻;下同。〉湯心知謁居爲之,上問:「變事蹤跡安起?」湯佯驚曰:「此殆文故人怨之。」〈師古曰:殆,近也。〉謁居病,湯親爲之摩足。〈爲,于僞翻。〉趙王素怨湯,上書告:「湯大臣,乃與吏摩足,疑與爲大姦。」事下廷尉。謁居病死,事連其弟。弟繫導官。〈蘇林曰:《漢儀注》:獄二十六所,導官無獄也。師古曰:蘇說非也。導,擇也。以主擇米,故曰導官。時或以諸獄皆滿,故權寄此署繫之,非本獄所也。班《表》,導官屬少府。〉湯亦治他囚導官,見謁居弟,欲陰爲之,而佯不省。〈囚,徐尤翻。爲,于僞翻。省,心景翻。〉謁居弟弗知,怨湯,使人上書,告湯與謁居謀共變告李文。事下減宣,〈減宣,人姓名。減,古斬翻。〉宣嘗與湯有郤,及得此事,窮竟其事,未奏也。會人有盜發孝文園瘞錢,〈如淳曰:瘞,埋也,埋錢於園陵以送死也。瘞,於計翻。〉丞相青翟朝,與湯約俱謝,〈師古曰:將入朝之時爲此要約。朝,直遙翻。〉至前,〈至帝之前也。〉湯獨不謝。〈湯以丞相四時行園陵當謝,御史大夫不豫園陵事,故不謝。〉上使御史按丞相,湯欲致其文「丞相見知」,〈欲以見知故縱之罪罪丞相。〉丞相患之。丞相長史朱買臣、王朝、邊通,皆故九卿、二千石,〈朱買臣嘗爲主爵都尉,王朝至右內史,邊通至濟南相。《陳留風俗傳》:邊祖于宋平公子戎字子邊。余按《左傳》,周有大夫邊伯。〉仕宦絕在湯前。湯數行丞相事,〈數,所角翻。〉知三長史素貴,故陵折,丞史遇之,三長史皆怨恨,欲死之。〈欲以死發湯之姦也。〉乃與丞相謀,使吏捕案賈人田信等,曰:「湯且欲奏請,信輒先知之,居物致富,〈服虔曰:居,謂儲也。賈,音古;下同。〉與湯分之。」事辭頗聞,〈師古曰:聞於天子也。〉上問湯曰:「吾所爲,賈人輒先知之,益居其物,〈師古曰:益,多也。〉是類有以吾謀告之者。」〈師古曰:類,似也。〉湯不謝,又佯驚曰:「固宜有。」減宣亦奏謁居等事。天子以湯懷詐面欺,〈師古曰:對面欺誣也。〉使趙禹切責湯,湯乃爲書謝,因曰:「陷臣者,三長史也。」遂自殺。湯旣死,家產直不過五百金。昆弟諸子欲厚葬湯,湯母曰:「湯爲天子大臣,被汙惡言而死,〈被,皮義翻。汙,烏故翻。〉何厚葬乎!」載以牛車,有棺無槨。天子聞之,乃盡按誅三長史。十二月,壬辰,丞相青翟下獄,自殺。 §2 春,起柏梁臺。〈服虔曰:用百頭梁作臺,因名焉。師古曰:《三輔舊事》云,以香柏爲之。今書皆作「柏」,服說非也。〉作承露盤,高二十丈,〈高,居號翻。〉大七圍,以銅爲之;上有仙人掌,以承露,和玉屑飲之,云可以長生。宮室之脩,自此日盛。 §3 二月,以太子太傅趙周爲丞相。 §4 三月,辛亥,以太子太傅石慶爲御史大夫。〈衞有大夫石氏。〉 §5 大雨雪。〈雨,于具翻。〉 §6 夏,大水,關東餓死者以千數。 §7 是歲,孔僅爲大農令,而桑弘羊爲大農中丞,〈班《表》:大農有兩丞,元狩四年,以東郭咸陽及孔僅爲之。今置中丞,其位當在兩丞上。〉稍置均輸,以通貨物。〈時置均輸官於郡、國,令遠方各以其物而灌輸。置平準於京師,都受天下委輸,貴則賣之,賤則買之,使富商大賈無所牟利。杜佑曰:漢武帝置均輸,謂所當輸於官者皆令輸其土地所饒,平其所在時價,官更於他處賣之。輸者旣便,而官有利。〉 §8 白金稍賤,民不寶用,竟廢之。〈鑄白金見上卷元狩四年。〉於是悉禁郡、國無鑄錢,專令上林三官鑄錢,令天下非三官錢不得行。〈裴駰曰:《百官表》:水衡都尉,掌上林苑,屬官有上林、均輸、鍾官、辨銅令,然則上林三官其是此三令乎!〉而民之鑄錢益少,計其費不能相當,惟眞工、大姦乃盜爲之。 §9 渾邪王旣降漢,〈見上卷元狩元年。〉漢兵擊逐匈奴於幕北,〈見上卷元狩元年。〉自鹽澤以東空無匈奴,西域道可通。於是張騫建言:「烏孫王昆莫本爲匈奴臣,後兵稍強,不肯復朝事匈奴,匈奴攻不勝而遠之。〈朝,直遙翻。遠,于願翻。〉今單于新困於漢,而故渾邪地空無人,蠻夷俗戀故地,又貪漢財物,今誠以此時厚幣賂烏孫,招以益東,居故渾邪之地,〈《張騫傳》:昆莫父難兜靡本與大月氏同在敦煌、祁連間,小國也。大月氏攻殺難兜靡,奪其地。而大月氏又爲匈奴所破,西擊塞王而奪其國。昆莫報父怨,西攻破大月氏國,因留居爲烏孫國。騫欲誘之復歸故地。〉與漢結昆弟,其勢宜聽,聽則是斷匈奴右臂也。〈斷,丁管翻。〉旣連烏孫,自其西大夏之屬皆可招來而爲外臣。」天子以爲然,拜騫爲中郎將,將三百人,馬各二匹,牛羊以萬數,齎金幣帛直數千巨萬;多持節副使,〈師古曰:爲騫之副,而各令持節也。〉道可便,遣之他旁國。〈沿道有便可通使他國者卽遣之。〉 騫旣至烏孫,昆莫見騫,禮節甚倨。騫諭指曰:〈師古曰:以天子意指曉告之。〉「烏孫能東居故地,則漢遣公主爲夫人,結爲兄弟,共距匈奴,匈奴不足破也。」烏孫自以遠漢,未知其大小;素服屬匈奴日久,且又近之,〈近,其靳翻。〉其大臣皆畏匈奴,不欲移徙。騫留久之,不能得其要領,〈要,讀曰腰。〉因分遣副使使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于闐及諸旁國。烏孫發譯道送騫還,〈宛,於元翻。氏,音支。身毒,音捐篤。闐,徒賢翻,又徒見翻。師古曰:道,讀曰導。〉使數十人,馬數十匹,隨騫報謝,因令窺漢大小。是歲,騫還,到,拜爲大行。後歲餘,騫所遣使通大夏之屬者皆頗與其人俱來,〈晉灼曰:其國人。〉於是西域始通於漢矣。 西域凡三十六國,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西域始通於漢凡三十六國,其後分置五十餘國:婼羌、鄯善、且末、小宛、精絕、戎盧、扜彌、渠勒、皮山、烏秅、西夜、蒲犂、子合、依耐、無雷、難兜、罽賓、烏弋山離、犂鞬、條支、安息、大月氏、大夏、康居、奄蔡、大宛、桃槐、休循、捐篤、莎車、疏勒、尉頭、烏孫、姑墨、溫宿、龜茲、烏壘、渠犂、尉犂、危須、焉耆、烏貪訾離、卑陸、卑陸後國、郁立師、單桓、蒲類、蒲類後國、西且彌、東且彌、劫國、山國、狐胡、車師前、後王是也。南北有大山者,南山在于窴之南、東出金城,與漢南山接;北山在車師之北,卽《唐志》所謂西州交河縣北柳谷金沙嶺等山是也。中央有河者,河有兩源,一出葱嶺,一出于窴南山,其河北流與葱嶺河合,注蒲昌海。自于窴以西,水皆西流,逕休循、罽賓、大月氏、安息等國而入于西海。蒲昌之水潛行地下,南出積石,爲中國河。西海之水東南合于交州漲海。〉東西六千餘里,南北千餘里,東則接漢玉門、陽關,〈班《志》:敦煌郡龍勒縣有玉門關、陽關,酒泉郡有玉門縣。闞駰曰:漢罷玉門關屯,置其人於此。《括地志》:沙州龍勒山,在縣南百六十五里,玉門關,在縣西北百一十八里。〉西則限以葱嶺。〈《西河舊事》:葱嶺,其山高大,上悉生葱,故以名焉。〉河有兩源,一出葱嶺,一出于窴,【章:十四行本「窴」作「闐」;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合流東注鹽澤。鹽澤去玉門、陽關三百餘里。自玉門、陽關出西域有兩道:從鄯善傍南山北,循河西行至莎車,爲南道;〈鄯善,亦曰樓蘭國,治杅尼城,去陽關千六百里。鄯,上扇翻。傍,步浪翻。莎車,治莎車城,去長安九千九百五十里。莎,素河翻。〉南道西踰葱嶺,則出大月氏、安息。自車師前王廷隨北山循河西行至疏勒,爲北道;〈車師前王,治交河城,去長安八千一百五十里,唐西州交河縣是也。疏勒,治疏勒城,去長安九千三百五十里,西當大月氏、大宛、康居之道。〉北道西踰葱嶺,則出大宛、康居、奄蔡焉。〈杜佑曰:奄蔡,後爲肅[粟]特國。〉故皆役屬匈奴,匈奴西邊日逐王,置僮僕都尉,〈匈奴蓋以僮僕視西域諸國,故以名官。〉使領西域,常居焉耆、危須、尉黎間,〈焉耆,治員渠城,去長安七千三百里。危須,治危須城,在焉耆東百里,去長安七千二百九十里。尉犂,治尉犂城,去長安六千七百五十里,南接鄯善、且末二國。〉賦稅諸國,取富給焉。 烏孫王旣不肯東還,漢乃於渾邪王故地置酒泉郡,〈應劭曰:其水如酒,故曰酒泉。師古曰:城下有金泉,泉味如酒;唐爲肅州。宋白曰:東南至長安二千九百里。〉稍發徙民以充實之;後又分置武威郡,〈本匈奴休屠王所居地,太初四年分置武威郡,唐之涼州卽其地。宋白曰:東南至長安二千八百里。〉以絕匈奴與羌通之道。 天子得宛汗血馬,愛之,名曰「天馬」。使者相望於道以求之。諸使外國,一輩大者數百,少者百餘人,人所齎操大放博望侯時,〈齎,資也。操,持也。放,依也。言遣使所將節幣大槪依遣博望侯時也。放,讀曰倣。〉其後益習而衰少焉。〈師古曰:以其串習,故不多發人。少,詩沼翻。〉漢率一歲中使多者十餘,少者五六輩;遠者八九歲,近者數歲而反。 三年(丁卯、前一一四) §1 冬,徙函谷關於新安。〈據班《史》,以故關爲弘農縣。應劭曰:弘農去新安三百里。《述征記》:新安縣,今猶謂之新關。〉 §2 春,正月,戊子,陽陵園火。 §3 夏,四月,雨雹。〈雨,于具翻。〉 §4 關東郡、國十餘饑,人相食。 §5 常山憲王舜薨,〈舜,景帝子,中五年受封。《諡法》:博聞多能曰憲。〉子勃嗣,坐憲王病不侍疾及居喪無禮廢,徙房陵。〈班《志》,房陵縣屬漢中郡。宋白曰:闞駰云,卽春秋防渚地,漢獻帝改「防」爲「房」,兼立房陵郡;今爲房州。〉後月餘,天子更封憲王子平爲眞定王,〈眞定縣本屬常山。今分眞定、綿曼、藳城、肥纍四縣爲王國。〉以常山爲郡,於是五嶽皆在天子之邦矣。〈華山、嵩高,本在天子之郡。南嶽霍山屬廬江,淮南、衡山謀反,國除,入漢爲郡。元狩元年,濟北王獻太山及其旁邑。今又以常山爲郡,然後皆在天子之邦。〉 §6 徙代王義爲清河王。〈義,文帝子代王參之孫,王登之子。清河王乘,孝景之子,薨,無子,國除,徙代王王焉。〉 §7 是歲,匈奴伊稚斜單于死,子烏維單于立。 四年(戊辰、前一一三) §1 冬,十月,上行幸雍,祠五畤。〈雍,於用翻。畤,音止。〉詔曰:「今上帝,朕親郊,而后土無祀,則禮不答也,〈師古曰:答,對也。郊天而不祀地,失對偶之義。一曰:闕地祇之祀,不爲神所答應。〉其令有司議!」立后土祠於澤中圜丘。〈《郊祀志》:有司議祠后土宜於澤中圜丘,爲五壇。〉上遂自夏陽東幸汾陰。〈班《志》,夏陽縣屬左馮翊;汾陰縣屬河東郡。〉是時,天子始巡郡、國;河東守不意行至,不辦,自殺。〈不意天子行幸至郡,供具不能備也。〉十一月,甲子,立后土祠於汾陰脽上,〈如淳曰:脽者,河之東岸特堆堀,長四五里,廣二里餘,高十餘丈。汾陰縣治脽之上;后土祠在縣西。汾在脽之北,西流與河合。師古曰:脽者,以其形高起,如人尻脽,故以名云。一說,此臨汾水之上,地本名鄈,音與葵同,彼鄕人呼葵音如誰,故轉而爲脽字耳。故《漢舊儀》曰鄈上。脽,音誰。〉上親望拜,如上帝禮。禮畢,行幸滎陽,還,至洛陽,〈班《志》,滎陽、洛陽並屬河南郡。〉封周後姬嘉爲周子南君。〈臣瓚曰:《汲冢古文》謂衞將軍文子爲子南彌牟,其後有子南固、子南勁。《紀年》,勁朝於魏。後惠成王如衞,命子南爲侯。秦幷六國,衞最後亡。疑嘉是衞後,故氏子南而稱君也。師古曰:子南,其封邑之號,以爲周後,故總言周子南君,瓚說非也。例不先言姓而後稱君,且自嘉以下皆姓姬,著於史傳。余據《恩澤侯表》,周子南君食邑於潁川長社。〉 §2 春,二月,中山靖王勝薨。〈勝,景帝子,中二年受封。〉 §3 樂成侯丁義〈義,高祖功臣丁禮之曾孫。班《志》,樂成,侯國,屬南陽郡。《考異》曰:《漢書·郊祀志》作「樂成侯登」。按《史記》、《漢書·功臣表》當爲「丁義」。〉薦方士欒大,云與文成將軍同師。上方悔誅文成,〈誅文成見上卷元狩四年。〉得欒大,大說。〈說,讀曰悅。〉大先事膠東康王,〈康王寄,上弟也。〉爲人長美言,〈師古曰:善爲甘美之言。〉多方略,而敢爲大言,處之不疑。〈處,昌呂翻。〉大言曰:「臣常往來海中,見安期、羨門之屬,顧以臣爲賤,不信臣;又以爲康王諸侯耳,不足與方。臣之師曰:『黃金可成而河決可塞,〈塞,悉則翻。〉不死之藥可得,仙人可致也。』然臣恐效文成,則方士皆掩口,惡敢言方哉!」〈惡,音烏。〉上曰:「文成食馬肝死耳。〈《索隱》曰:《論衡》云:氣勃而毒盛,故食走馬肝,馬肝殺人。《儒林傳》:食肉無食馬肝,是也。〉子誠能脩其方,我何愛乎!」大曰:「臣師非有求人,人者求之。陛下必欲致之,則貴其使者,令爲親屬,以客禮待之,乃可使通言於神人。」於是上使驗小方,鬬旗,旗自相觸擊。〈《考異》曰:《封禪書》《郊祀志》皆作「棊」,獨《史記·孝武紀》作「旗」。按《漢武故事》云:「大嘗於殿前樹旍數百枚,大令旍自相擊,繙繙竟庭中,去地十餘丈,觀者皆駭。」然則作「旗」字者是也。〉是時,上方憂河決而黃金不就,乃拜大爲五利將軍,又拜爲天士將軍、地士將軍、大通將軍。夏,四月,乙巳,封大爲樂通侯,〈《恩澤侯表》:樂通侯食邑於安定郡高平縣。〉食邑二千戶,賜甲第,僮千人,乘輿斥車馬、帷帳、器物以充其家,〈師古曰:斥不用者也。〉又以衞長公主妻之,〈乘,繩證翻。長,知兩翻。孟康曰:衞太子妹。如淳曰:衞太子姊也。師古曰:《外戚傳》云:子夫生三女,元朔三年生男。據是,則衞太子之姊也,孟說非。妻,七細翻。〉齎金十萬斤,天子親如五利之第,使者存問共給,〈共,讀曰供。〉相屬於道。〈屬,之欲翻。〉自太主、將、相以下,〈太主,帝姑竇太主也。〉皆置酒其家,獻遺之。〈遺,于季翻。〉天子又刻玉印曰「天道將軍」,〈據《前史》,下文言爲天子道天神,則道讀曰導。〉使使衣羽衣,夜立白茅上;五利將軍亦衣羽衣,立白茅上,受印,以示不臣。〈羽衣,緝羽毛爲衣也;今道士服被之。使衣、亦衣,於旣翻。〉大見數月,佩六印,〈五利、天士、地士、大通、天道五將軍,併樂通侯爲六印。〉貴震天下。於是海上燕、齊之間,莫不搤腕自言有禁方、能神仙矣。〈搤,音戹。腕,烏貫翻。〉 §4 六月,汾陰巫錦〈應劭曰:錦,巫名。〉得大鼎於魏脽后土營旁,〈師古曰:汾脽本魏地之墳,故曰魏脽也。營,謂后土祠之兆域。〉河東太守以聞。天子使驗問,巫得鼎無姦詐,乃以禮祠,迎鼎至甘泉,從上行,〈如淳曰:以鼎從行上甘泉。〉薦之宗廟及上帝,藏於甘泉宮;羣臣皆上壽賀。 §5 秋,立常山憲王子商爲泗水王。〈泗水統淩、泗陽、于三縣,本屬東海郡,帝分爲王國。〉 §6 初,條侯周亞夫爲丞相,〈周亞夫,景帝前七年爲相,中三年罷。〉趙禹爲丞相史,府中皆稱其廉平,然亞夫弗任,曰:「極知禹無害,〈《漢書音義》曰:文無所枉害。蕭何以文無害爲沛主吏掾。章懷太子賢曰:按律有無害都吏,如今言公平吏。蘇林曰:無害,若言無比也。一曰:害,勝也,無能勝害之者。師古曰:傷害也,無人能傷害之者。貢父曰:持法者或以私意陷人,謂之害;故貴於文無害。無害者,取其爲人無害於行,則可以爲吏矣。〉然文深,不可以居大府。」〈應劭曰:禹持文法深劾。〉及禹爲少府,比九卿爲酷急;〈言以當時九卿同列者比之,禹爲酷急也。〉至晚節,吏務爲嚴峻,而禹更名寬平。 中尉尹齊素以敢斬伐著名,〈《姓譜》:少昊之子封於尹城,子孫因以爲氏。按尹氏,周之世卿。〉及爲中尉,吏民益彫敝。是歲,齊坐不勝任抵罪。〈勝,音升。〉上乃復以王溫舒爲中尉,趙禹爲廷尉。後四年,禹以老,貶爲燕相。 是時吏治皆以慘刻相尚,〈治,直吏翻。〉獨左內史兒寬,勸農業,緩刑罰,理獄訟,務在得人心;擇用仁厚士,推情與下,不求名聲,吏民大信愛之;收租稅時,裁闊狹,與民相假貸,〈師古曰:謂有貧弱及農要之時,不卽徵收也。余謂闊,謂征斂稍寬、禁防疏闊之時;狹,謂督促迫急之時。闊時不急征收,假貸與民,使營生業。〉以故租多不入。後有軍發,左內史以負租課殿,當免;〈殿,丁練翻。課下下曰殿。〉民聞當免,皆恐失之,大家牛車、小家擔負輸租,繈屬不絕,〈師古曰:繈,索也。言輸者接連不絕於道,若繩索之相屬也,猶今言續索矣。屬,之欲翻。〉課更以最。〈課上上曰最。〉上由此愈奇寬。 §7 初,南越文王遣其子嬰齊入宿衞,〈南越王胡薨,諡文王。嬰齊入宿衞見十七卷建元元年。〉在長安取邯鄲樛氏女,〈取,讀曰娶。邯鄲屬趙國。師古曰:樛,居虯翻。〉生子興。文王薨,嬰齊立,乃藏其先武帝璽,〈趙佗自號南越武帝。李奇曰:去其僭號。〉上書請立樛氏女爲后,興爲嗣。漢數使使者風諭嬰齊入朝。〈數,所角翻。師古曰:風,讀曰諷,諷諭令入朝。〉嬰齊尚樂擅殺生自恣,懼入見要,用漢法比內諸侯,〈樂,音洛。見,賢遍翻;下同。要,讀曰邀。恐漢邀之以用朝廷之法,如內諸侯王。〉固稱病,遂不入見。嬰齊薨,諡曰明王。太子興代立,其母爲太后。 太后自未爲嬰齊姬時,嘗與霸陵人安國少季通。〈師古曰:姓安國,字少季。少,詩照翻。〉是歲,上使安國少季往諭王、王太后以入朝,比內諸侯,令辯士諫大夫終軍等宣其辭,〈《百官表》:元狩五年,初置諫大夫,秩八百石。〉勇士魏臣等輔其決,〈師古曰:助令決策也。〉衞尉路博德將兵屯桂陽〈班《志》,桂陽縣屬桂陽郡;唐爲連州桂陽、連山二縣地。〉待使者。南越王年少,太后中國人;安國少季往,復與私通,國人頗知之,多不附太后。太后恐亂起,亦欲倚漢威,數勸王及羣臣求內屬;〈數,所角翻。〉卽因使者上書,請比內諸侯,三歲一朝,〈朝,直遙翻。〉除邊關。於是天子許之,賜其丞相呂嘉銀印及內史、中尉、太傅印,餘得自置;除其故黥、劓刑,用漢法,比內諸侯。使者皆留,塡撫之。〈漢制,諸侯王國二千石以上皆漢朝所命,餘得自置。今賜南越丞相、內史、中尉、太傅印,使之比內諸侯也。漢自文帝除肉刑,不用黥、劓之法,故亦令南越除之。劓,魚器翻,又牛例翻。塡,讀曰鎭。爲呂嘉反張本。〉 §8 上行幸雍,〈雍,於用翻。〉且郊,或曰:「五帝,泰一之佐也。宜立泰一,而上親郊。」上疑未定。齊人公孫卿曰:「今年得寶鼎,其冬辛巳朔旦冬至,與黃帝時等。」卿有札書〈師古曰:等,同也。札,木簡之薄小者也。〉曰:「黃帝得寶鼎,是歲己酉朔旦冬至,凡三百八十年,黃帝仙登于天。」因嬖人奏之。〈嬖,卑義翻,又博計翻。〉上大悅,召問,卿對曰:「受此書申公,申公曰:『漢興復當黃帝之時,漢之聖者在高祖之孫且曾孫也。寶鼎出而與神通,黃帝接萬靈明庭,明庭者甘泉也。黃帝采首山銅,〈班《志》,河東蒲坂縣有首山。〉鑄鼎於荊山下,〈班《志》:馮翊懷德縣有荊山。〉鼎旣成,有龍垂胡䫇下迎黃帝,〈師古曰:胡,謂頷下垂肉也;䫇,其毛也。䫇,人占翻。〉黃帝上騎龍,與羣臣後宮七十餘人俱登天。』」於是天子曰:「嗟乎!誠得如黃帝,吾視去妻子如脫屣耳!」〈師古曰:屣,小履也。脫屣者,言其便易,無所顧也。屣,山爾翻。〉拜卿爲郎,使東候神於太室。〈師古曰:太室山在潁川崇高縣,是爲中嶽。〉 五年(己巳、前一一二) §1 冬,十月,上祠五畤於雍,遂踰隴,〈隴坻也,在天水郡隴縣。《三秦記》曰:其坂九曲,上隴者七日乃越。〉西登崆峒。〈《唐·地理志》:崆峒在岷州溢樂縣西。岷州,漢臨洮之地。《史記》作「空桐」。《正義》曰:空桐山,在原州平高縣西百里。〉隴西守以行往卒,〈卒,讀曰猝。〉天子從官不得食,惶恐,自殺。〈從,才用翻。〉於是上北出蕭關,從數萬騎獵新秦中,以勒邊兵而歸。新秦中或千里無亭徼,於是誅北地太守以下。〈唐麟州治新秦。杜佑:漢新秦中地。余謂唐取漢新秦中之名以名郡耳,麟州不能盡有漢新秦中之地也。北地與朔方接境,時朔方新置郡,蓋使北地幷力以營築亭徼也。徼,吉弔翻。〉上又幸甘泉,立泰一祠壇,所用祠具如雍一畤而有加焉。〈雍有五畤,今祠太一所用,如雍一畤之祠具也。有加者,加醴棗脯之屬。〉五帝壇環居其下四方地,爲醊食羣神從者及北斗云。〈《說文》:醊,祭酎也。師古曰:謂聯屬而祭也。醊,竹芮翻。食,讀曰飤。從,才用翻。〉十一月,辛巳朔,冬至;昧爽,〈昧,冥也。爽,明也。謂日尚昧昧而天色漸明也。〉天子始郊拜泰一,朝朝日,夕夕月則揖。〈應劭曰:天子春朝日,秋夕月;朝日以朝,夕月以夕。臣瓚曰:《漢儀注》:郊泰畤,皇帝平旦出竹宮,東向揖日,其夕西南向揖月,便用郊日,不用春、秋也。師古曰:春朝朝日,秋暮夕月,蓋常禮;郊泰畤而揖日月,此又別儀。朝朝,下直遙翻;下同。〉其祠,列火滿壇,壇旁亨炊具。〈亨,讀曰烹。〉有司云:「祠上有光。」又云:「晝有黃氣上屬天。」〈屬,之欲翻。〉太史令談、祠官寬舒等〈班《表》:太史令屬太常。劉昭《志》:秩六百石,掌天時星曆,凡國祭祀、喪娶之事。談,卽司馬談也。祠官,掌祠祀之官。寬舒,史逸其姓。〉請三歲天子一郊見,〈見,賢遍翻。〉詔從之。 §2 南越王、王太后飭治行裝,重齎〈治,直之翻。齎,讀曰資。〉爲入朝具。其相呂嘉,年長矣,相三王,宗族仕宦爲長吏者七十餘人,男盡尚王女,女盡嫁王子弟、宗室,及蒼梧秦王有連,〈孟康曰:蒼梧,越中王,自名爲秦王。連,親婚也。晉灼曰:秦王,卽後趙光;趙本與秦同姓,故曰秦王。余據南越王姓趙,曷爲不稱南越秦王!晉說未爲通。長,知兩翻。〉其居國中甚重,得衆心愈於王。〈師古曰:愈,勝也。〉王之上書,數諫止王,王弗聽;有畔心,數稱病,不見漢使者。〈數,所角翻。〉使者皆注意嘉,勢未能誅。王、王太后亦恐嘉等先事發,〈先,悉薦翻。〉欲介漢使者權,謀誅嘉等,〈韋昭曰:恃使者爲介胄也。《索隱》曰:《志林》云:介者,因也;欲因使者權誅呂嘉也。韋昭以介爲恃。介者,間也;以言間恃漢使之權,意卽得矣;然云恃爲介胄則非也。虞喜以介爲因,亦有所由;介者,賓主所因也。〉乃置酒請使者,大臣皆侍坐飲。〈坐,徂臥翻。〉嘉弟爲將,將卒居宮外。〈將,卽亮翻。〉酒行,太后謂嘉曰:「南越內屬,國之利也;而相君苦不便者,何也?」以激怒使者。使者狐疑相杖,〈杖,直亮翻。〉遂莫敢發。嘉見耳目非是,〈師古曰:言異於常也。〉卽起而出。太后怒,欲鏦嘉以矛,〈鏦,楚江翻。〉王止太后。嘉遂出,介其弟兵就舍,〈李奇曰:介,被也。師古曰:介,甲也,被甲以自衞也。弟兵,卽上所云弟將卒居外者。〉稱病,不肯見王及使者,陰與大臣謀作亂。王素無意誅嘉,嘉知之,以故數月不發。 天子聞嘉不聽命,王、王太后孤弱不能制,使者怯無決;又以爲王、王太后已附漢,獨呂嘉爲亂,不足以興兵,欲使莊參以二千人往使。〈往使,疏吏翻。〉參曰:「以好往,數人足矣;以武往,二千人無足以爲也。」辭不可,天子罷參。郟壯士故濟北相韓千秋〈班《志》,郟縣屬潁川郡。《史記正義》曰:今汝州郟城縣。郟,音夾。千秋,蓋相濟北成王胡也。胡,貞王勃之子。〉奮曰:「以區區之越,又有王、王太后應,獨相呂嘉爲害,願得勇士三百人,必斬嘉以報。」於是天子遣千秋與王太后弟樛樂將二千人往。入越境。〈樛,居虯翻。〉呂嘉等乃遂反,下令國中曰:「王年少。太后,中國人也,又與使者亂,專欲內屬,盡持先王寶器入獻天子以自媚;多從人行,至長安,虜賣以爲僮僕;取自脫一時之利,無顧趙氏社稷、爲萬世慮計之意。」乃與其弟將卒攻殺王、王太后及漢使者,遣人告蒼梧秦王及其諸郡縣,立明王長男越妻子術陽侯建德爲王。〈建德降漢,始封術陽侯,史蓋追書也。班《表》,術陽侯食邑於東海之下邳。長,知兩翻。〉而韓千秋兵入,破數小邑。其後越開直道給食,〈師古曰:縱之令深入,然後擊滅之。〉未至番禺四十里,〈番禺,南越都。番,音潘。〉越以兵擊千秋等,遂滅之;使人函封漢使者節置塞上,好爲謾辭謝罪,〈師古曰:謾,誑也,音慢,又莫連翻。〉發兵守要害處。 春,三月,壬午,天子聞南越反,曰:「韓千秋雖無功,亦軍鋒之冠,〈冠,古玩翻。〉封其子延年爲成安侯;〈班《表》,成安侯食邑於潁川郡之郟縣。〉樛樂姊爲王太后,首願屬漢,封其子廣德爲龍亢侯。」〈班《志》,龍亢縣屬沛國。亢,音剛。《考異》曰:《漢書·功臣表》作「龍侯」,《南越傳》作「龒侯」。晉灼曰:「龒」,古「龍」字。《史記·建元以來侯者表》及《南越傳》皆作「龍亢侯」,今從之。〉 §3 夏,四月,赦天下。 §4 丁丑晦,日有食之。 §5 秋,遣伏波將軍路博德〈環濟《要略》曰:伏波將軍者,船涉江海,欲使波濤伏息也。〉出桂陽,下湟水;〈《水經》:匯水出桂陽縣盧聚,南出貞女峽,合洭水,東南過含洭縣,南出洭浦關爲桂水。《山海經》以洭水爲湟水。徐廣曰:湟水,一名洭水,出桂陽,通四會。師古曰:湟,音皇。〉樓船將軍楊僕出豫章,下湞水;〈應劭曰:湞水出南海龍川西,入秦水。《水經》:湞水逕桂陽郡之湞陽縣南,而右注溱水。湞,鄭氏曰:湞,音檉;孟康曰:湞,音貞;師古曰:湞,丈庚翻。〉歸義越侯嚴爲戈船將軍,出零陵,下離水;〈張晏曰:嚴故越人,降,爲歸義侯。越人於水中負人船,又有蛟龍之害,故置戈於船下,因以爲名。臣瓚曰:《伍子胥書》有戈船,以載干戈,因謂之戈船也。師古曰:以樓船之例言之,非謂載干戈也,此蓋船下安戈以禦蛟鼉水蟲之害,張說近之。貢父曰:船下安戈旣難措置,又不可以行;今造舟船甚多,未嘗有置戈者。顏北人,不曉行船,故信張說;蓋瓚說是。余據《表》無歸義越侯嚴。零陵本屬桂陽,帝分置郡;唐爲永、道二州。灕水,班《志》:出零陵縣陽海山東南,至廣信入鬱水。〉甲爲下瀨將軍,下蒼梧;〈服虔曰:甲故越人歸漢者。臣瓚曰:瀨,湍也;吳、越謂之瀨,中國謂之磧。《伍子胥書》有下瀨船。瀨,音賴。蒼梧本越地,帝始置郡,有灕水關;唐梧、賀、康、端、封之地。〉皆將罪人,江、淮以南樓船十萬人。越馳義侯遺別將巴、蜀罪人,發夜郎兵,下牂柯江,咸會番禺。 齊相卜式上書,請父子與齊習船者往死南越。天子下詔褒美式,賜爵關內侯,金六十斤,田十頃,布告天下;天下莫應。是時列侯以百數,皆莫求從軍擊越。會九月嘗酎,祭宗廟,列侯以令獻金助祭。少府省金,金有輕及色惡者,上皆令劾以不敬,奪爵者百六人。〈如淳曰:《漢儀注》:王子爲侯,歲以黃金嘗酎於漢廟,皇帝臨受獻金,金少,不如斤兩,色惡,王削縣,侯免國。余據當時失侯者列侯、王子侯共一百六人,蓋不特王子侯有酎金也。酎,直又翻。省,悉景翻。劾,戶槪翻。〉辛巳,丞相趙周坐知列侯酎金輕,下獄,自殺。〈下,遐嫁翻。〉 §6 丙申,以御史大夫石慶爲丞相,封牧丘侯。〈《恩澤侯表》,牧丘侯食邑平原。〉時國家多事,桑弘羊等致利,王溫舒之屬峻法,而兒寬等推文學,皆爲九卿,更進用事;〈更,工衡翻。〉事不關決於丞相,丞相慶醇謹而已。〈師古曰:醇,專厚也。〉 §7 五利將軍裝治行,東入海求其師。旣而不敢入海,之太山祠。上使人隨驗,實無所見。五利妄言見其師,其方盡多不售,〈師古曰:售,應當也;不售者,無驗也。〉坐誣罔,腰斬;樂成侯亦棄市。 §8 西羌衆十萬人反,與匈奴通使,〈使,疏吏翻。〉攻故安,圍枹罕。〈故安縣屬涿郡,西羌之兵安能至此!當作「安故」。班《志》,安故、枹罕二縣,皆屬隴西郡。枹罕,故罕羌邑。宋白曰:安故故城,在蘭州南。枹罕,今河州治所。枹,音膚。罕,如字。〉匈奴入五原,〈五原,卽秦九原郡,帝更名;唐爲鹽州。宋白曰:五原郡有原五所,故名,謂龍遊原、乞地于原、青嶺原、岢嵐眞原、橫槽原也。五原故城,在今榆林縣界。〉殺太守。〈守,式又翻;下同。〉 六年(庚午、前一一一) §1 冬,發卒十萬人,遣將軍李息、郎中令徐自爲征西羌,平之。 §2 樓船將軍楊僕入越地,先陷尋陿,〈陿,作陝音。姚氏曰:尋陿在始興西三百里,近口也。陿,音狹。〉破石門,〈石門在番禺西北二十里。《郡國志》:呂嘉拒漢,積石江中爲門,因名石門。〉挫越鋒,以數萬人待伏波將軍路博德至俱進,樓船居前,至番禺。南越王建德、相呂嘉城守。樓船居東南面,伏波居西北面。會暮,樓船攻敗越人,縱火燒城。〈敗,蒲賣翻。〉伏波爲營,〈師古曰:設營壘以待降者。〉遣使者招降者,賜印綬,復縱令相招。〈師古曰:來降者卽賜以侯印,而放令還,更相招諭。復,扶又翻。〉樓船力攻燒敵,驅而入伏波營中。黎旦,城中皆降。建德、嘉已夜亡入海,伏波遣人追之。校尉司馬蘇弘得建德,越郎都稽得嘉。〈孟康曰:越中所自置郎也。《考異》曰:《史記》《漢書·表》皆作「孫都」,《南越傳》皆云「都稽」,今從《傳》。〉戈船、下瀨將軍兵及馳義侯所發夜郎兵未下,南越已平矣。遂以其地爲南海、蒼梧、鬱林、合浦、交趾、九眞、日南、珠厓、儋耳九郡。〈南海,唐廣州、循州之地。蒼梧,註見上。鬱林,唐桂州、鬱林、黨、繡州之地。合浦,唐廉、雷、潘州之地。交趾,唐安南之地。杜佑曰:南方夷人,其足大,指開廣;若並足而立,其指交,故名交趾。劉欣期《交州記》曰:交趾之人出南定縣,足骨無節,身有毛,臥者更扶乃得起。《山海經》:交脛國爲人交脛。郭璞曰:脚脛曲戾相交,所謂「雕題、交趾」也。九眞,唐愛州之地。日南,唐驩州之地。師古曰:言其在日之南,所謂開北戶以向日者。珠厓、儋耳,唐瓊管之地。應劭曰:二郡在大海厓岸之邊,出眞珠,故曰珠厓。儋耳者,種大耳,其渠率自謂王者,耳尤緩,下肩三寸。張晏曰:《異物志》,二郡在海中,東西千里,南北五百里。儋耳之人,鏤其頰皮,上連耳匡,分爲數支,狀如羊腸,累耳而下垂。賢曰:儋耳故城,卽今儋州義倫縣。儋,丁甘翻。臣瓚曰:珠厓郡治瞫都,去長安七千三百二十四里,儋耳去長安七千三百三十五里,見《茂陵書》。〉師還,上益封伏波;封樓船爲將梁侯,蘇弘爲海常侯,都稽爲臨蔡侯,〈徐廣曰:海常在東萊。余以《王子侯表》參考,則海常侯當食邑琅邪。《功臣表》,臨蔡侯食邑河內。〉及越降將蒼梧王趙光等四人皆爲侯。〈趙光封隨桃侯,史定封安道侯,畢取封膫侯,居翁封湘城侯。《考異》曰:凡此等封侯者,年表皆有月日,爲其先後難齊,故盡附於立功之處;後倣此。〉 §3 公孫卿候神河南,言見仙人跡緱氏城上。〈班《志》,緱氏縣屬河南郡。宋白曰:漢緱氏縣故城,在今縣東南二十五里。緱,工侯翻。〉春,天子親幸緱氏城視跡,問卿:「得毋效文成、五利乎?」卿曰:「仙者非有求人主,人主者求之;其道非寬假,神不來。言神事如迂誕,〈師古曰:迂,回遠也。誕,大言也。〉積以歲月,乃可致也。」上信之。於是郡、國各除道,繕治宮觀、名山、神祠以望幸焉。〈觀,古玩翻。〉 §4 賽南越,祠泰一、后土,始用樂舞。〈據《郊祀志》,五年秋,爲伐南越告禱太一,故今賽祠。賽,先代翻。〉 §5 馳義侯發南夷兵,欲以擊南越。且蘭君恐遠行〈且蘭亦南夷種,帝開爲縣,屬牂柯郡。且,音苴;子閭翻。〉旁國虜其老弱,乃與其衆反,殺使者及犍爲太守。〈犍,渠延翻。守,式又翻。〉漢乃發巴、蜀罪人當【嚴:「當」改「嘗」。】擊南越者八校尉,遣中郎將郭昌、衞廣將而擊之,〈將,卽亮翻。〉誅且蘭及邛君、莋侯,〈邛君,邛都之君。莋侯,莋都之君。莋,才各翻;下同。〉遂平南夷爲牂【章:十四行本「牂」作「䍧」;乙十一行本同。】柯郡。夜郎侯始倚南越,南越已滅,夜郎遂入朝,〈朝,直遙翻。〉上以爲夜郎王。冉駹皆振恐,請臣置吏,乃以邛都爲越巂郡,〈邛,渠容翻。越巂郡,唐爲巂州。巂,音髓。〉莋都爲沈黎郡,〈服虔曰:今蜀郡北部都尉所治本莋都。臣瓚曰:《茂陵書》,沈黎治莋都,去長安三千三百三十五里。唐爲黎州地。〉冉駹爲汶山郡,〈駹,莫江翻。應劭曰:今蜀郡㟭山本冉駹地。宣帝地節四年,省㟭山郡幷蜀,今茂州諸羌之地是也。《華陽國志》:汶山,南接漢嘉,西接涼州酒泉,北接陰平,皆其地也。唐置茂州汶山縣。《註》云,有岷山。《類篇》:汶,音岷。又據《史記·夏紀》引《禹貢》「岷、嶓旣藝」及「岷山之陽」及「岷山導江」之「岷」皆作「汶」,蓋漢時古字通用也。康曰汶,音問,非也。〉廣漢西白馬爲武都郡。〈高祖置廣漢郡;唐爲梓州。白馬居武都仇池,班《志》所謂天池大澤。《括地志》:隴右成州、武州皆白馬氐,其豪族楊氏居成州仇池山上。武都郡,唐階、成、武等州地。〉 §6 初,東越王餘善上書,請以卒八千人從樓船擊呂嘉;兵至揭陽,〈班《志》,揭陽縣屬南海郡;唐爲潮州。韋昭曰:揭,其逝翻。蘇林音揭,師古音竭。〉以海風波爲解,不行,持兩端,陰使南越。〈使,疏吏翻。〉及漢破番禺,不至。楊僕上書願便引兵擊東越;上以士卒勞倦,不許,令諸校屯豫章、梅嶺以待命。〈徐廣曰:梅嶺在會稽界。《索隱》曰:徐說非也。按今豫章三十里有梅嶺,在洪崖山,當古驛道。杜佑曰:梅嶺在虔州虔化縣界。《括地志》:在虔化縣東北一百二十八里。校,戶敎翻。〉餘善聞樓船請誅之,漢兵臨境,乃遂反,發兵距漢道,號將軍騶力等爲吞漢將軍,入白沙、武林、梅嶺,〈《索隱》曰:按今豫章北二百里接番陽界,地名白沙,沙東南八十里有武陽亭,東南三十里地名武林,當閩、越之京道。劉昫曰:武林,在蒼梧猛陵縣界,隋分猛陵置武林縣,屬永平郡,唐置龔州。〉殺漢三校尉。是時,漢使大農張成、故山州侯齒將屯,〈齒,城陽共王子,坐酎金失侯,故書曰故侯。將,卽亮翻;下僕將同。〉弗敢擊,卻就便處,皆坐畏懦誅。餘善自稱武帝。 上欲復使楊僕將,爲其伐前勞,〈爲,于僞翻。〉以書敕責之曰:「將軍之功獨有先破石門、尋陿,非有斬將搴旗之實也,〈師古曰:搴,拔取之也。〉烏足以驕人哉!前破番禺,捕降者以爲虜,〈降,戶江翻。〉掘死人以爲獲,是一過也。使建德、呂嘉得以東越爲援,〈師古曰:以僕不窮追之,故令得以東越爲援也。〉是二過也。士卒暴露連歲,將軍不念其勤勞,而請乘傳行塞,〈傳,張戀翻。行,下孟翻。〉因用歸家,懷銀、黃,垂三組,夸鄕里,是三過也。〈師古曰:銀,銀印也;黃,金印也。僕爲主爵都尉,又爲樓船將軍,幷將梁侯,故爲三組。組,印綬也。〉失期內顧,〈師古曰:言顧思妻妾也。〉以道惡爲解,是四過也。問君蜀刀價而陽不知,〈蜀刀,蜀中所作刀。師古曰:蜀刀,有環者也。〉挾僞干君,〈師古曰:干,犯也。〉是五過也。受詔不至蘭池,〈蘭池宮在渭城。如淳曰:本出軍時欲使之蘭池宮,頓而不至。〉明日又不對;假令將軍之吏,問之不對,令之不從,其罪何如?推此心在外,江海之間可得信乎?今東越深入,將軍能率衆以掩過不?」〈不,讀曰否。〉僕惶恐對曰:「願盡死贖罪!」上乃遣橫海將軍韓說出句章,〈班《志》,句章縣屬會稽郡。《史記正義》曰:句章故城,在越州鄮縣西一百里。〉浮海從東方往;樓船將軍楊僕出武林,中尉王溫舒出梅嶺,以越侯爲戈船、下瀨將軍,出若邪、白沙,〈若邪,時屬會稽山陰縣界;今之若邪溪,在越州東南二十五里,曰五雲溪。〉以擊東越。 §7 博望侯旣以通西域尊貴,其吏士爭上書言外國奇怪利害求使。天子爲其絕遠,非人所樂往,聽其言,〈師古曰:凡人皆不樂去,故有自請爲使者卽聽而遣之。爲,于僞翻。樂,音洛。使,疏吏翻;下同。〉予節,募吏民,毋問所從來,〈師古曰:不爲限禁遠近,雖家人私隸並許應募。予,讀曰與。〉爲具備人衆遣之,〈爲,于僞翻;下同。〉以廣其道。來還,不能毋侵盜幣物及使失指,〈師古曰:乖天子指意。〉天子爲其習之,輒覆按致重罪,以激怒令贖,〈師古曰:言其串習,不以爲難,必當更求充使,令立功以贖罪。〉復求使,使端無窮,而輕犯法。〈復,扶又翻。使,疏吏翻;下同。〉其吏卒亦輒復盛推外國所有,言大者予節,言小者爲副,〈予,讀曰與。〉故妄言無行之徒皆爭效之。〈行,下孟翻。〉其使皆貧人子,私縣官齎物,〈師古曰:言所齎官物,竊自用之,同於私物。〉欲賤市以私其利。〈師古曰:所市之物得利多,故不盡入官也。〉外國亦厭漢使,人人有言輕重,〈服虔曰:漢使言於外國,人人輕重不實。〉度漢兵遠不能至,而禁其食物以苦漢使。〈師古曰:令其困苦也。度,徒洛翻。〉漢使乏絕,積怨至相攻擊。而樓蘭、車師,小國當空道,〈漢出西域有兩道,南道從樓蘭,北道從車師,故二國當漢使空道。師古曰:空,卽孔也。〉攻劫漢使王恢等尤甚,而匈奴奇兵又時遮擊之。使者爭言西域皆有城邑,兵弱易擊。〈易,以豉翻。〉於是天子遣浮沮將軍公孫賀將萬五千騎出九原二千餘里,至浮沮井而還;〈浮沮,匈奴中井名。出軍時,期賀至浮沮井,故以爲將軍之號。下匈河將軍,其義類此。沮,子餘翻。〉匈河將軍趙破奴將萬餘騎出令居數千里,至匈河水而還;〈臣瓚曰:匈奴河水,去令居千里。〉以斥逐匈奴,不使遮漢使,皆不見匈奴一人。乃分武威、酒泉地置張掖、敦煌郡,〈應劭曰:敦,大也。煌,盛也。張掖,張國臂掖也。敦,音屯。張掖,昆邪王所居地,唐爲甘州。敦煌,唐爲沙州。《考異》曰:《漢書·武紀》:「元狩二年,渾邪王降,以其地爲武威、酒泉郡。元鼎六年,分置張掖、敦煌郡。」而《地理志》云:「張掖、酒泉郡,太初元年開;武威郡,太初四年開;敦煌郡,後元元年分酒泉置。」今從《武紀》。〉徙民以實之。 §8 是歲,齊相卜式爲御史大夫。式旣在位,乃言「郡、國多不便縣官作鹽鐵器,苦惡〈如淳曰:「苦」或作「盬」,盬,不攻嚴也。臣瓚曰:謂作鐵器民患苦其不好也。師古曰:二說非也。鹽旣味苦,器又脆惡,故總云苦惡也。余謂鹽器,則官與牢盆是也;鐵器,則官鑄鐵器是也。苦惡,專指鹽鐵器而言,如說未可厚非。〉價貴,或強令民買之;而船有算,〈船算及鹽鐵器,並見上卷四年,強,其兩翻。〉商者少,物貴。」〈少,詩沼翻。〉上由是不悅卜式。 §9 初,司馬相如病且死,有遺書,頌功德,言符瑞,勸上封泰山。上感其言,會得寶鼎,上乃與公卿諸生議封禪。封禪用希曠絕,莫知其儀,而諸方士又言:「封禪者合不死之名也。〈《漢書》作「古不死之名」。〉黃帝以上,封禪皆致怪物,與神通,秦皇帝不得上封。陛下必欲上,稍上卽無風雨,遂上封矣。」〈上,時掌翻。師古曰:稍,漸也。〉上於是乃令諸儒采《尚書》、《周官》、《王制》之文,草封禪儀,數年不成。上以問左內史兒寬,寬曰:「封泰山,禪梁父,昭姓考瑞,帝王之盛節也;〈父,音甫。〉然享薦之義,不著于《經》。〈師古曰:封禪之享薦也,以非常禮,故《經》無其文。著,竹筯翻。〉臣以爲封禪告成,合祛於天地神祇,〈李奇曰:祛,開散;合,閉也;開閉於天地也。祛,丘居翻。〉唯聖主所由,制定其當,〈師古曰:當,猶中也。〉非羣臣之所能列。今將舉大事,優游數年,使羣臣得人人自盡,〈師古曰:所言不同,各有執見也。〉終莫能成。唯天子建中和之極,兼總條貫,金聲而玉振之,〈師古曰:言振揚德音,如金玉之聲也。〉以順成天慶,垂萬世之基。」上乃自制儀,頗采儒術以文之。上爲封禪祠器,以示羣儒,或曰「不與古同」,於是盡罷諸儒不用。上又以古者先振兵釋旅,然後封禪。 元封元年(辛未、前一一〇)應劭曰:始封泰山,故改元。〉 §1 冬,十月,下詔曰:「南越、東甌,咸伏其辜;西蠻、北夷,頗未輯睦;〈師古曰:輯,與集同。集,和也。〉朕將巡邊垂,躬秉武節,置十二部將軍,親帥師焉。」〈帥,讀曰率。〉乃行,自雲陽〈班《志》,雲陽縣屬左馮翊。〉北歷上郡、西河、五原,〈元朔四年置西河郡,其地自汾、石州西北至塞下。〉出長城,北登單于臺,〈杜佑曰:單于臺在雲州雲中縣西北百餘里。〉至朔方,臨北河;【章:十四行本「河」下有「勒兵十八萬騎,旌旗徑千餘里,以見武節,威匈奴」十九字;乙十一行本同;張校同。】遣使者郭吉告單于曰:「南越王頭已縣於漢北闕。〈縣,古懸通。〉今單于能戰,天子自將待邊;〈將,卽亮翻。〉不能,卽南面而臣於漢,何徒遠走亡匿於幕北,寒苦無水草之地,毋爲也!」語卒而單于大怒,〈卒,子恤翻。〉立斬主客見者,〈師古曰:主客,主接諸客者也。見者,謂引見郭吉於單于者。〉而留郭吉,遷之北海上。然匈奴亦讋,〈讋,之涉翻。師古曰:失氣也。〉終不敢出。上乃還,祭黃帝冢橋山,〈應劭曰:橋山在上郡陽周縣。〉釋兵須如。〈須如,地名。《考異》曰:《漢書》作「涼如」,今從《史記》。〉上曰:「吾聞黃帝不死,今有冢,何也?」公孫卿曰:「黃帝已仙上天,羣臣思慕,葬其衣冠。」〈《考異》曰:《史記》、《漢書》皆云「或對」;《漢武故事》云「公孫卿對」,今取之。〉上歎曰:「吾後升天,羣臣亦當葬吾衣冠於東陵乎?」〈東陵,謂茂陵也。在長安東,故曰東陵。〉乃還甘泉,類祠太一。〈師古曰:類祠,謂以事類而祭也。〉 §2 上以卜式不習文章,貶秩爲太子太傅,以兒寬代爲御史大夫。 §3 漢兵入東越境,東越素發兵距險,使徇北將軍守武林。樓船將軍卒錢塘轅終古斬徇北將軍。〈班《志》,錢唐縣屬會稽郡。師古曰:轅,姓;終古,名。〉故越衍侯吳陽以其邑七百人反攻越軍於漢陽。越建成侯敖與繇王居股殺餘善,以其衆降。〈據《東越傳》,吳陽先在漢,漢使歸喻餘善,餘善不聽。及漢軍至,陽以邑人攻越。書「故越衍侯」者,言其舊爲越衍侯也。越衍侯及建成侯皆東越所封。〉上封終古爲禦兒侯,〈孟康曰:禦兒,越中地,今吳南亭是也。《國語》曰:吾用禦兒臨之。宋祁《註》云:禦兒,越北鄙,今嘉興。《史記正義》曰:「禦」,今作「語」。語兒鄕在蘇州嘉興縣南七十里,臨官道。〉陽爲卯石侯,居股爲東成侯,敖爲開陵侯;又封橫海將軍說爲按道侯,橫海校尉福爲繚嫈侯,東越降將多軍爲無錫侯。〈「卯石侯」,《功臣表》作「外石」,食邑於濟南。「東成」作「東城」,屬九江郡。開陵,侯國,屬臨淮郡。「按道」,《功臣表》作「安道」,食邑於南陽。《索隱》曰:繚嫈,縣名。師古曰:繚,音遼。嫈,於耕翻。橫海校尉福,城陽共王子海常侯福也,坐法失侯,以今功封繚嫈侯。服虔曰:嫈,音瑩。劉伯莊曰:紆營翻。無錫縣,屬會稽郡。〉上以閩地險阻,數反覆,〈數,所角翻。〉終爲後世患,乃詔諸將悉其民徙於江、淮之間,遂虛其地。〈虛,如字,康讀曰墟。〉 §4 春,正月,上行幸緱氏,〈《考異》曰:《封禪書》、《郊祀志》作「三月」;《漢書·武紀》及荀《紀》皆作「正月」,今從之。〉禮祭中嶽太室,從官在山下聞若有言「萬歲」者三。〈荀悅曰:萬歲,神稱之也。從,才用翻。〉詔祠官加增太室祠,禁無伐其草木,以山下戶三百爲之奉邑。〈奉,扶用翻。〉 上遂東巡海上,行禮祠八神。齊人之上疏言神怪、奇方者以萬數,乃益發船,令言海中神山者數千人求蓬萊神人。公孫卿持節常先行,候名山,至東萊,〈東萊,春秋萊子之國;高祖置萊郡;唐爲登、萊二州之地。〉言:「夜見大人,長數丈,〈長,直亮翻。〉就之則不見,其迹甚大,類禽獸云。」羣臣有言:「見一老父牽狗,言『吾欲見鉅公』,〈鄭氏曰:鉅公,天子也。張晏曰:天子爲天下父,故曰鉅公。師古曰:鉅,大也。〉已忽不見。」上旣見大迹,未信,及羣臣又言老父,則大以爲仙人也,宿留海上;〈師古曰:宿留,謂有所須待也。宿,先就翻。留,力就翻。〉與方士傳車及間使求神仙,人以千數。〈師古曰:間,微也;隨間隙而行也。〉 夏,四月,還,至奉高,〈奉高,泰山郡治所。〉禮祠地主於梁父。〈地主,八神之一也。梁父縣屬泰山郡。父,音甫。〉乙卯,令侍中儒者皮弁、搢紳,射牛行事,〈《續漢志》:委貌、皮弁同制,長七寸,高四寸,制如覆盆,前高廣,後卑銳,所謂「夏之母追、殷之章甫」者也。委貌,以皁絹爲之;皮弁,以鹿皮爲之。沈約曰:古者貴賤皆執笏,其有事則搢之於腰帶,所謂「搢紳之士」者,搢笏而垂紳。紳,帶也,長三尺。天子有事必自射牛,示親殺也;今採此禮以爲封禪議。〉封泰山下東方,〈《考異》曰:《武紀》:「癸卯,上還,登封泰山。」蓋癸卯自海上還,乙卯至泰山行事也。〉如郊祠泰一之禮。封廣丈二尺,高九尺,〈廣,古曠翻,度廣曰廣。高,居號翻,度高曰高。〉其下則有玉牒書,書祕。禮畢,天子獨與侍中、奉車都尉霍子侯上泰山,〈服虔曰:子侯,霍去病子也。上,時掌翻;下同。〉亦有封,其事皆禁。明日,下陰道。〈山北爲陰。〉丙辰,禪泰山下阯〈師古曰:阯者,山之基足。阯,音止。〉東北肅然山,如祭后土禮,天子皆親拜見,〈見,賢遍翻;下同。〉衣尚黃,而盡用樂焉。江、淮間茅三脊爲神藉,〈藉,才夜翻;薦也。〉五色土益雜封。其封禪祠,夜若有光,晝有白雲出封中。〈師古曰:雲出於所封之中。〉天子從禪還,坐明堂,〈班《志》,明堂在奉高西南四里。臣瓚曰:《郊祀志》:初,天子封泰山,泰山東北阯,古時有明堂處,則此所坐者也。明年秋,乃作明堂。〉羣臣更上壽頌功德。〈更,互也,工衡翻。〉詔曰:「朕以眇身承至尊,兢兢焉惟德菲薄,不明于禮樂,故用事八神。遭天地況施,〈應劭曰:況,賜也。施,與也。言天地神靈乃賜我瑞應。施,式智翻。〉著見景象,屑然如有聞,〈臣瓚曰:聞呼萬歲者三,是也。〉震于怪物,欲止不敢,遂登封泰山,至于梁父,然後升䄠肅然〈䄠,與禪同。〉自新,嘉與士大夫更始,〈更,工衡翻;下同。〉其以十月爲元封元年。行所巡至,博、奉高、蛇丘、歷城、梁父,〈博與蛇丘屬泰山郡。博縣有泰山廟。岱山在西北。師古曰:蛇,音移。歷城縣屬濟南郡。〉民田租逋賦,皆貸除之,無出今年算。賜天下民爵一級。」又以五載一巡狩,用事泰山,令諸侯各治邸泰山下。〈載,子亥翻。治,直之翻;下同。〉 天子旣已封泰山,無風雨,而方士更言蓬萊諸神若將可得,於是上欣然庶幾遇之,復東至海上望焉。〈幾,居衣翻。復,扶又翻。〉上欲自浮海求蓬萊,羣臣諫,莫能止。東方朔曰:「夫仙者,得之自然,不必躁求。〈躁,則到翻。〉若其有道,不憂不得;若其無道,雖至蓬萊見仙人,亦無益也。臣願陛下第還宮靜處以須之,〈處,昌呂翻。須,待也。〉仙人將自至。」上乃止。會奉車霍子侯暴病,一日死。子侯,去病子也,上甚悼之;乃遂去,並海上,〈並,步浪翻。上,時掌翻。〉北至碣石,巡自遼西,歷北邊,至九原,五月,乃至甘泉。凡周行萬八千里云。 先是,桑弘羊爲治粟都尉,領大農,〈原父曰:大司農,舊治粟內史耳,弘羊爲搜粟都尉也。先,悉薦翻。〉盡管天下鹽鐵。弘羊作平準之法,令遠方各以其物如異時商賈所轉販者〈賈,音古。〉爲賦而相灌輸。置平準于京師,都受天下委輸。〈委,於僞翻。輸,音戍。〉大農諸官,盡籠天下之貨物,貴卽賣之,賤則買之,欲使富商大賈無所牟大利,〈如淳曰:牟,取也。〉而萬物不得騰踴。至是,天子巡狩郡縣,所過賞賜,用帛百餘萬匹,錢金以巨萬計,皆取足大農。弘羊又請【章:十四行本「請」下有「令」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吏得入粟補官及罪人贖罪。山東漕粟益歲六百萬石,一歲之中,太倉、甘泉倉滿,邊餘穀,諸物均輸,帛五百萬匹,民不益賦而天下用饒。於是弘羊賜爵左庶長,黃金再百斤焉。 是時小旱,上令官求雨。卜式言曰:「縣官當食租衣稅而已,〈師古曰:衣,於旣翻。〉今弘羊令吏坐市列肆,販物求利,烹弘羊,天乃雨。」 §5 秋,有星孛于東井,〈《晉·天文志》:東井八星,天之南門,黃道所經。又曰:東井,雍州分。孛,蒲內翻;下同。〉後十餘日,有星孛于三台。〈《天文志》:魁下六星,兩兩而比,曰三台。〉望氣王朔言:「候獨見塡星出如瓜,食頃,復入。」〈塡星,土星也。塡,讀曰鎭。〉有司皆曰:「陛下建漢家封禪,天其報德星云。」〈師古曰:德星,卽塡星也。言天以德星報於帝。〉 §6 齊懷王閎薨,無子,國除。〈閎,元狩六年受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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