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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十九 漢紀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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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強圉大荒落,盡玄黓閹茂,凡六年。 世宗孝武皇帝中之上 元朔五年(丁巳、前一二四) §1 冬,十一月,乙丑,薛澤免。以公孫弘爲丞相,封平津侯。〈勃海郡高成縣有平津鄕。宋白曰:滄州鹽山縣,勃海高成縣也,有平津鄕。《考異》曰:《史記·將相名臣表》、《漢書·公卿百官表》,弘爲相皆在今年。《建元以來侯者表》、《恩澤侯表》皆云「元朔三年封侯」。按三年弘始爲御史大夫。蓋誤書「五」爲「三」,因置於三年耳。〉丞相封侯自弘始。〈漢初常以列侯爲丞相,弘則旣相而後封侯,故丞相封侯自弘始。〉 時上方興功業,弘於是開東閤以延賢人,〈師古曰:閤,小門也;東向開之,避當庭門而引客,別於掾史官屬也。〉與參謀議。每朝覲奏事,因言國家便宜,上亦使左右文學之臣與之論難。〈難,乃旦翻。〉弘嘗奏言:「十賊彍弩,〈張晏曰:彍,音郭。師古曰:引滿曰彍。〉百吏不敢前。請禁民毋得挾弓弩,便。」上下其議。〈下,遐嫁翻。〉侍中吾丘壽王對曰:「臣聞古者作五兵,〈師古曰:五兵,謂矛、戟、弓、劍、戈。吾,讀曰虞。〉非以相害,以禁暴討邪也。秦兼天下,銷甲兵,折鋒刃;其後民以耰鉏、箠梃相撻擊,〈師古曰:耰,摩田之器也。箠,馬撾也。梃,大杖也。折,而設翻。耰,音憂。梃,大鼎翻。撻,音闥。〉犯法滋衆,盜賊不勝,〈師古曰:滋,益也。不勝,言不可勝也。〉卒以亂亡。〈卒,子恤翻。〉故聖王務敎化而省禁防,知其不足恃也。禮曰:『男子生,桑弧、蓬矢以舉之,』明示有事也。〈《記·內則》:國君世子生三日,射人以桑弧、蓬矢六射天地四方。《註》云:天地四方,男子之所有事也。〉大射之禮,自天子降及庶人,三代之道也。〈古者天子射豹侯,諸侯射熊侯,卿大夫射麋侯,士射鹿侯、豕侯。《周官》又以鄕射之禮詢衆庶。〉愚聞聖王合射以明敎矣,未聞弓矢之爲禁也。且所爲禁者,爲盜賊之以攻奪也;〈爲盜之爲,于僞翻。〉攻奪之罪死;然而不止者,大姦之於重誅,固不避也。臣恐邪人挾之而吏不能止,良民以自備而抵法禁,〈師古曰:抵,觸也。〉是擅賊威而奪民救也。竊以爲大不便。」書奏,上以難弘,弘詘服焉。〈難,乃旦翻。詘,與屈同。〉 弘性意忌,外寬內深;諸嘗與弘有隙,無近遠,雖陽與善,後竟報其過。董仲舒爲人廉直,以弘爲從諛,弘嫉之。膠西王端驕恣,數犯法,〈端,景帝子,前三年受封。數,所角翻;下同。〉所殺傷二千石甚衆。弘乃薦仲舒爲膠西相;仲舒以病免。汲黯常毀儒,面觸弘,弘欲誅之以事,〈以事致其罪而誅之。〉乃言上曰:「右內史界部中多貴臣、宗室,難治,非素重臣不能任,請徙黯爲右內史。」〈右內史後爲右扶風。治,直之翻。任,音壬。〉上從之。 §2 春,大旱。 §3 匈奴右賢王數侵擾朔方。天子令車騎將軍青將三萬騎出高闕,衞尉蘇建爲游擊將軍,左內史李沮爲強弩將軍,〈沮,音俎。〉太僕公孫賀爲騎將軍,代相李蔡爲輕車將軍,皆領屬車騎將軍,俱出朔方;大行李息、岸頭侯張次公爲將軍,俱出右北平;凡十餘萬人,擊匈奴。右賢王以爲漢兵遠,不能至,飲酒,醉。衞青等兵出塞六七百里,夜至,圍右賢王。右賢王驚,夜逃,獨與壯騎數百馳,潰圍北去。得右賢裨王十餘人,〈師古曰:裨王,小王也,猶言裨將也。裨,頻移翻。〉衆男女萬五千餘人,畜數十百萬,〈師古曰:數十萬以至百萬。畜,許救翻。〉於是引兵而還。 至塞,天子使使者持大將軍印,卽軍中拜衞青爲大將軍,諸將皆屬焉。夏,四月,乙未,復益封青八千七百戶,〈復,扶又翻。〉封青三子伉、不疑、登皆爲列侯。〈師古曰:伉,音杭,又工郎翻。伉爲宜春侯,不疑爲陰安侯,登爲發干侯。〉青固謝曰:〈師古曰:固,謂再三也。〉「臣幸得待罪行間,〈行,戶剛翻。〉賴陛下神靈,軍大捷,皆諸校尉力戰之功也。陛下幸已益封臣青;臣青子在繈褓中,未有勤勞,上列地封爲三侯,〈「列」,《漢書》作「裂」。〉非臣待罪行間所以勸士力戰之意也。」天子曰:「我非忘諸校尉功也。」乃封護軍都尉公孫敖爲合騎侯,〈晉灼曰:合騎侯,猶冠軍、從票之名也。余據《功臣表》,合騎侯食邑於渤海高成。〉都尉韓說爲龍頟侯,〈班《志》,龍頟,侯國,屬平原郡。頟,音洛。〉公孫賀爲南窌侯,〈窌,匹孝翻,又普孝翻。〉李蔡爲樂安侯,〈「樂安」,《功臣表》作「安樂」,食邑於琅邪之昌縣。〉校尉李朔爲涉軹侯,〈「涉軹」,班《史·衞青傳》作「陟軹」,《功臣表》作「軹」,食邑於齊郡之西安。〉趙不虞爲隨成侯,〈隨成侯,《功臣表》,食邑於千乘縣。〉公孫戎奴爲從平侯,〈從平侯,食邑於東郡樂昌。〉李沮、李息及校尉豆如意〈班《史》「豆」作「竇」。〉皆賜爵關內侯。 於是青尊寵,於羣臣無二,公卿以下皆卑奉之,獨汲黯與亢禮,〈亢,音抗。〉人或說黯曰:「自天子欲羣臣下大將軍,〈說,式芮翻。師古曰:下,戶嫁翻。〉大將軍尊重,君不可以不拜。」黯曰:「夫以大將軍有揖客,反不重邪!」〈師古曰:言能降貴以禮士,最爲重也。〉大將軍聞,愈賢黯,數請問國家朝廷所疑,〈數,所角翻。〉遇黯加於平日。大將軍青雖貴,有時侍中,上踞廁而視之;〈如淳曰:廁,溷也。孟康曰:廁,牀邊側也。師古曰:如說是也。仲馮曰:廁,當從孟說。古者見大臣則御坐爲起;然則踞廁者輕之也。〉丞相弘燕見,上或時不冠;至如汲黯見,〈見,賢遍翻。〉上不冠不見也。上嘗坐武帳中,〈應劭曰:武帳,織成帳爲武士象也。孟康曰:今御武帳置兵,闌五兵於帳中也。師古曰:孟說是。韋昭曰:以武名之,示威。〉黯前奏事,上不冠,望見黯,避帳中,使人可其奏。其見敬禮如此。 §4 夏,六月,詔曰:「蓋聞導民以禮,風之以樂。〈師古曰:風,敎也。《詩序》曰:上以風化下。〉今禮壞、樂崩,朕甚閔焉。其令禮官勸學興禮以爲天下先!」於是丞相弘等奏:「請爲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復其身;〈爲,于僞翻。復,方目翻。〉第其高下,以補郎中文學掌故;〈兒寬以射策爲掌故,功次補廷尉文學卒史。蘇林曰:卒史秩六百石。臣瓚曰:《漢註》,卒史秩百石。師古曰:瓚說是。余謂掌故,掌故府之典籍者也。以兒寬自掌故補卒史推之,則掌故之品秩從可知也。〉卽有秀才異等,輒以名聞;〈秀才異等,謂有俊秀之才異於常等者。〉其不事學若下材,輒罷之。又,吏通一藝以上者,請皆選擇以補右職。」〈吏,謂百石已上及比百石以下也。右職,謂中二千石、二千石之卒史也。〉上從之。自此公卿、大夫、士、吏彬彬多文學之士矣。 §5 秋,匈奴萬騎入代,殺都尉朱英,略千餘人。 §6 初,淮南王安好讀書屬文,喜立名譽,〈好,呼到翻。屬,之欲翻。喜,許記翻。〉招致賓客方術之士數千人。其羣臣、賓客,多江、淮間輕薄士,常以厲王遷死感激安。〈遷死見十四卷文帝前六年。〉建元六年,彗星見,〈彗,祥歲翻,又徐醉翻,又旋芮翻。見,賢遍翻。〉或說王曰:「先吳軍時,彗星出,長數尺,然尚流血千里。〈說,式芮翻。先,悉薦翻。長,直亮翻。謂吳王濞起兵時也。〉今彗星竟天,天下兵當大起。」王心以爲然,乃益治攻戰具,積金錢。〈治,直之翻;下同。〉 郎中雷被獲罪於太子遷,〈雷被善用劍,與太子戲,誤中太子,故得罪。師古曰:被,皮義翻。《姓譜》:雷,古方雷氏後。〉時有詔,欲從軍者輒詣長安,被卽願奮擊匈奴。太子惡被於王,〈惡,毀惡也,如字。〉斥免之,欲以禁後。〈師古曰:令後人更不敢效之也。〉是歲,被亡之長安,上書自明。事下廷尉治,〈下,遐嫁翻。〉蹤迹連王,公卿請逮捕治王。太子遷謀令人衣衞士衣,持戟居王旁,漢使有非是者,卽刺殺之,〈人衣,於旣翻。刺,七亦翻。〉因發兵反。天子使中尉宏卽訊王,〈師古曰:卽,就也,就問也。〉王視中尉顏色和,遂不發。公卿奏:「安壅閼奮擊匈奴者,格明詔,當棄市。」〈閼,音遏。師古曰:格,音閣,謂閣止不行之。〉詔削二縣。旣而安自傷曰:「吾行仁義,反見削地。」恥之,於是爲反謀益甚。 安與衡山王賜相責望,禮節間不相能。〈賜,卽安之弟也,孝文十六年與安同受封。師古曰:兄弟相責,故有嫌。〉衡山王聞淮南王有反謀,恐爲所幷,亦結賓客爲反具,以爲淮南已西,欲發兵定江、淮之間而有之。衡山王后徐來譖太子爽於王,欲廢之而立其弟孝。王囚太子而佩孝以王印,令招致賓客。賓客來者微知淮南、衡山有逆計,日夜從容勸之。〈從,千容翻。〉王乃使孝客江都人枚赫、陳喜作輣車、鍛矢,〈輣,薄庚翻,兵車也,樓車也。鍛,都元翻,冶鐵也。〉刻天子璽、將相軍吏印。秋,衡山王當入朝,過淮南;淮南王乃昆弟語,〈師古曰:爲相親愛之言。〉除前隙,約束反具。〈師古曰:共契約爲反具。〉衡山王卽上書謝病,上賜書不朝。 六年(戊午、前一二三) §1 春,二月,大將軍青出定襄,擊匈奴;〈杜佑曰:漢定襄郡在今馬邑北三百餘里,後魏置雲中郡。〉以合騎侯公孫敖爲中將軍,太僕公孫賀爲左將軍,翕侯趙信爲前將軍,〈《功臣表》,翕,侯國,在魏郡內黃界。〉衞尉蘇建爲右將軍,郎中令李廣爲後將軍,左內史李沮爲強弩將軍,〈師古曰:沮,音俎。〉咸屬大將軍;斬首數千級而還,〈賢曰:秦法,斬首一,賜爵一級,故因謂斬首爲級。〉休士馬于定襄、雲中、鴈門。 §2 赦天下。 §3 夏,四月,衞青復將六將軍出定襄,擊匈奴,〈復,扶又翻。〉斬首虜萬餘人。右將軍建、前將軍信幷軍三千餘騎獨逢單于兵,與戰一日餘,漢兵且盡。信故胡小王,降漢,漢封爲翕侯,〈信,元光四年十月壬午受封。〉及敗,匈奴誘之,遂將其餘騎可八百降匈奴。〈誘,音酉。將,卽亮翻。降,戶江翻。〉建盡亡其軍,脫身亡,自歸大將軍。 議郎周霸曰:〈班《表》:議郎屬郎中令,秩比六百石。〉「自大將軍出,未嘗斬裨將。今建棄軍,可斬,以明將軍之威。」軍正閎、長史安曰:「不然。〈凡軍行置軍正,掌舉軍法以正軍中。《軍法》曰:正無屬將軍,將軍有罪以聞。劉昭《志》:大將軍長史秩千石。如淳曰:律:都軍官長史一人。〉《兵法》:『小敵之堅,大敵之禽也。』〈孫子之言,言大小不敵,小雖堅於戰,終必爲大所禽。〉今建以數千當單于數萬,力戰一日餘,士盡,不敢有二心,自歸,而斬之,是示後無反意也,不當斬。」大將軍曰:「青幸得以肺腑待罪行間,不患無威,而霸說我以明威,甚失臣意。〈言失爲臣之意也。行,戶剛翻。說,式芮翻。〉且使臣職雖當斬將,〈將,卽亮翻。〉以臣之尊寵而不敢【章:十四行本「敢」下有「自」字;乙十一行本同。】擅誅於境外,而具歸天子,天子自裁之,於以見爲人臣不敢專權,不亦可乎?」軍吏皆曰:「善!」遂囚建詣行在所。〈蔡邕《獨斷》曰:天子以四海爲家,故謂所居爲行在所。〉 初,平陽縣吏霍仲孺給事平陽侯家,與青姊衞少兒私通,生霍去病。〈霍姓,以國爲氏。〉去病年十八,爲侍中,善騎射,再從大將軍擊匈奴,爲票姚校尉,〈服虔曰:票姚,音飄搖。師古曰:票,匹妙翻。姚,羊召翻。票姚,勁疾之貌。荀悅《漢紀》作「票鷂」字。去病後爲票騎將軍,尚取票姚之字耳。今讀者音飄搖,則不當其義也。〉與輕騎勇八百,直棄大軍數百里赴利,斬捕首虜過當。〈師古曰:計其所將人數,則捕斬首爲多,過於所當。一曰:漢軍失亡者少,而殺獲匈奴數多,故曰過當也。〉於是天子曰:「票姚校尉去病,斬首虜二千餘級,得相國、當戶,斬單于大父行藉若侯產,生捕季父羅姑,〈匈奴左、右大當戶,在左、右大都尉之下,左、右骨都侯之上。大父行,單于祖行也。張晏曰:藉若,胡侯也,產,其名也。師古曰:此人,單于祖父之行也。季父,亦單于季父也,羅姑,其名。行,戶浪翻。〉比再冠軍,〈師古曰:比,頻也。比,毗至翻。冠,古玩翻。〉封去病爲冠軍侯。〈帝以去病功冠諸軍,以南陽穰縣盧陽鄕、宛縣臨駣聚爲冠軍侯國。駣,音桃。〉上谷太守郝賢四從大將軍,捕斬首虜二千餘級,封賢爲衆利侯。」〈《姓譜》:殷帝乙有子期,封太原郝鄕,後因氏焉。《功臣表》,衆利侯食邑於琅邪郡姑幕縣。〉 是歲,失兩將軍,亡翕侯,軍功不多,故大將軍不益封,止賜千金。右將軍建至,天子不誅,贖為庶人。 單于旣得翕侯,以爲自次王,〈師古曰:自次者,尊重次於單于。〉用其姊妻之,〈妻,七細翻。〉與謀漢。信敎單于益北絕幕,〈師古曰:直度曰絕,幕,與漠同。陰山以北皆大漠,不生草木。〉以誘罷漢兵,徼極而取之,〈師古曰:罷,讀曰疲。徼,要也。誘令疲,徼其困極,然後取之。徼,一遙翻。〉無近塞。單于從其計。〈近,其靳翻。〉 是時,漢比歲發十餘萬衆擊胡,〈比,毗至翻。〉斬捕首虜之士受賜黃金二十餘萬斤,而漢軍士馬死者十餘萬,兵甲轉漕之費不與焉。〈與,讀曰預。〉於是大司農經用竭,不足以奉戰士。六月,詔令民得買爵及贖禁錮,免臧罪。置賞官,名曰武功爵,級十七萬,凡直三十餘萬金。諸買武功爵至千夫者,得先除爲吏。〈禁錮,重繫也。臣瓚曰:《茂陵中書》有武功爵:一級曰造士,二級曰閑輿衞,三級曰良士,四級曰元戎士,五級曰官首,六級曰秉鐸,七級曰千夫,八級曰樂卿,九級曰執戎,十級曰政戾庶長,十一級曰軍衞:此武帝所制,以寵軍功。師古曰:下云「級十七萬,凡直三十餘萬金」;今瓚引《茂陵中書》,說之不盡也。貢父曰:直三十餘萬金,其價之差殊不可詳也。或說:「七」當作「一」,與《茂陵書》合矣。余謂賣爵當級,級稍增其價,豈可例云級十七萬!若每級十七萬,比至三十餘萬金,當一萬七千餘級,又非也。然則誤衍此「萬」字。蓋武功爵,其級十七,參考顏、劉《註》,皆因求其說而不得,遂疑《茂陵書》所謂十一級爲不足,又疑史之正文「萬」字爲衍,皆未爲允也。蓋級十七萬者,賣爵一級爲錢十七萬,至二級則三十四萬矣,自此以上,烏得不每級而增乎!王莽時黃金一斤直錢萬,以此推之,則三十萬金爲錢三十餘萬萬矣,此當時鬻武功爵所直之數也。夫民入錢買爵,隨其錢之多少爲爵級之高下,爵之高下有定直,而民錢之多少無定數,若比而同之,其失彌遠矣。《史記》作「直八十萬金」,《索隱》曰:一金萬錢,初一級十七萬,自此以上每級加二萬,至十七級合成三十四萬也。〉吏道雜而多端,官職耗廢矣。〈師古曰:耗,亂也,莫報翻。〉 元狩元年(己未、前一二二) §1 冬,十月,上行幸雍,祠五畤,〈雍,於用翻。畤,音止。〉獲獸,一角而足有五蹄。有司言:「陛下肅祗郊祀,上帝報享,錫一角獸,蓋麟云。」〈麟,麋身,牛尾,馬足,五色,圜蹄,一角,角端有肉,音中鍾呂,行中規矩,遊必擇地,詳而後處,不履生蟲,不踐生草,不羣居,不侶行,不入陷穽,不罹羅網,王者至仁則出。今幷州界有麟,大小如鹿,非瑞應麟也。京房《易傳》曰:麟,麕身,牛尾,馬蹄,有五采,腹下黃,高丈二。《爾雅》:麟,麕身,牛尾,一角。蓋麟似麕,圓頂一角。曰「蓋」云者,意其爲麟而未知其果爲麟也。〉於是以慶【章:十四行本「慶」作「薦」;乙十一行本同。】五畤,畤加一牛,以燎。〈畤,音止。〉久之,有司又言:「元宜以天瑞命,不宜以一二數,一元曰建,二元以長星曰光,今元以郊得一角獸曰狩云。」於是濟北王〈濟北王勃,淮南厲王子,孝文十六年,封衡山王,孝景四年,徙封濟北;今王,勃子成王胡也。濟北王,都盧,後天漢四年,國除,入漢爲泰山郡。濟,子禮翻。〉以爲天子且封禪,上書獻泰山及其旁邑;天子以他縣償之。 §2 淮南王安與賓客左吳等日夜爲反謀,〈《姓譜》:齊之公族有左、右公子,後因氏焉。余按衞亦有左、右公子,《姓譜》之說非是。魯有左丘明。〉按輿地圖,〈蘇林曰:輿,猶盡載之意。《索隱》曰:《志林》云:輿地圖,漢家所畫,非出遠也。〉部署兵所從入。諸使者道長安來,爲妄言,言「上無男,漢不治」,卽喜;卽言「漢廷治,有男」,王怒,以爲妄言,非也。〈治,直吏翻。〉 王召中郎伍被〈被,皮義翻。《姓譜》,伍姓,出於楚伍舉。〉與謀反事,被曰:「王安得此亡國之言乎?臣見宮中生荊棘,露霑衣也!」王怒,繫伍被父母,囚之。三月,復召問之,〈復,扶又翻。〉被曰:「昔秦爲無道,窮奢極虐,百姓思亂者十家而六七。高皇帝起於行陳之中,〈行,戶剛翻。陳,讀曰陣。〉立爲天子,此所謂蹈瑕候間,〈間,古莧翻。〉因秦之亡而動者也。今大王見高皇帝得天下之易也,〈易,以豉翻。〉獨不觀近世之吳、楚乎!〈事見十五卷景帝三年。〉夫吳王王四郡,〈四郡:東陽郡、鄣郡、吳郡、豫章郡。王王,下于況翻。〉國富民衆,計定謀成,舉兵而西;然破於大梁,〈謂爲梁孝王所破也。〉奔走而東,身死祀絕者何?誠逆天道而不知時也。方今大王之兵,衆不能十分吳、楚之一,天下安寧,萬倍吳、楚之時,大王不從臣之計,今見大王棄千乘之君,賜絕命之書,爲羣臣先死於東宮也。」〈如淳曰:東宮,淮南王所居也。〉王涕泣而起。 王有孽子不害,最長,〈庶生曰孽。長,知兩翻。〉王弗愛,王后、太子皆不以爲子、兄數。〈言后不以爲子,太子不以爲兄。數,秩數也。〉不害有子建,材高有氣,常怨望太子,陰使人告太子謀殺漢中尉事,〈事見上元朔五年。〉下廷尉治。〈下,遐嫁翻。〉 王患之,欲發,復問伍被曰:〈復,扶又翻。〉「公以爲吳興兵,是邪,非邪?」被曰:「非也。臣聞吳王悔之甚,願王無爲吳王之所悔。」王曰:「吳何知反!漢將一日過成皋者四十餘人;今我絕成皋之口,據三川之險,〈漢河南,秦三川郡也,其地當伊、洛、河三川之會。〉招山東之兵,舉事如此,左吳、趙賢、朱驕如皆以爲什事九成,公獨以爲有禍無福,何也?必如公言,不可徼幸邪?」〈師古曰:徼,要也。幸,非妄之福也。徼,工堯反。〉被曰:「必不得已,被有愚計。當今諸侯無異心,百姓無怨氣,可僞爲丞相、御史請書,〈言僞爲丞相、御史奏請於天子之書。〉徙郡國豪傑高貲於朔方,益發甲卒,急其會日;又僞爲詔獄書,〈漢時左右都司空、上林、中都官皆有詔獄,蓋奉詔以鞠囚,因以爲名。〉逮諸侯太子、幸臣;〈逮,追對獄也。〉如此,則民怨,諸侯懼,卽使辯士隨而說之,〈說,式芮翻;下同。〉儻可徼幸什得一乎!」王曰:「此可也。雖然,吾以爲不至若此。」〈言不須爲此也。〉 於是王乃作皇帝璽,丞相、御史大夫、將軍、軍吏、中二千石及旁近郡太守、都尉印,漢使節。〈使,疏吏翻。〉欲使人僞得罪而西,〈言使人詐爲得罪而逃去,西如京師。〉事大將軍,一日發兵,〈一日,猶言一旦。〉卽刺殺大將軍。〈刺,七亦翻。〉且曰:「漢廷大臣,獨汲黯好直諫,〈好,呼到翻。〉守節死義,難惑以非,至如說丞相弘等,如發蒙振落耳!」〈發蒙,謂物所蒙覆,發而去之;振落,謂木葉將落,振而墜之;皆言其易。說,式芮翻。〉 王欲發國中兵,恐其相、二千石不聽,王乃與伍被謀,先殺相、二千石。又欲令人衣求盜衣,〈求盜,卒也,掌逐捕盜賊。《漢書·本紀》,高帝時爲亭長,令求盜之薛,治竹皮冠。人衣,於旣翻。〉持羽檄從東方來,呼曰:「南越兵入界!」〈呼,火故翻。〉欲因以發兵。 會廷尉逮捕淮南太子,淮南王聞之,與太子謀,召相、二千石,欲殺而發兵。召相,相至,內史、中尉皆不至。王念,獨殺相,無益也,卽罷相。〈罷,遣出去也。相,息亮翻。〉王猶豫,計未決。太子卽自剄,不殊。〈晉灼曰:不殊,不死也。師古曰:言雖自剄而身首不能絕也。剄,古頂翻;下同。〉 伍被自詣吏,告與淮南王謀反蹤跡如此。吏因捕太子、王后,圍王宮,盡求捕王所與謀反賓客在國中者,索得反具,以【章:十四行本「以」下有「聞」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上。下公卿治其黨與,〈索,山客翻,求也,搜也。以上,時掌翻。下公,戶嫁翻。「以上」句斷。〉使宗正以符節治王。未至;【章:十四行本「至」下有「十一月」三字;乙十一行本同;張校作「十二月」,云「無註本作十一月」。】淮南王安自剄。殺王后荼、太子遷,諸所與謀反者皆族。 天子以伍被雅辭多引漢之美,欲勿誅。〈雅,素也。雅辭,素來言語也。〉廷尉湯曰:「被首爲王畫反計,〈爲,于僞翻。〉罪不可赦。」乃誅被。侍中莊助素與淮南王相結交,私論議,王厚賂遺助;〈遺,于季翻。〉上薄其罪,欲勿誅。張湯爭,以爲:「助出入禁門,腹心之臣,而外與諸侯交私如此;不誅,後不可治。」助竟棄市。 衡山王上書,請廢太子爽,立其弟孝爲太子。爽聞,卽遣所善白嬴之長安上書,言「孝作輣車、鍛矢,與王御者姦」,欲以敗孝。〈敗,蒲邁翻。〉會有司捕所與淮南王謀反者,得陳喜於衡山王子孝家,吏劾孝首匿喜。〈師古曰:爲頭首而藏匿之。〉孝聞「律:先自告,除其罪」,卽先自告所與謀反者枚赫、陳喜等。公卿請逮捕衡山王治之,王自剄死。王后徐來、太子爽及孝皆棄市,所與謀反者皆族。 凡淮南、衡山二獄,所連引列侯、二千石、豪傑等,死者數萬人。 §3 夏,四月,赦天下。 §4 丁卯,立皇子據爲太子,年七歲。 §5 五月,乙巳晦,日有食之。 §6 匈奴萬人入上谷,殺數百人。 §7 初,張騫自月氏還,〈事見上卷元朔四年。氏,音支。〉具爲天子言西域諸國風俗:〈爲,于僞翻。〉「大宛在漢正西,可萬里。其俗土著,耕田;〈土著,謂有城郭常居,不隨水草移徙也。宛,於元翻。著,直略翻。〉多善馬,馬汗血;〈孟康曰:大宛國有高山,其上有馬,不可得,因取五色母馬置其下,與集,生駒皆汗血,因號天馬子云。一說,汗血者,汗從肩膊出如血,號能一日千里。〉有城郭、室屋,如中國。其東北則烏孫,東則于窴。〈于窴國在南山下,居西城。窴,徒賢翻,又徒見翻。〉于窴之西,則水皆西流注西海,〈《水經註》:崑崙山西有大水名新頭河,度葱嶺入北天竺境,又西南流,屈而東南流,逕中天竺國,又西逕安息,南注於雷翥海。雷翥海,卽西海也,在安息之西,犂靬之東,東南連交州海。〉其東,水東流注鹽澤。〈《水經註》:河水一源出于窴國南山,北流與葱嶺河合,東注蒲昌海。《西域傳》:鹽澤,一名蒲昌海,去玉門、陽關三百餘里,廣袤三百里,其水停居,冬夏不增減,皆以爲潛行地下,南出於積石,爲中國河云。玉門、陽關皆在敦煌西界。《括地志》:蒲昌海,一名泑澤,亦名鹽澤,亦名輔日海,亦名穿蘭,亦名臨海,在沙州西南。玉門關,在沙州壽昌縣西六里。〉鹽澤潛行地下,其南則河源出焉。〈《索隱》曰:按《漢書·西南夷傳》云:河有兩源,其一出葱嶺,一出于窴。《山海經》云:河出崑崙東北隅。郭璞云:河出崑崙,潛行地下,至葱嶺山于窴國,復分流歧出,合而東注泑澤,已而復行積石爲中國河。泑澤卽鹽澤也。《西域傳》云:于窴在南山下,與郭璞註《山海經》不同。《廣志》云:蒲昌海在蒲類海東。唐長慶中,劉元鼎爲盟會使,言河之上流,由洪濟西南行二千里,水益狹,冬春可涉,夏秋乃勝舟,其南三百里,三山,中高四下,曰歷山,直大羊同國,古所謂昆侖者也,虜曰悶摩黎山,東距長安五千里。河源其間,流澄緩下,稍合衆流,色赤,行益遠,他水幷注則濁。河源東北直莫賀延磧尾,隱測其地,蓋劍南之西。〉鹽澤去長安可五千里。匈奴右方居鹽澤以東,至隴西長城,〈卽秦所築長城也。秦築長城起臨洮。臨洮縣,漢屬隴西郡。〉南接羌,鬲漢道焉。〈鬲,與隔同。〉烏孫、康居、奄蔡、大月氏,皆行國,隨畜牧,〈奄蔡國在康居西北,臨大澤無涯,蓋北海云。隨畜牧逐水草而居,無城郭常處,故曰行國。〉與匈奴同俗。大夏在大宛西南,與大宛同俗。臣在大夏時,見邛竹杖、蜀布,〈臣瓚曰:邛,山名,生竹,高節,可作杖。服虔曰:蜀布,細布也。《史記正義》曰:邛都邛山出此竹,因名邛竹,節高實中,或奇生,可爲杖。布,土蘆布。邛,渠容翻。〉問曰:『安得此?』大夏國人曰:『吾賈人往市之身毒。』〈孟康曰:身毒,卽天竺也,所謂浮屠胡也。鄧展曰:毒,音篤。李奇曰:一名天篤。師古曰:亦曰捐毒。賈,音古。《索隱》曰:身,音乾。〉身毒在大夏東南可數千里,其俗土著,與大夏同。以騫度之,〈著,直略翻。度,徒洛翻。〉大夏去漢萬二千里,居漢西南;今身毒國又居大夏東南數千里,有蜀物,此其去蜀不遠矣。今使大夏,從羌中,險,羌人惡之;〈使,疏吏翻。惡,烏路翻。〉少北,則爲匈奴所得;〈少,詩沼翻。〉從蜀,宜徑,又無寇。」〈師古曰:宜,當也。逕,直也。從蜀向大夏,其道當直。〉 天子旣聞大宛及大夏、安息之屬,〈安息治番兜城,臨嬀水,去長安萬一千六百里,其俗亦土著。〉皆大國,多奇物,土著,頗與中國同業,而兵弱,貴漢財物。其北有大月氏、康居之屬,兵強,可以賂遺設利朝也。〈師古曰:設,施也。施之以利,誘令入朝。遺,于季翻。朝,直遙翻。〉誠得而以義屬之,〈師古曰:謂不以兵革。〉則廣地萬里,重九譯,〈譯,傳言之人,《周官》象胥之職也。遠方之人,言語不同,更歷九譯,乃能通於中國。重,直龍翻。〉致殊俗,威德徧於四海,欣然以騫言爲然。乃令騫因蜀、犍爲發間使王然于等四道並出,〈師古曰:間使者,求間隙而行。間,古莧翻。使,疏吏翻。〉出駹,出冉,出徙,出邛、僰,指求身毒國,〈徙,斯榆也。以手點物爲指。使之出求路,指身毒而行。徙,讀與斯同。僰,蒲墨翻。〉各行一二千里,其北方閉氐、莋,南方閉巂、昆明。〈服虔曰:漢使見閉於夷也。師古曰:巂,卽今巂州也;昆明又在其西南,卽今南寧州,諸爨所居是其地。莋,音昨,又音作。巂,先蘂翻。〉昆明之屬無君長,善寇盜,輒殺略漢使,終莫得通。於是漢以求身毒道,始通滇國。〈滇國地有滇池,因以名國。楚使莊蹻以兵定夜郎諸國,至滇池,因留王其地。《華陽國志》:滇池周回三百里,所出深廣,下流淺狹如倒流,故謂之滇池。漢爲益州郡,後改爲永昌郡;魏、晉之間爲晉寧郡;唐爲昆州。《括地志》:滇池澤,在昆州晉寧縣西南三十里。長,知兩翻。滇,音顚。〉滇王當羌謂漢使者曰:「漢孰與我大?」及夜郎侯亦然。以道不通,故各自以爲一州主,不知漢廣大。使者還,因盛言滇大國,足事親附;天子注意焉,乃復事西南夷。〈元朔三年罷西南夷,至是復通。師古曰:事,謂經略通之,專以爲事也。復,扶又翻。〉 二年(庚申、前一二一) §1 冬,十月,上幸雍,祠五畤。〈雍,於用翻。畤,音止。〉 §2 三月,戊寅,平津獻侯公孫弘薨。壬辰,以御史大夫樂安侯李蔡爲丞相,廷尉張湯爲御史大夫。〈《考異》曰:《漢書·百官公卿表》:「元狩三年三月壬辰,廷尉張湯爲御史大夫,六年,有罪自殺。」《史記·將相名臣表》:「元狩二年,御史大夫湯。」按李蔡旣遷,湯卽應補其缺,豈可留之期年,復與李蔡爲丞相月日正同乎!又按《長曆》,三年三月無壬辰;又以得罪之年推之,在今年明矣。今從《史記·表》。〉 §3 霍去病爲票騎將軍,〈票騎將軍始此。票,頻妙翻。〉將萬騎出隴西,擊匈奴,歷五王國,轉戰六日,過焉支山千餘里,〈《括地志》:焉支山,一名删丹山,在甘州删丹縣東南五十里。焉,音煙。〉殺折蘭王,斬盧侯王,〈張晏曰:折蘭、盧侯,胡國名也。殺者,殺之而已;斬者,獲其首也。師古曰:折蘭,匈奴中姓也。今鮮卑中有是蘭姓者,卽其種也。折,上列翻。〉執渾邪王子〈師古曰:渾,下昆翻。〉及相國、都尉,獲首虜八千九百餘級,收休屠王祭天金人。〈孟康曰:匈奴祭天處,本在雲陽甘泉山下,秦擊奪其地,後徙之休屠王右地,故休屠王有祭天金人像也。如淳曰:祭天以金人爲主也。張晏曰:佛徒祠金人也。師古曰:作金人以爲天神之像而祭之,今之佛像,是其遺法。屠,音儲。〉詔益封去病二千戶。 夏,去病復與合騎侯公孫敖將數萬騎俱出北地,異道。〈復,扶又翻。〉衞尉張騫、郎中令李廣俱出右北平,異道。廣將四千騎先行,可數百里,騫將萬騎在後。匈奴左賢王將四萬騎圍廣,廣軍士皆恐;廣乃使其子敢獨與數十騎馳貫胡騎,〈貫,穿也。〉出其左右而還,告廣曰:「胡虜易與耳!」〈易,以豉翻。〉軍士乃安。廣爲圜陳,外嚮,〈陳,讀曰陣。〉胡急擊之,矢下如雨,漢兵死者過半,漢矢且盡。廣乃令士持滿毋發,〈師古曰:注矢於弓弩而引滿之,不發矢也。〉而廣身自以大黃射其裨將,殺數人,〈徐廣曰:《南都賦》:黃間機張,善弩之名。裴駰曰:按鄭德曰:黃肩弩,淵中黃朱之。孟康曰:《太公六韜》云:陷堅、敗強敵,用大黃連弩。韋昭曰:角弩色黃而體大也。射,而亦翻。〉胡虜益解。會日暮,吏士皆無人色,〈師古曰:言懼甚。〉而廣意氣自如,〈師古曰:自如,猶云如舊。〉益治軍,〈師古曰:巡部曲,整行陳也。治,直之翻。〉軍中皆服其勇。明日,復力戰,〈復,扶又翻。〉死者過半,所殺亦過當。會博望侯軍亦至,〈張騫從大將軍擊匈奴,知水草處,軍得以不乏,封博望侯。師古曰:取其能廣博瞻望。班《志》,博望,侯國,屬南陽郡。《括地志》:博望故城,在鄧州向城縣東南四十五里。〉匈奴軍乃解去。漢軍罷,〈罷,讀曰疲。〉弗能追,罷歸。漢法:博望侯留遲後期,當死,贖爲庶人。廣軍功自如,無賞。〈自如,言功過正相當也。廣軍失亡多,而殺虜亦過當,故曰自如。〉而票騎將軍去病深入二千餘里,與合騎侯失,不相得。票騎將軍踰居延,〈居延澤,古文以爲流沙,帝開置居延縣,屬張掖郡,使路博德築遮虜障於其北。〉過小月氏,〈匈奴破大月氏,月氏西擊大夏而臣之,其餘小衆不能去者保南山羌,號小月氏。〉至祁連山,得單桓、酋涂王,〈張晏曰:單桓、酋涂,皆胡王也。師古曰:酋,才猶翻。涂,音塗。〉及相國、都尉以衆降者二千五百人,〈降,戶江翻。〉斬首虜三萬二百級,獲裨小王七十餘人。天子益封去病五千戶,封其裨將有功者鷹擊司馬趙破奴爲從票侯,〈以從票騎有功,因以爲號。《功臣侯表》不書食邑之地。〉校尉高不識爲宜冠侯,〈《功臣表》,宜冠侯食邑於琅邪之昌縣。〉校尉僕多爲煇渠侯。〈僕多本匈奴種,來降漢。《功臣表》「僕多」作「僕朋」。煇渠侯食邑於南陽之魯陽縣。〉合騎侯敖坐行留不與票騎會,當斬,贖爲庶人。 是時,諸宿將所將士、馬、兵皆不如票騎,票騎所將常選;〈師古曰:選取驍銳。《索隱》曰:選,宣變翻。〉然亦敢深入,常與壯騎先其大軍;〈先,悉薦翻。〉軍亦有天幸,未嘗困絕也。而諸宿將常留落不偶,〈師古曰:留,謂遲留;落,謂墜落;故不諧耦而無功也。〉由此票騎日以親貴,比大將軍矣。 匈奴入代、鴈門,殺略數百人。 §4 江都王建〈建,易王非之子,景帝之孫。〉與其父易王所幸淖姬等及女弟徵臣姦。〈淖,鄭氏音卓,師古音奴敎翻。淖,姓也;戰國時楚有淖齒。〉建游雷陂,〈雷陂,卽廣陵之雷塘,在今揚州堡城之北,平岡之上。〉天大風,建使郎二人乘小船入陂中,船覆,兩郎溺,攀船,乍見乍沒;〈見,賢徧翻。〉建臨觀大笑,令勿救,皆死。凡殺不辜三十五人,專爲淫虐。自知罪多,恐誅,與其后成光共使越婢下神,祝詛上。〈祝,織救翻。詛,莊助翻。〉又聞淮南、衡山陰謀,建亦作兵器,刻皇帝璽,爲反具。事發覺,有司請捕誅;建自殺,后成光等皆棄市,國除。 §5 膠東康王寄薨。〈寄,景帝子,中二年受封。〉 §6 秋,匈奴渾邪王降。是時,單于怒渾邪王、休屠王居西方爲漢所殺虜數萬人,欲召誅之。渾邪王與休屠王恐,謀降漢,先遣使向邊境要遮漢人,〈要,一遙翻。〉令報天子。是時,大行李息將城河上,得渾邪王使,〈使,疏吏翻。〉馳【章:十四行本「馳」上有「卽」字;乙十一行本同;張校同,云無註本亦無「卽」字。】傳以聞。〈傳,株戀翻;下同。〉天子聞之,恐其以詐降而襲邊,乃令票騎將軍將兵往迎之。休屠王後悔,渾邪王殺之,幷其衆。票騎旣渡河,與渾邪王衆相望。渾邪王裨將見漢軍,而多不欲降者,〈師古曰:恐被掩覆也。〉頗遁去。票騎乃馳入,得與渾邪王相見,斬其欲亡者八千人,遂獨遣渾邪王乘傳詣至【章:十四行本「傳」下有「先」字,無「至」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行在所,〈傳,張戀翻。〉盡將其衆渡河。降者四萬餘人,號稱十萬。旣至長安,天子所以賞賜者數十巨萬;封渾邪王萬戶,爲漯陰侯,〈班《志》,漯陰縣屬平原郡。漯,他合翻。〉封其裨王呼毒尼等四人皆爲列侯;〈呼毒尼爲下摩侯,雁疪爲煇渠侯,禽黎爲河綦侯,文當戶調雖爲常樂侯。文穎曰:雁,音鷹。疪,音庇蔭之庇。師古曰:疪,匹履翻。〉益封票騎千七百戶。 渾邪之降也,漢發車二萬乘以迎之,〈《考異》曰:《漢書·食貨志》云「三萬兩」。今從《史記·平準書》、《汲黯傳》。〉縣官無錢,從民貰馬,〈貰,始制翻,貸也。師古曰:賒買也。〉民或匿馬,馬不具。上怒,欲斬長安令,右內史汲黯曰:「長安令無罪,獨斬臣黯,民乃肯出馬。且匈奴畔其主而降漢,漢徐以縣次傳之,何至令天下騷動,罷敝中國〈罷,讀曰疲。〉而以事夷狄之人乎!」上默然。及渾邪至,賈人與市者坐當死五百餘人,黯請間見高門,〈晉灼曰:《三輔黃圖》,未央宮中有高門殿。賈,音古。見,賢遍翻。〉曰:「夫匈奴攻當路塞,〈言塞障當匈奴所入之路也。〉絕和親,中國興兵誅之,死傷者不可勝計,〈勝,音升。〉而費以巨萬百數。〈師古曰:卽數百鉅萬也。〉臣愚以爲陛下得胡人,皆以爲奴婢,以賜從軍死事者家,所鹵獲,因予之,〈鹵,與虜同。予,讀曰與。〉以謝天下之苦,塞百姓之心。〈師古曰:塞,滿也。塞,悉則翻。〉今縱不能,渾邪率數萬之衆來降,虛府庫賞賜,發良民侍養,譬若奉驕子,愚民安知市買長安中物,而文吏繩以爲闌出財物于邊關乎!〈應劭曰:闌,妄也。律:胡市,吏民不得持兵器及錢出關;雖於京師市買,其法一也。臣瓚曰:無符傳出入爲闌也。〉陛下縱不能得匈奴之資以謝天下,又以微文殺無知者五百餘人,是所謂『庇其葉而傷枝』者也。臣竊爲陛下不取也。」〈爲,于僞翻。〉上默然不許,曰:「吾久不聞汲黯之言,今又復妄發矣!」 居頃之,乃分徙降者邊五郡故塞外,而皆在河南,因其故俗爲五屬國。〈五郡,謂隴西、北地、上郡、朔方、雲中也。故塞,秦之先與匈奴所關之塞。自秦使蒙恬奪匈奴地而邊關益斥,秦、項之亂,冒頓南侵,與中國關於故塞。及衞青收河南,而邊關復蒙恬之舊。所謂故塞外,其地在北河之南也。師古曰:凡言屬國,存其國號而屬漢朝,故曰屬國。《史記正義》曰:以來降之民徙置五郡,各依本國之俗而屬於漢,故曰屬國。〉而金城河西,〈河水出金城河關縣西南塞外積石山,東流逕金城郡界。自允吾以西,通謂之金城門。渡河而西,則武威等四郡之地。然金城郡昭帝於元始六年方置,史追書也。〉西並南山至鹽澤,空無匈奴,〈並,步浪翻。〉匈奴時有候者到而希矣。 休屠王太子日磾與母閼氏、弟倫俱沒入官,輸黃門養馬。久之,〈磾,丁奚翻。班《表》,黃門屬少府。師古曰:黃門之署,職任親近,以供天子,百物在焉。閼氏,音煙支。〉帝游宴,見馬,〈師古曰:方於游宴之時而召閱諸馬。〉後宮滿側,日磾等數十人牽馬過殿下,莫不竊視,〈師古曰:視宮人。〉至日磾獨不敢。日磾長八尺二寸,〈長,直亮翻。〉容貌甚嚴,馬又肥好,上異而問之,具以本狀對;上奇焉,卽日賜湯沐、衣冠,拜爲馬監,〈黃門有馬監、狗監。〉遷侍中、駙馬都尉、光祿大夫。〈侍中,得出入禁中。駙馬都尉,帝所置,秩比二千石。師古曰:駙,副馬也;非正駕車,皆爲副馬。一曰:駙,近也,疾也。光祿大夫,本中大夫,帝改其名。〉日磾旣親近,〈近,其靳翻。〉未嘗有過失,上甚信愛之;賞賜累千金,出則驂乘,〈乘,繩正翻。〉入侍左右。貴戚多竊怨曰:「陛下妄得一胡兒,反貴重之。」上聞,愈厚焉。以休屠作金人爲祭天主,故賜日磾姓金氏。〈爲金氏貴顯張本。〉 三年(辛酉、前一二〇) §1 春,有星孛于東方。〈孛,蒲內翻。〉 §2 夏,五月,赦天下。 §3 淮南王之謀反也,膠東康王寄微聞其事,私作戰守備。及吏治淮南事,辭出之。〈師古曰:獄辭所連,發出其事。〉寄母王夫人,卽皇太后之女弟也,於上最親,意自傷,發病而死,不敢置後。上聞而憐之,立其長子賢爲膠東王;〈康王寄去年薨,今年方置後。〉又封其所愛少子慶爲六安王,王故衡山王地。〈衡山國都六,故改爲六安。〉 §4 秋,匈奴入右北平、定襄,各數萬騎,殺略千餘人。 §5 山東大水,民多飢乏。天子遣使者虛郡國倉廥以振貧民,〈廥,工外翻,芻藁之藏也;一曰:庫廐名。〉猶不足,又募豪富吏民能假貸貧民者以名聞;尚不能相救,乃徙貧民於關以西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應劭日:秦遣蒙恬卻匈奴,得其河南造陽之地千里,地甚好,於是爲築城郭,徙民充之,名曰新秦。四方錯雜,奢儉不同。今俗名新富貴者爲「新秦」,由是名也。〉七十餘萬口,衣食皆仰給縣官,數歲假予產業。使者分部護之,〈仰,牛向翻。予,讀曰與。分,扶問翻。〉冠蓋相望。其費以億計,不可勝數。〈勝,音升。〉 §6 漢旣得渾邪王地,隴西、北地、上郡益少胡寇,詔減三郡戍卒之半,以寬天下之繇。〈繇,讀曰傜。〉 §7 上將討昆明,〈以其閉漢使故也。〉以昆明有滇池方三百里,乃作昆明池以習水戰。〈昆明池在長安西南,周回四十里。《三輔舊事》,昆明池蓋地三百二十頃。〉是時法旣益嚴,吏多廢免。兵革數動,〈數,所角翻。〉民多買復〈師古曰:入財於官以取優復。復,方目翻。〉及五大夫,〈五大夫,舊爵二十等之第九級也。漢法,至此始免傜役。〉徵發之士益鮮。〈鮮,少也,先淺翻。〉於是除千夫、五大夫爲吏,不欲者出馬。〈師古曰:千夫、五大夫不欲爲吏者,使之出馬也。千夫,武功爵第七級。〉以故吏弄法,皆謫令伐棘上林,穿昆明池。 §8 是歲,得神馬於渥洼水中。〈李斐曰:南陽新野有暴利長,當武帝時遭刑,屯田敦煌界,數於此水旁見羣野馬,中有奇馬與凡馬異,來飲此水。利長先作土人持勒絆於水傍,後馬玩習。久之,代土人持勒絆,收得其馬,獻之,欲神異此馬,云從水中出。渥,音握。洼,於佳翻。〉上方立樂府,〈樂府有《安世房中歌》十七章,《郊祀歌》十九章,使童男女七十人歌之。師古曰:始置之也。樂府之名蓋起於此,哀帝時罷之。〉使司馬相如等造爲詩賦;以宦者李延年爲協律都尉,〈協律都尉,先無此官,武帝始置於此。〉佩二千石印;絃次初詩以合八音之調。詩多爾雅之文,〈初詩,新造之詩也。八音,金、石、絲、竹、匏、土、革、木也。調,徒釣翻。《爾雅》三卷二十篇,文帝時列於學官。張晏曰:爾,近也。雅,正也。〉通一經之士不能獨知其辭,必集會《五經》家相與共講習讀之,乃能通知其意。〈漢時,《五經》之學各專門名家,故通一經者不能盡通歌詩之辭意,必集《五經》家相與講讀乃得通也。〉及得神馬,次以爲歌。汲黯曰:「凡王者作樂,上以承祖宗,下以化兆民。今陛下得馬,詩以爲歌,協於宗廟,先帝百姓豈能知其音邪?」〈《詩·大序》曰:聲成文謂之音。《註》云:聲,謂宮、商、角、徵、羽也。成文,謂五聲上下相應。鄭康成曰:五聲雜比曰音,單出曰聲。〉上默然不說。〈說,讀曰悅。《考異》曰:《史記·樂書》:「武帝作十九章歌,常以正月上辛祠太乙甘泉,使僮男、僮女七十人俱歌。又嘗得神馬渥洼水中,復次以爲《太一之歌》。後伐大宛得千里馬,次以爲歌。中尉汲黯進曰:『陛下得馬詩以爲歌云云。』丞相公孫弘曰:『黯誹謗聖制,當族。』《漢書·禮樂志》:「武帝定郊祀之禮,祠太一於甘泉,祭后土於汾陰,乃立樂府,作十九章之歌,以正月上辛用事甘泉圜丘。」按《天馬歌》,本《志》云「元狩三年,馬生渥洼水中作」,《武紀》云:「元鼎四年秋,馬生渥洼水中。五年十一月,立泰畤於甘泉。太初四年,貳師獲汗血馬,作《西極天馬之歌》。」公孫弘以元狩二年薨。汲黯以元狩三年免右內史,五年爲淮陽太守,元鼎五年卒。又黯未嘗爲中尉。或者馬生渥洼水作歌在元狩三年,汲黯爲右內史而譏之,言當族者非公孫弘也。雖未立泰畤,或以歌之於郊廟,其十九章之歌當時未能盡備也。〉 上招延士大夫,常如不足;然性嚴峻,羣臣雖素所愛信者,或小有犯法,或欺罔,輒按誅之,無所寬假。汲黯諫曰:「陛下求賢甚勞,未盡其用,輒已殺之。以有限之士恣無已之誅,臣恐天下賢才將盡,陛下誰與共為治乎!」黯言之甚怒,上笑而諭之〈黯言之甚怒,上乃笑而喻之,卽其怒笑之間而觀其君臣相與之意,則帝之於黯,非但能容其直,而從容不迫,方喻之以其所見。使他人處,固將順之不暇矣,而黯自言其心猶以為非,此豈面從退有後言者哉!黯之事君,固人所難能;而帝之容黯,亦非後世之君所可及矣。治,直吏翻。〉曰:「何世無才,患人不能識之耳。苟能識之,何患無人!夫所謂才者,猶有用之器也,有才而不肯盡用,與無才同,不殺何施!」黯曰:「臣雖不能以言屈陛下,而心猶以為非;願陛下自今改之,無以臣為愚而不知理也。」上顧羣臣曰:「黯自言為便辟則不可,〈朱熹曰:便者,便人之所好。辟者,避人之所惡。便,毗連翻。辟,讀曰僻。〉自言為愚,豈不信然乎!」 四年(壬戌、前一一九) §1 冬,有司言:「縣官用度太空,而富商大賈冶鑄、煮鹽,財或絫萬金,不佐國家之急;〈賈,音古。絫,古累字。〉請更錢造幣以贍用,而摧浮淫幷兼之徒。」是時,禁苑有白鹿而少府多銀、錫,乃以白鹿皮方尺,緣以藻繢,〈緣,以絹翻。師古曰:繢,繡也,繢五采而爲之。繢,黃外翻。〉爲皮幣,直四十萬。王侯、宗室,朝覲、聘享必以皮幣薦璧,然后得行。〈后,與後同。〉又造銀、錫爲白金三品:〈如淳曰:雜銀、錫爲白金。〉大者圜之,其文龍,直三千;次方之,其文馬,直五百;小者橢之,其文龜,直三百。〈時議以爲天用莫如龍,地用莫如馬,人用莫如龜:故以爲白金三品之文。師古曰:橢,圜而長也,音他果翻。〉令縣官銷半兩錢,更鑄三銖錢,〈建元五年廢三銖錢,行半兩錢。更,工衡翻。〉盜鑄諸金錢罪皆死;而吏民之盜鑄白金者不可勝數。〈勝,音升。〉 於是以東郭咸陽、孔僅爲大農丞,領鹽鐵事;〈師古曰:二人也;姓東郭,名咸陽;姓孔,名僅。班《表》:大農令有兩丞。齊有大夫東郭氏。〉桑弘羊以計算用事。〈《姓譜》:桑,秦大夫子桑之後。〉咸陽,齊之大煮鹽,僅,南陽大冶,皆致生絫千金;弘羊,洛陽賈人子,以心計,〈心計者,不必用籌算而知其數也。賈,音古;下同。〉年十三侍中。三人言利,事析秋毫矣。〈毫至秋而銳小,言其剖析微細,雖秋毫之小亦可分而爲二也。〉 詔禁民敢私鑄鐵器、煮鹽者釱左趾,〈韋昭曰:釱,以鐵爲之,著左足以代刖也。《索隱》曰:《三蒼》云:釱,踏脚鉗也。張斐《漢晉律序》:狀如跟衣,著足下,重六斤,以代刖,至魏武改以滅代釱也。《晉律》:鉗重二斤,長翹一尺五寸。師古曰:釱,徒計翻。〉沒入其器物。公卿又請令諸賈人末作各以其物自占,〈師古曰:占,隱度也。各隱度其財物之多少而爲名簿,送之於官也。占,之贍翻;下同。〉率緡錢二千而一算;〈李斐曰:緡,絲也,以貫錢。一貫千錢,出算二十也。瓚曰:此緡錢爲是儲緡錢也,故隨其用所施而出算。余謂率計緡錢二千而出一算,算百二十錢。緡,眉巾翻。〉及民有軺車若船五丈以上者,皆有算。〈軺,小車也,弋招翻。〉匿不自占,占不悉,戍邊一歲,沒入緡錢。〈匿,藏也。悉,盡也。藏匿而不自占,占而不盡者,罰戍邊一歲,沒其錢入官。〉有能告者,以其半畀之。其法大抵出張湯。湯每朝奏事,語國家用,日晏,〈師古曰:論事旣多,至於日晚。朝,直遙翻。〉天子忘食;丞相充位,〈但充其位,無所建明。〉天下事皆決於湯。百姓騷動,不安其生,咸指怨湯。 §2 初,河南人卜式,數請輸財縣官以助邊,〈數,所角翻。〉天子使使問式:「欲官乎?」式曰:「臣少田牧,不習仕宦,不願也。」〈少,詩照翻。〉使者問曰:「家豈有冤,欲言事乎?」式曰:「臣生與人無分爭,邑人貧者貸之,不善者敎之,所居人皆從式,式何故見冤於人!無所欲言也。」使者曰:「苟如此,子何欲而然?」式曰:「天子誅匈奴,愚以爲賢者宜死節於邊,有財者宜輸委,〈委,於僞翻,蓄也。宜輸其所蓄也。〉如此而匈奴可滅也。」上由是賢之,欲尊顯以風百姓,〈師古曰:風,讀曰諷,又如字。〉乃召拜式爲中郎,爵左庶長,賜田十頃,布告天下,使明知之。未幾,又擢式爲齊太傅。〈齊王次昌,元朔三年薨,無後,國除;元狩六年始封皇子閎爲齊王;式蓋傅閎也。史因其輸財得官而終書之。幾,居豈翻。〉 §3 春,有星孛于東北。〈孛,蒲內翻。〉夏,有長星出于西北。 §4 上與諸將議曰:「翕侯趙信爲單于畫計,〈爲,于僞翻。〉常以爲漢兵不能度幕輕留,〈幕,沙漠也。師古曰:言輕易漢軍,留而不去也。一曰:謂漢軍不能輕入而久留也。余謂後說是。〉今大發士卒,其勢必得所欲。」乃粟馬十萬,〈師古曰:以粟秣馬也。〉令大將軍青、票騎將軍去病各將五萬騎,私負從馬復四萬匹,〈師古曰:私負衣裝及私將馬自從者,皆非公家所發之限。從,才用翻。〉步兵轉者踵軍後又數十萬人,〈師古曰:轉者,謂運輜重也。踵,接也。〉而敢力戰深入之士皆屬票騎。票騎始爲出定襄,當單于;捕虜言單于東,乃更令票騎出代郡,令大將軍出定襄。郎中令李廣數自請行,〈數,所角翻。〉天子以爲老,弗許;良久,乃許之,以爲前將軍。太僕公孫賀爲左將軍,主爵都尉趙食其爲右將軍,〈食其,音異箕。〉平陽侯曹襄爲後將軍,皆屬大將軍。趙信爲單于謀曰:「漢兵旣度幕,人馬罷,匈奴可坐收虜耳。」〈師古曰:言收虜漢軍人馬可不費力,故言坐。罷,讀曰疲。〉乃悉遠北其輜重,〈師古曰:送輜重遠去,令處北也。〉以精兵待幕北。 大將軍旣出塞,捕虜知單于所居,乃自以精兵走之,〈走,音奏。〉而令前將軍廣幷於右將軍軍,出東道。〈師古曰:幷,合也;合軍而同道。〉東道回遠而水草少,〈師古曰:回,繞也,曲也,戶悔翻。〉廣自請曰:「臣部爲前將軍,今大將軍乃徙令臣出東道。且臣結髮而與匈奴戰,今乃一得當單于,〈結髮者,言始勝冠卽在戰陣,及今得當單于也。〉臣願居前,先死單于。」〈師古曰:致死而取單于。〉大將軍亦陰受上誡,以爲「李廣老,數奇,〈孟康曰:奇,隻不偶也。如淳曰:數爲匈奴所敗爲奇不耦。師古曰:言廣命隻不耦合也,孟說是矣。數,所角翻。奇,居宜翻。〉毋令當單于,恐不得所欲。」〈師古曰:謂不勝敵也。余謂指欲禽單于,脫有邂逅失之,爲不得所欲。〉而公孫敖新失侯,大將軍亦欲使敖與俱當單于,〈敖失侯見上二年。青本與敖友,又脫青於阨,故青欲使當單于而立功。〉故徙前將軍廣。廣知之,固自辭於大將軍;大將軍不聽,廣不謝而起行,意甚慍怒。〈慍,於運翻。〉 大將軍出塞千餘里,度幕,見單于兵陳而待。〈言結陳以待敵也。陳,與陣同。〉於是大將軍令武剛車自環爲營,〈張晏曰:武剛車,兵車也。師古曰:環,繞也。《續漢志》:諸軍有矛戟,其飾幡斿旗幟,有巾有蓋,謂之武剛車。環,音宦。〉而縱五千騎往當匈奴;匈奴亦縱可萬騎。會日且入,〈言日欲沒也。〉大風起,砂礫擊面,〈師古曰:礫,小石也;音歷。〉兩軍不相見,漢益縱左右翼繞單于。〈師古曰:翼,謂左右舒引其兵,如鳥之張翼。〉單于視漢兵多而士馬尚強,自度戰不能如漢兵,〈度,徒洛翻。〉單于遂乘六騾,壯騎可數百,直冒漢圍,西北馳去。〈師古曰:騾者,驢種馬子,堅忍。單于自乘善走騾,而壯騎隨之也。冒,犯也。騾,來戈翻。冒,莫克翻。〉時已昏,漢匈奴相紛拏,〈師古曰:紛拏,亂相持搏也。拏,女居翻。〉殺傷大當。〈殺傷各大相當。〉漢軍左校捕虜言,單于未昏而去,漢軍發輕騎夜追之,大將軍軍因隨其後,匈奴兵亦散走。遲明,〈遲,直二翻。〉行二百餘里,不得單于,捕斬首虜萬九千級,遂至窴顏山趙信城,〈窴,徒賢翻。如淳曰:趙信降匈奴,築城居之。〉得匈奴積粟食軍,〈師古曰:食,讀曰飤。〉留一日,悉燒其城餘粟而歸。 前將軍廣與右將軍食其軍無導,惑失道,後大將軍,〈師古曰:惑,迷也;在後不及期也。〉不及單于戰。大將軍引還,過幕南,乃遇二將軍。大將軍使長史責問廣、食其失道狀,急責廣之幕府對簿。〈師古曰:簿,謂文狀也。〉廣曰:「諸校尉無罪,乃我自失道,吾今自上簿至莫府。」〈上,時掌翻。〉廣謂其麾下曰:「廣結髮與匈奴大小七十餘戰,今幸從大將軍出接單于兵,而大將軍徙廣部,行回遠而又迷失道,豈非天哉!且廣年六十餘矣,終不能復對刀筆之吏!」〈復,扶又翻。〉遂引刀自剄。〈剄,古頂翻。〉廣爲人廉,得賞賜輒分其麾下,飲食與士共之,爲二千石四十餘年,家無餘財。猨臂,善射,〈如淳曰:臂如猨臂通肩也。〉度不中不發。〈度,徒洛翻。中,竹仲翻。〉將兵,乏絕之處〈孔穎達曰:暫無曰乏,不續曰絕。〉見水,士卒不盡飲,廣不近水,〈近,其靳翻。〉士卒不盡食,廣不嘗食;士以此愛樂爲用。〈樂,音洛。〉及死,一軍皆哭;百姓聞之,知與不知,無老壯皆爲垂涕。〈師古曰:知謂素相識知也。爲,于僞翻。〉而右將軍獨下吏,〈下,遐嫁翻。〉當死,贖爲庶人。 單于之遁走,其兵往往與漢兵相亂而隨單于,單于久不與其大衆相得。其右谷蠡王以爲單于死,乃自立爲單于。〈谷蠡,音鹿黎。〉十餘日,眞單于復得其衆,而右谷蠡王乃去其單于號。〈師古曰:去,除也,丘呂翻。〉 票騎將軍騎兵車重與大將軍軍等〈重,直用翻。〉而無裨將,悉以李敢等爲大校,當裨將,〈校,戶敎翻。〉出代、右北平二千餘里,絕大幕,直左方兵,〈師古曰:直,當也。匈奴分其國爲左右:諸左王將居東方,直上谷以東,接濊貊、朝鮮;右王將居西方,直上郡以西,接氐、羌;故謂之左、右方,亦謂之左、右地。〉獲屯頭王、韓王等三人,將軍、相國、當戶、都尉八十三人,封狼居胥山,禪於姑衍,登臨翰海,〈張晏曰:登海邊山以望海也。有大功,故增山而廣地也。如淳曰:翰海,北海名也。崔浩曰:羣鳥之所解羽,故曰翰海。《廣志》,翰海在沙漠北。師古曰:積土增高曰封,爲墠祭地曰禪。〉鹵獲七萬四百四十三級。天子以五千八百戶益封票騎將軍;又封其所部右北平太守路博德等四人爲列侯,〈路博德爲邳離侯,衞山爲義陽侯,復陸支爲杜侯,伊卽靬爲衆利侯。〉從票侯破奴等二人益封,校尉敢爲關內侯,食邑;軍吏卒爲官、賞賜甚多。而大將軍不得益封,軍吏卒皆無封侯者。 兩軍之出塞,塞閱官及私馬凡十四萬匹,而復入塞者不滿三萬匹。 乃益置大司馬位,大將軍、票騎將軍皆爲大司馬,定令,令票騎將軍秩祿與大將軍等。〈應劭曰:司馬主武事,諸武官亦以爲號。《漢官儀》曰:時議者以爲軍中有候司馬,故加「大」爲大司馬以別異之。自此票騎將軍同大將軍品秩,位亞丞相。〉自是之後,大將軍青日退而票騎日益貴。大將軍故人、門下士多去事票騎,輒得官爵,唯任安不肯。 票騎將軍爲人,少言不泄,〈孔文祥曰:謂質重少言,膽氣在中也。〉有氣敢往。天子嘗欲敎之孫、吳兵法,〈孫,孫武;吳,吳起也。〉對曰:「顧方略何如耳,不至學古兵法。」天子爲治第,令票騎視之,對曰:「匈奴未滅,無以家爲也!」〈治,直之翻。〉由此上益重愛之。然少貴,不省士,〈師古曰:省,視也;言不恤視軍士也。少,詩照翻。〉其從軍,天子爲遣太官齎數十乘;〈班《表》:太官有令,有丞,主膳食。師古曰:齎,與資同。余謂音則兮翻,亦通,裝也。爲,于僞翻。乘,繩證翻。〉旣還,重車餘棄粱肉,〈師古曰:重,直用翻。粱,粟類也,米之善者。〉而士有飢者;其在塞外,卒乏糧或不能自振,而票騎尚穿域蹋鞠;〈服虔曰:穿域,作鞠室也。師古曰:鞠,以皮爲之,實以毛,蹴蹋爲戲也。劉向《別錄》曰:蹴鞠,相傳以爲黃帝所作,或曰起戰國之時,所以講武知有材也。蹋,徒臘翻。鞠,居六翻。〉事多此類。大將軍爲人仁,喜士退讓,〈師古曰:喜,許吏翻。〉以和柔自媚於上。兩人志操如此。〈操,七到翻。〉 是時,漢所殺虜匈奴合八九萬,而漢士卒物故亦數萬。〈《魏臺訪議》:高堂隆曰:「聞之先師,物,無也,故,事也,言無復所能於事也。」《索隱》曰:漢以來謂死爲物故,就朽故也。師古曰:物故,謂死也;言其同於鬼物而故也。蓋漢軍死者亦數萬。〉是後匈奴遠遁,而幕南無王庭。〈冒頓之強,盡取蒙恬所奪匈奴地,而王庭列置於幕南。今匈奴爲漢所攻,遠遁幕北,故幕南無王庭也。〉漢渡河自朔方以西至令居,〈班《志》,令居縣屬金城郡。令,音零。〉往往通渠,置田官,〈置官以主屯田。〉吏卒五六萬人,稍蠶食匈奴以北;〈蠶食,言如蠶之食葉,以漸而侵其地也。〉然亦以馬少,不復大出擊匈奴矣。〈少,詩沼翻。復,扶又翻;下同。〉 匈奴用趙信計,遣使於漢,好辭請和親。天子下其議,〈下,遐嫁翻;下同。〉或言和親,或言遂臣之。丞相長史任敞曰:〈班《表》:丞相有二長史,秩二千石。任,音壬。〉「匈奴新破困,宜可使爲外臣,朝請於邊。」漢使任敞於單于,單于大怒,留之不遣。〈朝,直遙翻。請,才性翻。使,疏吏翻。〉是時,博士狄山議以爲和親便,〈《姓譜》:狄,春秋狄國之後;又曰:周文王封少子於狄城。〉上以問張湯,湯曰:「此愚儒無知。」狄山曰:「臣固愚,愚忠;若御史大夫湯,乃詐忠。」於是上作色曰:「吾使生居一郡,〈師古曰:博士,儒官也,故呼爲生。〉能無使虜入盜乎?」曰:「不能。」曰:「居一縣?」對曰:「不能。」復曰:「居一障間?」〈師古曰:障,謂塞上要險之處,別築爲城,因置吏士,而爲蔽障以禦寇也。障,之尚翻。又漢制,每塞要處別築爲城,置人鎭守,謂之候城,此卽障也。〉山自度,辯窮且下吏,〈師古曰:度,計也;見詰辯而辭窮,當下吏也。下,遐嫁翻。〉曰:「能。」於是上遣山乘障;〈師古曰:乘,登也,登而守之。〉至月餘,匈奴斬山頭而去。自是之後,羣臣震慴,〈師古曰:震,動也。慴,失氣也。慴,之涉翻。〉無敢忤湯者。〈忤,五故翻。〉 §5 是歲,汲黯坐法免,以定襄太守義縱爲右內史,河內太守王溫舒爲中尉。〈守,式又翻。〉 先是,甯成爲關都尉,〈函谷關都尉也。先,悉薦翻。〉吏民出入關者號曰:「寧見乳虎,無值甯成之怒。」〈師古曰:猛虎產乳,護養其子,則搏噬過當,故以爲喻。乳,人喻翻。〉及義縱爲南陽太守,〈義,姓也;縱,其名。〉至關,甯成側行送迎;〈側行不敢正行,言恭甚。〉至郡,遂按甯氏,破碎其家;南陽吏民重足一迹。〈言累足也,畏懼之甚。重,直龍翻。〉後徙定襄太守,初至,掩定襄獄中重罪、輕繫二百餘人,及賓客、昆弟私入視亦二百餘人,一捕,鞫曰「爲死罪解脫」,〈一切皆捕而鞫問之也。服虔曰:律:諸囚徒私解脫桎梏鉗赭,加罪一等;爲人解脫與同罪。縱鞫相賂餉者二百人以爲解脫死罪,盡殺之。師古曰:鞫,窮也,謂窮治也。〉是日,皆報殺四百餘人,〈師古曰:奏請得報而論殺。原父曰:縱掩定襄獄,一切捕鞫,而云是日皆報殺,則非奏請報可之報矣,然則以論決爲報也。〉其後郡中不寒而慄。是時,趙禹、張湯以深刻爲九卿,然其治尚輔法而行;縱專以鷹擊爲治。〈師古曰:言如鷹隼之擊也。治,直吏翻。〉 王溫舒始爲廣平都尉,〈廣平本屬趙國,景、武之間,分爲廣平郡,征和元年,立爲平干國。〉擇郡中豪敢往吏十餘,〈師古曰:豪桀而性果敢一往無所顧者,以爲吏也。〉以爲爪牙,皆把其陰重罪,而縱使督盜賊。〈師古曰:縱,放也。督,察視也。〉快其意所欲得,此人雖有百罪,弗法;〈師古曰:言所捕盜賊得其人而快,溫舒意則不問其先所犯罪也。弗法,謂弗行法也。〉卽有避,因其事夷之,亦滅宗。〈師古曰:避,謂不盡意捕擊也。〉以其故,齊、趙之郊盜賊不敢近廣平,〈近,其靳翻。〉廣平聲爲道不拾遺。遷河內太守;以九月至,令郡具【章:十四行本「具」下有「私」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馬五十疋爲驛,〈師古曰:以私馬於道上往往置驛,自河內至長安。〉捕郡中豪猾,相連坐千餘家。上書請,大者至族,小者乃死,家盡沒入償臧。〈師古曰:以臧獲罪者旣沒入之,又令出倍臧,或收入官,或還其主也。余謂沒入其家以償所受之臧,其義似徑。臧,讀曰贓。〉奏行不過二三日得可,〈奏而天子可之,謂之得可。〉事論報,至流血十餘里,河內皆怪其奏,以爲神速。盡十二月,郡中毋聲,毋敢夜行,〈古毋、無通。〉野無犬吠之盜。其頗不得,失之旁郡國追求。會春,溫舒頓足歎曰:「嗟乎!令冬月益展一月,足吾事矣!」〈師古曰:立春之後不復行刑,故云然。展,伸也。〉 天子聞之,皆以爲能,故擢爲中二千石。〈郡守二千石,正卿及列卿皆中二千石。〉 §6 齊人少翁,以鬼神方見上。上有所幸王夫人卒,〈王夫人,齊王閎之母。〉少翁以方夜致鬼,如王夫人之貌,天子自帷中望見焉。〈《考異》曰:《漢書》以此事置《李夫人傳》中,古今相承皆以爲李夫人事。《史記·封禪書》:「少翁見上,上有所幸王夫人卒,少翁以方夜致王夫人及竈鬼之貌云。」按李夫人卒時,少翁死已久,《漢書》誤也。今從《史記》。〉於是乃拜少翁爲文成將軍,賞賜甚多,以客禮禮之。文成又勸上作甘泉宮,中爲臺室,畫天、地、太一諸鬼神而置祭具,以致天神。居歲餘,其方益衰,神不至。乃爲帛書以飯牛,〈師古曰:謂雜草以飯牛也。飯,扶晚翻。〉佯不知,言曰:「此牛腹中有奇。」殺視,得書,書言甚怪,天子識其手書,〈謂識其親書手跡也。〉問其人,果是僞書;於是誅文成將軍而隱之。〈隱,謂祕誅文成之事,不令人知之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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