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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祐五年(1090)正月(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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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丑,户部言:“诸路起发正纲及附搭官钱到京,例皆少欠。元丰公式令诸州解发金银钱帛,通判厅置簿,每半年具解发物数及管押附载人姓名,实封申省。元祐敕误有删去,合重修立。”从之。 三省吏任永寿等以吏额、禄文字了当,推恩。(此据刘安世章,附三月末。政目二月二日、三月二十六日可考。) 初,文彦博起为太师、平章军国重事,是年九月,刘挚、王岩叟再上疏论韩琦定策功,明年二月,韩忠彦复上疏,既批出付外,踰三年莫有言者。及贾易为殿中侍御史,乃上疏曰: 臣闻圣主记人之功而不忘,故忠臣劝而天下安,是以赏一人而天下趋之者,诚以不僭不滥而得之至当也。则有纪于太常,藏诸盟府,灿然与日月齐光而传之不朽,又况有能为诞谩以诬亡殁而盗其勋业者哉? 恭惟仁宗皇帝圣德居位,跻世隆平,享年长久,而继嗣未立;英宗皇帝历数在躬,龙潜藩邸,天下归仁,而位号未正。韩琦忠义动金石,精诚贯白日,建言定策,为宗庙万世之福,人神之所庆佑,夷夏率皆悦服,故其生则位极台鼎,死则配享庙廷。神宗皇帝绍休圣绪,缉熙帝业,知琦有大勋劳于天下,故尊宠异数,褒嘉尽礼,始终一意,恩荣绝等;犹以为未也,又亲撰其神道碑,以“两朝定策元勋”为之名,昭示天下后世。不刊之烈,虽山河之誓,无以加此,世世忠臣义士,孰不激扬而叹服! 不幸十数年之后,有国子监博士王同老上疏,自言其父尧臣在仁宗朝尝任参知政事,于至和三年,仁宗不豫,罢朝七十余日,内外寒心,尧臣与宰臣文彦博、富弼数陈宗社大计,求立英宗皇帝为嗣,又率同列各求罢免,必冀开纳,仁宗感悟许之。彦博令尧臣草制,定立英宗为嗣,既而仁宗渐安,事遂少缓。其后,韩琦卒因尧臣、文彦博、富弼论议绪余,决定大议。又自言罢任赵州过北都,文彦博道及此事,且曰彦博与先君及富弼皆当日协心论议之人,难于自发明。故同老又言:今惟文彦博、富弼同知此事本末,所有先臣亲笔撰立英宗皇帝为嗣制草及札子草本共三道,谨缉缀封进。于是神宗皇帝因文彦博入对,诏问其事,令作文字进呈。彦博札子言:“至和三年正月六日,仁宗服药,罢朝两月余,至四月初,仁宗圣体康宁,尧臣乃与臣及刘沆、富弼窃议曰:‘朝廷根本不可不早定。’臣以尧臣久居禁近,因谓之曰:‘必得贤嗣,以压人心。’尧臣曰:‘岂不知素育于宫中者?’尧臣以指书案,作‘下贯’字,臣等各言:‘无易此矣。至上前伏奏得请,此大事不可如常例退殿庐令堂吏书圣旨。’刘沆云:‘沆欲袖纸笔于上前亲书。’翊日,于垂拱堂,臣等四人具奏:‘春中服药,内外人情非常忧恐。’盖谓储副未立。仍引西汉故事,人主初即位即建储,今当以时立嗣,以固根本。仁宗渊默寡言,欣然嘉奖曰:‘知卿等尽忠,然此大事,朕更熟思之。’臣等再三论奏,乃曰:‘知子莫如父,尝选贤者育于宫中,计无易此。’仁宗虽渊默,而首肯之。是日晚,臣等再聚议,谓翊日必得旨,请尧臣密作诏意,欲进呈施行。尧臣归草诏意,然未及示臣等。既登对,复申前请,尧臣越次而奏曰:‘愿陛下早定此意,付外施行。’仁宗曰:‘朕意已定矣,卿等无忧。’臣等既得此意旨,谓无疑矣。是年八月,乞召韩琦充枢密使,盖以琦忠义,必能当此重事,仁宗可之。自后继有议论,未几,臣得请判河南府,尧臣寻卒。” 窃寻同老之言,谓:“仁宗不豫七十余日,内外寒心,尧臣与文彦博、富弼求立英宗皇帝为嗣,又率同列求罢免,仁宗感悟许之。彦博令尧臣草制,定立英宗为嗣,而仁宗渐安,遂少缓。”彦博则言:“仁宗服药罢朝两月余,至四月初,圣体康安,尧臣乃与臣及刘沆、富弼窃议,朝廷根本不可不早定,因问尧臣必得贤嗣之言,尧臣以指书案,作英宗藩邸旧名。翊日,臣等具奏,以时立嗣,仁宗欣然嘉奖。臣等再三论奏,尝选贤者育于宫中,计无易此,仁宗首肯之。退令尧臣密作诏意。翌日,复申前请,仁宗曰:‘朕意已定矣,卿等无忧。’”是说与同老之言前后抵牾,自相矛楯,灼然易见。 兼详彦博所陈,则仁宗未尝拒而不纳,何因尧臣率同列求罢免,以必冀开纳?此固不可信者一也。又所草诏意,将有待于得请而进呈以行也,彦博言“仁宗云,朕意已定矣”,同老亦云“仁宗感悟许之”,则彦博、尧臣等何为不奏知已草诏意,乞遂行之?此固不可信者二也。且建请立宗室为皇嗣,天下之事无大于此者,其危疑机会,间不容发,肯容大臣方共谋议,已窃草诏命而藏之私家,殆如儿戏?此固不可信者三也。又四月建请,而仁宗言“朕意已定”,彦博所言“臣等得此意旨,谓无疑矣”,何至八月乞召韩琦为枢密使,欲当重事,而继有议论,直至彦博补外、尧臣身死,而竟无定议?则所谓仁宗“欣然嘉奖,朕意已定”者皆为何事耶?此固不可信者四也。同老又言:“道过北都,彦博语及尧臣忠义,乃言“与富弼皆当日协心论议之人,难于自发明。”推迹此言,恐涉相期附会之意,此固不可信者五也。又富弼于治平中辞免进官表云:“窃闻制词叙述陛下即位时,以臣在忧服,无可称道,乃取嘉祐中臣在中书日,尝议建储,以此为效,而推今日之恩。嘉祐中,臣虽曾泛议建储之事,仁宗尚秘其请,于陛下则如茫昧杳冥之中,未见形象,安得如韩琦等后来功效之深切著明也?”如弼此言,则何有至和三年与尧臣、彦博坚请立英宗皇帝为嗣之事,此固不可信者六也。 又韩琦初作宰相日,有札子言:“近岁已来,内外忠孝之臣,皆以陛下临御四海三十余年,而皇嗣未育,天下无所系心,乞于宗室中择幼而可教者,权以为嗣。臣愚窃怪陛下何疑而不行之?然兹事至大,当独断于圣心。如陛下素有所属,已得其人,则望宣示中书、枢密院,使奉而行之,以慰中外之望。”观琦此奏,方以择宗室为嗣,且言“如已得其人,望宣示而行之”,则至和中决无定议明矣。同老乃以琦谦挹不自有其功,谓圣意先定,遂取以为其父之功,何其不仁之甚,狂妄之极耶! 又李清臣状琦之行,曰:“仁宗春秋高,继嗣未立,天下以为忧,虽或有言者,而大臣莫敢为议首。公数乘间乞选立皇子,他日,复进曰:‘惟万世之业,不可不虑。臣备位冢宰,思所以报陛下为无穷计,宜莫先此。’上顾曰:‘后宫一二欲就馆,卿其无亟。’后诞育皆皇女。公一日挟孔光传进对曰:‘汉成帝立二十五年,无继嗣,立弟子定陶王为皇太子。成帝中材常主,犹能之,以陛下之圣,何难乎此哉?太祖为天下长虑,福流至今,况宗子入继,则陛下真有子矣。惟陛下以太祖之心为心,则无不可矣。’仁宗感悟,始以英宗判宗正寺。英宗力辞,公复启曰:‘陛下属之以大任而不肯当,盖其沉远详重,识虑有以过人,非有他也。且名未正,尚得以辞,名体一定,父子之分明,则浮议亦不复得摇矣。’仁宗欣然曰:‘如此,则宜乘明堂大礼前,亟立为皇子。’又诏学士为诏书,学士亦请对,然后进藳。”由此观之,尧臣辄草诏意藏之私家,以天下大事为儿戏然,岂亦常窃议而妄作之,终不敢建言而死,故其遗藳虽在,亦何足为功,但足彰其愚妄之罪尔。用此欲以揜琦之大勋,天下之人固未有信之者,况天地鬼神临之在上,岂可欺也? 加以神考圣作之碑,最著于天下,其略曰:“仁宗在位四十二年,皇嗣未立,天下共以为忧。大臣顾避,莫敢为上言,公乘间进曰:‘皇嗣者,天下安危之所系,自昔祸乱之起,由策不早定也。’他日,又言:‘汉成帝在位二十五年无子,立弟之子定陶王为子。陛下聪明睿智,奈何久不决也?’始以英宗判宗正寺。英宗恳辞不就命,仁宗以问公,公曰:‘名分之未定,去就之所难也,臣窃忧之。’帝悟,遂立为皇子。”由此论之,谓因尧臣论议绪余,决定大议者,妄也。又太常谥议,谓:“琦素蕴忠义,尊立明圣,固天下之本,延生民之命,顾大臣所不敢议,而身先之。”彦博自为祭琦之文,亦曰:“正朝廷于指顾,定社稷于须臾。”然则琦之殊勋伟烈,虽平、勃、霍光不足比伦,而尧臣碌碌备位之人,曾何足算,顾足预于此乎? 若夫包拯、范镇、司马光、吕诲、王陶则皆能抗论激切,以天下为忧。包拯则曰:“方今大务,惟根本一事。根本若固,则枝叶之患何恤?”吕诲则曰:“周爰忠谠,审择宫邸,以亲以贤,稽合天意。”范镇则曰:“太祖舍其子而立太宗,陛下宜择宗室贤者,以系天下人心。”司马光则曰:“为人后者,为之子也。汉成帝即位二十五年,年四十五,以未有继嗣,立弟之子定陶王欣为太子。今陛下即位之年及春秋,皆已过之,岂可不为宗庙社稷深虑哉?况今亦未使之正东宫之名,但愿陛下自择宗室仁孝聪明者,养以为子,使天下皆知陛下意有所属,以系远近之心。”王陶则曰:“去岁,陛下发德音,稽故事,择宗室,使知宗正寺。厥后成命稍稽,四方观听,岂免忧疑?”是数人者,则皆忧国忘身、摅意敢言之人,其言则著闻于世,非如同老所讼尧臣私窃计议,而未尝敢发之事,妄欲希觊恩赏,而欺诬白日者也。 臣昔在疏远,传闻同老之疏与朝廷褒称之诏,以为尧臣真有援立之功,而韩琦定策乃为绪余之论。臣于是时,窃怀愤懑,深叹真主在上,而小人诈险得行,自伤其身卑贱,无路叩阍,隳裂肝胆,以明大义。因往来四方搜采公忠信实之言,以质其真伪,前后所得诏敕、碑志、表状、书疏、传记、谥议、祭文等凡二十余篇,参考本末,可谓详矣。今备数言路,稔闻史臣论撰先帝实录,未能决议者,在此一事。夫信史之作,垂训万世,苟史臣顾避,不敢建明是非,而并载方册,传疑于后,恐不足为一代之典,其体不轻。臣是以敢触冒雠怨,援据实理,陈天下之公言,非特发韩琦千载之忠实愤懑,诚欲敬述仁宗与子之盛德、英皇丕承之休烈、神考追述之善志,圣谋如皦日丽天,后世无敢窃议而献疑者,臣虽陨身,死无所恨。伏望圣慈深赐省览,推春秋善善之法,明诏史臣,直笔无隐,以伸正论,天下幸甚! 贴黄称:“同老碌碌庸人,见利忘义,固不足责,所可惜者,韩琦于仁宗皇帝有君臣千载之遇,故以身任天下,独建大议,援立圣明,以安社稷,垂福无疆,声名事业,近古未有,一旦无根横议,攘而取之,亏忠义之实,悖廉逊之风,所损岂小哉!且君子生则不可夺志,死则不可夺名。臣窃伤一代名臣,其志与名皆遭掩蔽,是以剖心折肝,终究其说,使贤德晦而复明,公议缺而复著,诚有补于仁圣之治,伏乞哀怜幸察。”又称:“议者谓韩忠彦方在政府,而臣论辩其父勋劳,恐招附会之言,无乃避其形为是乎?臣则以谓不然,盖天下公议为之标的,若谓忠彦形迹可避,孰与文彦博位势极人臣之贵乎?夫天下以为忠义之事,人有盗而揜之者,忠义之人所当痛心疾首,如救焚溺,惟恐白之不早。使规规小嫌是畏,而为自全之计,是公朝无敢言之士也。恭惟太皇太后仁圣聪明,如韩琦定策大事,必闻之最详,伏望浚发德音,宣示史臣,俾直笔传信,为万世法,岂不尽善尽美哉?臣不胜昧死祈天之至。”又称:“范镇凡十余疏,皆在至和三年五月已后;吕诲、司马光之言,皆在嘉祐六年;王陶之言,又最近后。果如王同老所陈,已有定议,则此数人何为激切开陈如此之至耶?犹足验其狂妄不实。陛下纂承大宝,实自太皇太后推明先帝与子之意,而蔡确辈尚敢希冀盗取定策之名,盖其窃迹有自来矣,不可不察也。国史今已垂成,若不早赐降出臣此疏,使之决疑传信,则恐他时不免追改,其事不细,所宜深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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