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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冀节度使王廷凑传


  王廷凑,本回纥阿布思之族,隶安东都护府。曾祖五哥之,为李宝臣帐下,骁果善斗,王武俊养为子,故冒姓王,世为裨将。

  廷凑生骈胁,沈鸷少言,喜读《鬼谷》、兵家诸书。王承宗时,为兵马使。田弘正至镇州,诏以度支缗钱百万劳军,不时致,廷凑暴其稽以观众心,众果怨,由是害弘正,自称留后,胁监军表请节。又取冀州,杀刺史王进岌。穆宗怒,以弘正子布为魏博节度使,率军进讨,仍敕横海、昭义、河东、义武军并力。于是大将王位等谋执廷凑,不克,死者三千馀人。会朱克融囚张弘靖,以幽州乱,乃合从拒王师。

  有诏议攻讨先后,剑南东川节度使王涯以为“范阳乱非宿谋,可先事镇州,又有魏博之怨,济以晋阳、沧德,掎角而进。夫用兵若斗然,先扼喉领。今瀛莫、易定实贼咽喉,宜屯重兵,俾死生不得相闻,间谍不入,此莫胜之策。”帝乃诏义武节度使陈楚闭境,督诸军三道攻。而沧德乌重胤最宿将,当一面。裴度以河东节度使兼幽、镇招抚使,屯承天军。重胤知时不可,案兵未肯前,帝浮于听受,锐克伐,更以深冀行营节度使杜叔良代之。叔良素结中人,入见帝,大言曰:“贼不足破!”会度逐廷凑兵于会星,又入元氏,焚壁二十二。叔良率诸道兵救深州,战博野,大奔,失所持节,以身免,贬归州刺史。叔良者,将家子,本以附会至灵武节度使,坐不职罢,复阶贵近,帅沧景。廷凑知其怯,故先犯之,师由是败。

  当是时,帝赐赉无艺,府帑空,既集诸道兵,调发火驰,民不堪其劳。仰度支者大抵兵十五万,有司惧不给,置南北供军院。既薄贼鄙,饷道梗棘,樵苏不继,兵番休取刍蒸。廷凑乘间夺转运车六百乘,食愈困,至所须衣帛,未半道,诸军强取之,有司弗能制。其县师深入者,不得衣食。又监军宦人,悉取精票士自随,疲琐者备行阵,战辄溃。二贼众不过万馀,王师统制不一,讫无功。宰相不知兵,为异议摇訹,裁报乖戾,深州围益急。

  明年,魏牙将史宪诚叛,田布众溃于南宫。帝不得已,乃赦廷凑,检校右散骑常侍、成德军节度使。会牛元翼出奔,廷凑遂取深州,诏兵部侍郎韩愈慰其军。

  廷凑既原,则稍挺,与克融、宪诚深相结,为辅车援。沧州李全略死,子同捷求袭,文宗不许,更授兖海节度使。同捷逆命,乃以珍币子女厚结廷凑,帝虞其变,故授检校司徒。及幽、魏、徐、兖兵讨同捷,廷凑桡魏北鄙以牵制之,而馈沧景鹾粮,囚邻道使者不遣。帝怒,诏绝其输贡。于是易定、柳公济战新乐,斩首三千级。昭义刘从谏战临城,败之,引漳注深、冀。有诏:“同捷乱,廷凑同恶,宜削官爵,诸道以兵进讨,有能斩廷凑者,赐钱二万缗,优畀之官;以州镇降者,等差为比。”公济再战行唐,皆克,焚栅十五。廷凑射蜡书求救于幽州,行营李载义获之;又纳魏叛将丌志沼。会同捷平,廷凑稍畏,表上景州,而弓高、乐陵、长河三县固守,复上书谢。帝方厌兵,赦之,悉复官爵,还所上州。久之,进兼太子太傅、太原郡公。

  镇冀自惟岳以来,拒天子命,然重邻好,畏法,稍屈则祈自新。至廷凑凑资凶悖,肆毒甘乱,不臣不仁,虽夷狄不若也。大和八年死,赠太尉。军中以元逵请命,帝听袭节度。

  元逵,其次子也。识礼法,岁时贡献如职。帝悦,诏尚绛王悟女寿安公主。元逵遣人纳聘阙下,进千盘食、良马、主妆泽奁具、奴婢,议者嘉其恭。其后刘稹叛,武宗诏元逵为北面招讨使。诏下,即日师引道,拔宣务壁,破援军尧山,攻邢州降之,累迁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稹平,加兼太子太师,封太原郡公,食实封户二百,进至兼太傅。大中八年死,年四十三,赠太师,谥曰忠。

  子绍鼎袭,字嗣先,累擢检校尚书左仆射。其为人淫湎自放,性暴,厚裒敛,升楼弹射路人以为乐。众忿其虐,欲逐之。会病死,赠司空。

  子幼未能事,宣宗以元逵次子绍懿为留后以嗣,俄为节度使,累封太原县伯,加检校司空。政简易,咸通七年死,赠司徒。以绍鼎子景崇嗣。初,绍懿病笃,召景崇曰:“先君以政属我,须尔长,将授之。今疾甚,尔虽少,勉总军务,礼藩邻,奉朝廷,则家业不坠矣。”监军上状,懿宗悦,擢景崇为留后,寻进节度使。

  景崇,字孟安,以公主嫡孙,尤被宠。庞勋反,景崇遣兵会王师平贼,进检校尚书右仆射。主薨,谥曰章惠,景崇居丧如礼。母张卒,号慕羸惙,当时称之。以政委宾佐,检戒亲属不得与。尝欲引母昆弟为牙将,其佐张位曰:“军中用人,有劳有能,若私其人,厚畀田宅禄食可也,何必以官。”景崇谢。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检校太尉兼中书令,封赵国公。乾符五年,进王常山。

  黄巢反,帝西狩,伪使赍诏至,景崇斩以徇,因发兵驰檄诸道,合定州处存连师西入关,问行在,贡输相踵。每语及宗庙园陵,辄流涕。

  蔚州刺史苏祐为沙陀所攻,乞师于幽州,屯美女谷,兵不利。祐将出奔,会诏徙濮州刺史,拥兵之官,道于镇,景崇馆于灵寿,肆其下剽夺,景崇杀之。

  嗣节度凡十四年,十三迁至检校太傅。中和三年死,年三十七,赠太傅,谥曰忠穆。子镕。

  镕年十岁,军中推为留后,授检校工部尚书。李克用、杨复光攻黄巢,镕凡再馈粟以济师。僖宗还自蜀,献马牛戎械万计。

  于是克用方击孟方立于邢州,镕归刍粮。邢州平,克用遂谋山东,屯常山西,引轻骑涉滹沱谍军,会大澍,平地水出,镕兵奄至,克用匿林中以免。是时,幽州李匡威亦谋取易、定分其地。王处存方厚事克用,克用宠将李存孝已拔邢,则略镕南鄙,别将李存信等出井陉会之。镕侵尧山,存孝击败之,遂至深、越。镕求救于匡威。存孝方攻临城等数县,闻匡威屯鄗,引师去。存信素忌存孝,妄曰“无击贼意。”克用信之。存孝,飞狐人,所谓安敬思者,善骑射,攻葛从周,败张浚、韩建,数有奇功。至是惧谗,挈邢州归朱全忠,并结镕为助。天子诏出镇、幽、魏兵援之。景福元年,克用假道于镕,以讨存孝,镕不答,乃与处存连兵侵镕,拔坚固镇,攻新市。镕禽克用将薛万金。匡威以兵三万救镕。克用自攻常山,度滹沱。镕引骑十万夜济礠水,袭败之,斩二万级,夺铠器三百乘,克用退壁栾城。天子有诏和解三镇,克用还,然未得志,故复伐镕。匡威以五千骑败克用于元氏,镕具牛酒会匡威槁城,饷金二十万以谢。

  俄而匡威为弟匡筹所逐,镕德其助己,迎而馆之。匡威亲忌日,镕往吊,伏起,杀其府属杨洽及亲吏淡从,有甲者牵镕袖。匡威曰:“与我四州,可不死!”镕许之。将镕入牙城,镇军噪而阖左门,坎垣出战。会大雨风,木拔瓦飞。兵相接,有屠者墨君和袒而薄贼,众披靡,乃挟镕逾城入。既免,赏千金,与第一区,约宥十死。匡威走东园,兵围之,与从事李抱贞俱死。明日,镕以礼敛匡威,素服哭诸廷,遣使告匡筹。匡筹怒,移书诘兄所以死状,表天子请讨镕,诏止之。又诏朱全忠平幽、镇怨。

  克用闻匡威死,自率兵傅城下。镕大惊,纳缣二十万,乃退。匡筹攻乐寿、武强,克用出缚马关,败镇兵于平山,因进攻镕外垒。镕内失幽州助,因乞盟,进币五十万,归粮二十万,请出兵助讨存孝,乃得解。

  克用屯栾城,存信屯琉璃陂,为邢人夜袭其营,存信军乱,不克追。克用进薄邢,环城为沟堞,欲示久围者;城中兵数出,沟垒不可成。裨将袁奉韬绐存孝曰:“君所畏唯王耳,王欲沟堞成则西归,公何不听之?”存孝兵不出,垒成,攻益急,城中食尽。存孝登城哭曰:“我误计,使我生见王,死不恨!”克用遣家妪招之,存孝出,泥首言为存信诬构,克用曰:“尔与镕书,骂我多矣!”轩而尸于市。

  光化中,全忠讨幽州刘仁恭,镕遣兵屯蓚城,俄而仁恭败,击其归,得十八。全忠既取邢、洺、礠,又得潞,因图河东。使罗绍威讽镕绝太原,共尊全忠。镕猗违,全忠不悦。会克用将李嗣昭攻洺州,全忠自将击走之,得镕与嗣昭书,全忠怒,引军攻镕,次元氏。镕谓其属曰:“国危矣,奈何?”周式请见全忠,可以口舌罢也,许之。全忠迎折曰:“尔公朋附太原,今无赦矣!”即出书示式曰:“嗣昭在者,宜速遣。”式曰:“王公所与和者,息人锋镝间耳。况继奉天子诏和解,能无一番纸坠北路乎?太原与赵本无恩,嗣昭庸肯入耶?公为唐桓、文,方以仁义成霸业,宁困人于险耶?”全忠喜,把式袂曰:“吾特戏耳!”延入帐中,议脩好。镕以币二十万赂师,遣子昭祚质仕全忠府,全忠因妻之。镕判官张泽谋曰:“失火之家,不可恃远救。今定密迩,与太原亲,宜使全忠图之。”镕遣式使全忠,全忠乃取定州,王郜遂奔太原。

  镕母何,有妇德,训镕严。至母亡,镕始黩货财,姬侍千人,仪服僣上。又以房山有西王母祠,数游览,妄求长年事,逾月不还。

  始廷凑贱微时,邺有道士为卜,得《乾之坤》,曰:“君将有土。”及得镇,迎事甚谨。复问寿几何?子孙几何?答曰:“公三十年后,当有二王。”已而廷凑立十三年死,盖廋文也,景崇、镕皆王。廷凑尝使至河阳,醉寝于路,有过其所者视之曰:“非常人也!”从者以告廷凑,驰及之,问其故,曰:“吾见君鼻之息,左若龙,右若虎,子孙当王百年。家有大树,覆及堂,公兴矣,”及害弘正,而树适庇寝。自廷凑讫镕,凡百年。

  ***

  赞曰:朱滔、王武俊南面称王,地联交昵。及泚僣天子,滔将应之,当时危矣。贾林以一语寤武俊,轧兵相仇,折幽、蓟之锐,泚失其朋,不出孤城,终底覆夷,用林之功,赏不及身,德宗为不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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