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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都之变(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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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丁巳朔,李绍真奏克邢州,擒赵太等。庚申,绍真引兵至邺都,营于城西北,以太等徇于邺都城下而杀之。 壬戌,李嗣源至邺都,营于城西南。甲子,嗣源下令军中,诘旦攻城。是夜,从马直军士张破败作乱,帅众大噪,杀都将,焚营舍。诘旦,乱兵逼中军,嗣源帅亲军拒战,不能敌,乱兵益炽。嗣源叱而问之曰:“尔曹欲何为。”对曰:“将士从主上十年,百战以得天下。今主上弃恩任威,贝州戍卒思归,主上不赦,云克城之后,当尽坑魏博之军。近从马直数卒喧竞,遽欲尽诛其众。我辈初无叛心,但畏死耳。今众议欲与城中合势击退诸道之军,请主上帝河南,令公帝河北,为军民之主。”嗣源泣谕之,不从。嗣源曰:“尔不用吾言,任尔所为,我自归京师。”乱兵拔白刃环之,曰:“此辈虎狼也,不识尊卑,令公去欲何之。”因拥嗣源及李绍真等入城。城中不受外兵,皇甫晖逆击张破败,斩之,外兵皆溃。赵在礼帅诸校迎拜嗣源,泣谢曰:“将士辈负令公,敢不惟命是听。”嗣源诡说在礼曰:“凡举大事,须藉兵力,今外兵流散无所归,我为公出收之。”在礼乃听嗣源、绍真俱出城,宿魏县,散兵稍有至者。 汉州无城堑,树木为栅。乙丑,任圜进攻其栅,纵火焚之。李绍琛引兵出战于金雁桥,兵败,与十馀骑奔绵竹,追擒之。孟知祥自至汉州犒军,与任圜、董璋置酒高会,引李绍琛槛车至座中,知祥自酌大卮饮之,谓曰:“公已拥节旄,又有平蜀之功,何患不富贵,而求入此槛车邪。”绍琛曰:“郭侍中佐命功第一,兵不血刃取两川,一旦无罪族诛。如绍琛辈安保首领,以此不敢归朝耳。”魏王继岌既获绍琛,乃引兵倍道而东。 李嗣源之为乱兵所逼也,李绍荣有众万人,营于城南,嗣源遣牙将张虔钊、高行周等七人相继召之,欲与共诛乱者。绍荣疑嗣源之诈,留使者,闭壁不应。及嗣源入邺都,遂引兵去。嗣源在魏县,众不满百,又无兵仗。李绍真所将镇兵五千,闻嗣源得出,相帅归之,由是嗣源兵稍振。嗣源泣谓诸将曰:“吾明日当归藩,上章待罪,听主上所裁。”李绍真及中门使安重诲曰:“此策非宜。公为元帅,不幸为凶人所劫。李绍荣不战而退,归朝必以公借口。公若归藩,则为据地邀君,适足以实谗慝之言耳。不若星行诣阙,面见天子,庶可自明。”嗣源曰:“善。”丁卯,自魏县南趣相州,遇马坊使康福,得马数千匹,始能成军。福,蔚州人也。 平卢节度使符习将本军攻邺都,闻李嗣源军溃,引兵归。至淄州,监军使杨希望遣兵逆击之,习惧,复引兵而西。青州指挥使王公俨攻希望,杀之,因据其城。时近侍为诸道监军者,皆恃恩与节度使争权,及邺都军变,所在多杀之。安义监军杨继源谋杀节度使孔勍,勍先诱而杀之。武宁监军以李绍真从李嗣源,谋杀其元从,据城拒之。权知留后淳于晏帅诸将先杀之。晏,登州人也。 戊辰,以军食不足,敕河南尹豫借夏秋税,民不聊生。 忠武节度使、尚书令齐王张全义闻李嗣源入邺都,忧惧不食,辛未,卒于洛阳。 租庸使以仓储不足,颇朘刻军粮,军士流言益甚。宰相惧,帅百官上表,言今租庸已竭,内库有馀,诸军室家不能相保,傥不赈救,惧有离心,俟过凶年,其财复集。上即欲从之,刘后曰:“吾夫妇君临万国,虽藉武功,亦由天命。命既在天,人如我何。”宰相又于便殿论之,后属耳于屏风后,须臾,出妆具及三银盆、皇幼子三人于外曰:“人言宫中蓄积多,四方贡献随以给赐,所馀止此耳,请鬻以赡军。”宰相惶惧而退。 李绍荣自邺都退保卫州,奏李嗣源已叛,与贼合。嗣源遣使上章自理,一日数辈。嗣源长子从审为金枪指挥使,帝谓从审曰:“吾深知尔父忠厚,尔往谕朕意,勿使自疑。”从审至卫州,绍荣囚,欲杀之。从审曰:“公等既不亮吾父,吾亦不能至父所,请复还宿卫。”乃释之。帝怜从审,赐名继璟,待之如子。是后嗣源所奏,皆为绍荣所遏,不得通,嗣源由是疑惧。石敬瑭曰:“夫事成于果决而败于犹豫,安有上将与叛卒入贼城,而他日得保无恙乎。”大梁,天下之要会也,愿假三百骑先往取之。若幸而得之,公宜引大军亟进,如此始可自全。”突骑都指挥使康义诚曰:“主上无道,军民怨怒,公从众则生,守节必死。”嗣源乃令安重诲移檄会兵。义诚,代北胡人也。 时齐州防御使李绍虔、泰宁节度使李绍钦、贝州刺史李绍英屯瓦桥,北京右厢马军都指挥使安审通屯奉化军,嗣源皆遣使召之。绍英,瑕丘人,本姓房,名知温。审通,金全之侄也。嗣源家在真定,虞候将王建立先杀其监军,由是获全。建立,辽州人也。李从珂自横水将所部兵由盂县趣镇州,与王建立军合,倍道从嗣源。嗣源以李绍荣在卫州,谋自白皋济河,分三百骑使石敬瑭将之前驱,李从珂为殿,于是军势大盛。嗣源从子从璋自镇州引军而南,过邢州,邢人奉为留后。 癸酉,诏怀远指挥使白从晖将骑兵扼河阳桥,帝乃出金帛给赐诸军,枢密宣徽使及供奉内使景进等皆献金帛以助给赐。军士负物而诟曰:“吾妻子已殍死,得此何为。”甲戌,李绍荣自卫州至洛阳,帝如鹞店劳之。绍荣曰:“邺都乱兵已遣其党翟建白据博州,欲济河袭郓、汴,愿陛下幸关东招抚之。”帝从之。 乙亥,帝发洛阳,丁丑,次汜水。戊寅,遣李绍荣将骑兵循河而东。李嗣源亲党从帝者多亡去。或劝李继璟宜早自脱,继璟终无行意。帝屡遣继璟诣嗣源,继璟固辞,愿死于帝前以明赤诚。帝闻嗣源在黎阳,强遣继璟渡河召之,道遇李绍荣,绍荣杀之。 庚辰,帝发汜水。辛巳,李嗣源至白皋,遇山东上供绢数船,取以赏军。安重诲从者争舟,行营马步使陶玘斩以徇,由是军中肃然。玘,许州人也。嗣源济河至滑州,遣人招符习,习与嗣源会于胙城,安审通亦引兵来会。知汴州孔循遣使奉表西迎帝,亦遣使北输密款于嗣源,曰:“先至者得之。”先是,帝遣骑将满城西方邺守汴州,石敬瑭使裨将李琼以劲兵突入封丘门,敬瑭踵其后,自西门入,遂据其城,西方邺请降。敬瑭使人趣嗣源,壬午,嗣源入大梁。 是日,帝至荥泽东,命龙骧指挥使姚彦温将三千骑为前军,曰:“汝曹汴人也,吾入汝境,不欲使他军前驱,恐扰汝室家。”厚赐而遣之。彦温即以其众叛归嗣源,谓嗣源曰:“京师危迫,主上为元行钦所惑,事势已离,不可复事矣。”嗣源曰:“汝自不忠,何言之悖也。”即夺其兵。指挥使潘环守王村寨,有刍粟数万,帝遣骑视之,环亦奔大梁。 帝至万胜镇,闻嗣源已据大梁,诸军离叛,神色沮丧,登高叹曰:“吾不济矣。”即命旋师。是夜,复至汜水。帝之出关也,扈从兵二万五千,及还,已失万馀人,乃留秦州都指挥使张唐以步骑三千守关。癸未,帝还过罂子谷,道狭,每遇卫士执兵仗者,辄以善言抚之曰:“适报魏王又进西川金银五十万,到京当尽给尔曹。”对曰:“陛下赐已晚矣,人亦不感圣恩。”帝流涕而已。又索袍带赐从官,内库使张容哥称颁给已尽,卫士叱容哥曰:“致吾君失社稷,皆此阉竖辈也。”抽刀逐之,或救之,获免。容哥谓同类曰:“皇后吝财致此,今乃归咎于吾辈。事若不测,吾辈万段,吾不忍待也。”因赴河死。 甲申,帝至石桥西,置酒悲涕,谓李绍荣等诸将曰:“卿辈事吾以来,急难、富贵靡不同之。今致吾至此,皆无一策以相救乎。”诸将百馀人,皆截发置地,誓以死报,因相与号泣。是日晚,入洛城。 李嗣源命石敬瑭将前军趣汜水,收抚散兵,嗣源继之。李绍虔、李绍英引兵来会。 丙戌,宰相、枢密使共奏:“魏王西军将至,车驾宜且扼汜水,收抚散兵以俟之。”帝从之,自出上东门阅骑兵,戒以诘旦东行。 夏四月丁亥朔,严办将发,骑兵陈于宣仁门外,步兵陈于五雁门外。从马直指挥使郭从谦不知睦王存乂已死,欲奉之以作乱,帅所部兵自营中露刃大呼,与黄甲两军攻兴教门。帝方食,闻变,帅诸王及近卫骑兵击之,逐乱兵出门。时蕃汉马步使朱守殷将骑兵在外,帝遣中使急召之,欲与同击贼。守殷不至,引兵憩于北邙茂林之下。乱兵焚兴教门,缘城而入,近臣宿将皆释甲潜遁,独散员都指挥使李彦卿及宿卫军校何福进、王全斌等十馀人力战。俄而帝为流矢所中,鹰坊人善友扶帝自门楼下,至綘霄殿庑下,抽矢。渴懑求水,皇后不自省视,遣宦者进酪。须臾,帝殂。李彦卿等恸哭而去,左右皆散,善友敛庑下乐器覆帝尸而焚之。彦卿,存审之子。福进、全斌,皆太原人也。刘后囊金宝系马鞍,与申王存渥及李绍荣引七百骑,焚嘉庆殿,自师子门出走。通王存确、雅王存纪奔南山。宫人多逃散,朱守殷入宫,选宫人三十馀人,各令自取乐器珍玩,内于其家。于是诸军大掠都城。 是日,李嗣源至罂子谷,闻之,恸哭,谓诸将曰:“主上素得士心,正为群小蔽惑致此,今吾将安归乎。” 戊子,朱守殷遣使驰白嗣源,以京城大乱,诸军焚掠不已,愿亟来救之。己丑,嗣源入洛阳,止于私第,禁焚掠,拾庄宗骨于灰烬之中而殡之。 嗣源之入邺都也,前直指挥使平遥侯益脱身归洛阳,庄宗抚之流涕。至是,益自缚请罪。嗣源曰:“尔为臣尽节,又何罪也。”使复其职。 嗣源谓朱守殷曰:“公善巡徼,以待魏王。淑妃、德妃在宫,供给尤宜丰备。吾俟山陵毕,社稷有奉,则归藩,为国家捍御北方耳。”是日,豆卢革帅百官上笺劝进,嗣源面谕之曰:“吾奉诏讨贼,不幸部曲叛散,欲入朝自诉,又为绍荣所隔,披猖至此。吾本无他心,诸君遽尔见推,殊非相悉,愿勿言也。”革等固请,嗣源不许。 李绍荣欲奔河中就永王存霸,从兵稍散。庚寅,至平陆,止馀数骑,为人所执,折足送洛阳。存霸亦帅众千人弃镇奔晋阳。辛卯,魏王继岌至兴平,闻洛阳乱,复引兵而西,谋保据凤翔。 向延嗣至凤翔,以庄宗之命诛李绍琛。 初,庄宗命吕、郑二内养在晋阳,一监兵,一监仓库,自留守张宪以下皆承应不暇。及邺都有变,又命汾州刺史李彦超为北都巡检。彦超,彦卿之兄也。庄宗既殂,推官河间张昭远劝张宪奉表劝进,宪曰:“吾一书生,自布衣至服金紫,皆出先帝之恩,岂可偷生而不自愧乎。”昭远泣曰:“此古人所行,公能行之,忠义不朽矣。”有李存沼者,庄宗之近属,自洛阳奔晋阳,矫传庄宗之命,阴与二内养谋杀宪及彦超,据晋阳拒守。彦超知之,密告宪,欲先图之。宪曰:“仆受先帝厚恩,不忍为此。徇义而不免于祸,乃天也。”彦超谋未决,壬辰夜,军士共杀二内养及存沼于牙城,因大掠达旦。宪闻变,出奔忻州。会嗣源移书至,彦超号令士卒,城中始安,遂权知太原军府。 百官三笺请嗣源监国,嗣源乃许之。甲午,入居兴圣宫,始受百官班见,下令称教,百官称之曰殿下。庄宗后宫存者犹千馀人,宣徽使选其美少者数百献于监国。监国曰:“奚用此为。”对曰:“宫中职掌不可阙也。”监国曰:“宫中职掌宜谙故事,此辈安知之。”乃悉用老旧之人补之,其少年者皆出归其亲戚,无亲戚者任其所适。蜀中所送宫人亦准此。 监国令所在访求诸王。通王存确、雅王存纪匿民间,或密告枢密使安重诲,与诲与李绍真谋曰:“今殿下既监国典丧,诸王宜早为之所,以壹人心。殿下性慈,不可以闻。”乃密遣人就田舍杀之。后月馀,监国乃闻之,切责重诲,伤惜久之。 刘皇后与申王存渥奔晋阳,在道与存渥私通。存渥至晋阳,李彦超不纳,走至风谷,为其下所杀。明日,永王存霸亦至晋阳,从兵逃散俱尽,存霸削发、僧服谒李彦超“愿为山僧,幸垂庇护。”军士争欲杀之,彦超曰:“六相公来,当奏取进止。”军士不听,杀之于府门之碑下。刘皇后为尼于晋阳,监国使人就杀之。薛王存礼及庄宗幼子继嵩、继潼、继蟾、继{山尧},遭乱皆不知其所终。惟邕王存美以病风偏枯得免,居于晋阳。 戊戌,李绍荣至洛阳,监国责之曰:“吾何负于尔,而杀吾儿。”绍荣瞋目直视曰:“先帝何负于尔。”遂斩之,复其姓名曰元行钦。 监国恐征蜀军还为变,以石敬瑭为陕州留后。己亥,以李从珂为河中留后。 监国下教,数租庸使孔谦奸佞、侵刻、穷困军民之罪而斩之,凡谦所立苛敛之法皆罢之,因废租庸使及内句司,依旧为盐铁、户部、度支三司,委宰相一人专判。又罢诸道监军使。以庄宗由宦官亡国,命诸道尽杀之。 魏王继岌自兴平退至武功,宦者李从袭曰:“祸福未可知,退不如进,请王亟东行以救内难。”继岌从之。还,至渭水,权西都留守张篯已断浮梁,循水浮渡,是日至渭南,腹心吕知柔等皆已窜匿。从袭谓继岌曰:“时事已去,王宜自图。”继岌徘徊流涕,乃自伏于床,命仆夫李环缢杀之。任圜代将其众而东。监国命石敬瑭慰抚之,军士皆无异言。 先是,监国命所亲李冲为华州都监,应接西师。冲擅逼华州节度使史彦镕入朝。同州节度使李存敬过华州,冲杀之,并屠其家。又杀西川行营部监李从袭。彦镕泣诉于安重诲,重诲遣彦镕还镇,召冲归朝。 自监国入洛,内外机事皆决于李绍真。绍真擅收威胜节度使李绍钦、太子少保李绍冲下狱,欲杀之。安重诲谓绍真曰:“温、段罪恶皆在梁朝,今殿下新平内难,冀安万国,岂专为公报仇邪。”绍真由是稍沮。辛丑,监国教,李绍冲、绍钦复姓名为温韬、段凝,并放归田里。 壬寅,以孔循为枢密使。 有司议即位礼,李绍真、孔循以为唐运已尽,宜自建国号。监国问左右何谓国号,对曰:“先帝赐姓于唐,为唐复仇,继昭宗后,故称唐。今梁朝之人不欲殿下称唐耳。”监国曰:“吾年十三事献祖,献祖以吾宗属,视吾犹子。又事武皇垂三十年,先帝垂二十年,经纶攻战,未尝不预。武皇之基业则吾之基业也,先帝之天下则吾之天下也,安有同家而异国乎。”令执政更议。吏部尚书李琪曰:“若改国号,则先帝遂为路人,梓宫安所托乎。不惟殿下不忘三世旧君,吾曹为人臣者能自安乎。前代以旁支入继多矣,宜用嗣子柩前即位之礼。”众从之。丙午,监国自兴圣宫赴西宫,服斩衰,于柩前即皇帝位,百官缟素。既而御衮冕受册,百官吉服称贺。 有司劾奏太原尹张宪委城之罪。庚戌,赐宪死。任圜将征蜀兵二万六千人至洛阳,明宗慰抚之,各令退营。 甲寅,大赦,改元。量留后宫百人,宦官三十人,教坊百人,鹰坊二十人,御厨五十人,自馀任从所适。诣司使务有名无实者皆废之。分遣诸军就食近畿,以省馈运。除夏、秋税省耗。节度、防御等使,正、至、端午、降诞四节听贡奉,毋得敛百姓。刺史以下不得贡奉。选人先遭涂毁文书者,令三铨止除诈伪,馀复旧规。 宦官数百人窜匿山林,或落发为僧,至晋阳者七十馀人。五月,诏北都指挥使李从温悉诛之。从温,帝之侄也。 丙子,听郭崇韬归葬,复朱友谦官爵,两家货财、田宅,前籍没者皆归之。秋七月丙子,葬光圣神闵孝皇帝于雍陵,庙号庄宗。 二年春二月丙申,以从马直指挥使郭从谦为景州刺史,既至,遣使族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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