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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朔再叛(2)


  二年春正月丁酉,幽州兵陷弓高。先是,弓高守备甚严,有中使夜至,守将不内,旦,乃得入,中使大诟怒。贼谍知之,他日伪遣人为中使,投夜至城下,守将遽内之,贼众随之,遂陷弓高,又围下博。中书舍人白居易上言,以为“自幽、镇逆命,朝廷征诸道兵计十七八万,四面攻围,已逾半年,王师无功,贼势犹盛。弓高既陷,粮道不通,下博、深州,饥穷日急。盖由节将太众,其心不齐,莫肯率先,递相顾望。又,朝廷赏罚,近日不行,未立功者或已拜官,已败衄者不闻得罪。既无惩劝,以至迁延,若不改张,必无所望。请令李光颜将诸道劲兵约三四万人从东速进,开弓高粮路,合下博诸军解深、邢重围,与元翼合势。令裴度将太原全军兼招讨旧职,西面压境,观衅而动。若乘虚得便,即令同力翦除。若战胜贼穷,亦许受降纳款。如此,则夹攻以分其力,招谕以动其心,必未及诛夷,自生变故。又请诏光颜选诸道兵精锐者留之,其馀不可用者悉遣归本道,自守土疆。盖兵多而不精,岂惟虚费资粮,兼恐挠败军陈故也。今既祇留东西二帅,请各置都监一人,诸道监军一时停罢。如此则众齐令一必有成功。又,朝廷本用田布,令报父仇,今领全师出界,供给度支,数月已来,都不进讨。非田布固欲如此,抑有其由。闻魏博一军,累经优赏,兵骄将富,莫肯为用。况其军一月之费,计实钱近二十八万缗,若更迁延,将何供给。此尤宜早令退军者也。若两道止共留兵六万,所费无多,既易支持,自然丰足。今事宜日急,其间变故远不可知。苟兵数不抽,军费不减,食既不足,众何以安。不安之中,何事不有。况有司迫于供军,百端敛率,不许即用度交阙,尽许则人心无憀。自古安危,皆系于此,伏乞圣虑,察而念之。”疏奏,不省。

  己亥,度支馈沧州粮车六百乘至下博,尽为成德兵所掠。时诸军匮乏,供军院所运衣粮,往往不得至院,在涂为诸军邀夺,其悬军深入者,皆冻馁无所得。

  初,田布从其父弘正在魏,善视牙将史宪诚,屡称荐,至右职。及为节度使,遂寄以腹心,以为先锋兵马使,军中精锐,悉以委之。宪诚之先,奚人也,世为魏将。魏与幽、镇本相表里,及幽、镇叛,魏人固摇心。布以魏兵讨镇,军于南宫,上屡遣中使督战,而将士骄惰,无斗志,又属大雪,度支馈运不继。布发六州租赋以供军,将士不悦,曰:“故事,军出境,皆给朝廷。今尚书刮六州肌肉以奉军,虽尚书瘠已肥国,六州之人何罪乎。”宪诚阴蓄异志,因众心不悦,离间鼓扇之。会有诏分魏博军与李光颜,使救深州,庚子,布军大溃,多归宪诚,布独与中军八千人还魏。壬寅,至魏州。

  癸卯,布召诸将议出兵,诸将益偃蹇,曰:“尚书能行河朔旧事,则死生以之,若使复战,则不能也。”布无如之何,叹曰:“功不成矣。”即日作遗表具其状,略曰:“臣观众意,终负国恩。臣既无功,敢忘即死。伏愿陛下速救光颜、元翼,不然者,义士忠臣皆为河朔屠害矣。”奉表号哭,拜授幕僚李石,乃入启父灵,抽刀而言曰:“上以谢君父,下以示三军。”遂刺心而死。宪诚闻布已死,乃谕其众,遵河北旧事。众悦,拥宪诚还魏,奉为留后。戊申,魏州奏布自杀。己酉,以宪诚为魏博节度使。宪诚虽喜得旄钺,外奉朝廷,然内实与幽、镇连结。

  庚戌,以德州刺史王日简为横海节度使。日简,乃成德牙将也。壬子,贬杜叔良为归州刺史。

  王庭凑围牛元翼于深州,官军三面救之,皆以乏粮不能进,虽李光颜亦闭壁自守而已。军士自采薪刍,日给不过陈米一勺。深州围益急,朝廷不得已,二月甲子,以庭凑为成德节度使,军中将士官爵皆复其旧,以兵部侍郎韩愈为宣慰使。

  上之初即位也,两河略定,萧俛、段文昌以为天下已太平,渐宜消兵,请密诏天下军镇有兵处,每岁百人之中限八人逃、死。上方荒宴,不以国事为意,遂可其奏。军士落籍者众,皆聚山泽为盗。及朱克融、王庭凑作乱,一呼而亡卒皆集,诏征诸道兵讨之。诸道兵既少,皆临时召募,乌合之众。又,诸节度既有监军,其领偏师者亦置中使监陈,主将不得专号令,战小胜则飞驿奏捷,自以为功,不胜则迫胁主将,以罪归之。悉择军中骁勇以自卫,遣羸懦者就战,故每战多败。又凡用兵,举动皆自禁中授以方略,朝令夕改,不知所从,不度可否,惟督令速战。中使道路如织,驿马不足,掠行人马以继之,人不敢由驿路行。故虽以诸道十五万之众,裴度元臣宿望,乌重胤、李光颜皆当时名将,讨幽、镇万馀之众,屯守逾年,竟无成功,财竭力尽。

  崔植、杜元颖、王播为相,皆庸才,无远略。史宪诚既逼杀田布,朝廷不能讨,遂并朱克融、王庭凑以节钺授之,由是再失河朔,讫于唐亡,不能复取。

  朱克融既得旌节,乃出张弘靖及卢士玟。

  丙寅,以牛元翼为山南东道节度使,以左神策行营乐寿镇兵马使清河傅良弼为沂州刺史,以瀛州博野镇遏使李寰为忻州刺史。良弼、寰所戍在幽、镇之间,朱克融、王庭凑互加诱胁,良弼、寰不从,各以其众坚壁,贼竟不能取,故赏之。

  丙子,赐横海节度使王日简姓名为李全略。

  癸未,加李光颜横海节度使沧景观察使,其忠武深州行营节度如故。以横海节度使李全略为德棣节度使。时朝廷以光颜悬军入,馈运难通,故割沧景以隶之。王庭凑虽受旌节,不解深州之围。丙戌,以知制诰东阳冯宿为山南东道节度副使,权知留后,仍遣中使入深州督牛元翼赴镇。裴度亦与幽、镇书,责以大义。朱克融即解围去,王庭凑虽引兵少退,犹守之不去。

  元稹怨裴度,欲解其兵柄,故劝上雪王庭凑而罢兵。丁亥,以度为司空、东都留守,平章事如故。谏官争上言:“时未偃兵,度有将相全才,不宜置之散地。”上乃命度入朝,然后赴东都。

  以灵武节度使李听为河东节度使。

  三月丙午,加朱克融、王庭凑检校工部尚书。上闻其解深州之围,故褒之,然庭凑之兵实犹在深州城下。

  韩愈既行,众皆危之。诏愈至境更观事势,勿遽入。愈曰:“止,君之仁。死,臣之义。”遂往。至镇,庭凑拔刃弦弓以逆之,及馆,甲士罗于庭。庭凑言曰:“所以纷纷者,乃此曹所为,非庭凑心。”愈厉声曰:“天子以尚书有将帅材,故赐之节钺,不知尚书乃不能与健儿语邪。”甲士前曰:“先太师为国击走朱滔,血衣犹在,此军何负朝廷,乃以为贼乎。”愈曰:“汝曹尚能记先太师则善矣。夫逆顺之为祸福岂远邪。自禄山、思明以来,至元济、师道,其子孙有今尚存仕宦者乎。田令公以魏博归朝廷,子孙虽在孩提,皆为美官。王承元以此军归朝廷,弱冠为节度使。刘悟、李祐今皆为节度使,汝曹亦闻之乎。”庭凑恐众心动,麾之使出,谓愈曰:“侍郎来,欲使庭凑何为。”愈曰:“神策六军之将,如牛元翼者不少,但朝廷顾大体,不可弃之耳。尚书何为围之不置。”庭凑曰:“即当出之。”因与愈宴,礼而归之。未几,牛元翼将十骑突围出,深州大将臧平等举城降,庭凑责其久坚守,杀平等将吏百八十馀人。

  戊申,裴度至长安,见上,谢讨贼无功。

  李光颜所将兵闻当留沧景,皆大呼西走,光颜不能制,因惊惧成疾。己酉,上表固辞横海节,乞归许州,许之。

  壬子,以裴度为淮南节度使,馀如故。时言事者皆谓裴度不宜出外,上亦自重之。戊午,制留度辅政。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王播同平章事,代度镇淮南,仍兼诸道盐铁转运使。

  李寰帅其众三千出博野,王庭凑遣兵追之。寰与战,杀三百馀人,庭凑兵乃还,馀众二千犹固守博野。

  复以德棣节度使李全略为横海节度使。夏四月甲戌,以傅良弼、李寰为神策都知兵马使。

  王庭凑之围牛元翼也,和王傅于方欲以奇策干进,言于元稹,请遣客王昭、于友明间说贼党,使出元翼。仍赂兵、吏部令史伪出告身二十通,令以便宜给赐。稹皆然之。有李赏者知其谋,乃告裴度,云方为稹结客刺度,度隐而不发。赏诣左神策告其事,五月丁巳,诏左仆射韩皋等鞫之。

  戊午,幽州节度使朱克融进马万匹、羊十万口,而表云先请其直充犒赏。

  三司按于方刺裴度事皆无验,六月甲子,度及元稹皆罢相,度为右仆射,稹为同州刺史,以兵部尚书李逢吉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谏官上言:“裴度无罪,不当免相。元稹与于方为邪谋,责之太轻。”上不得已,壬申,削稹长春宫使。

  三年夏五月丙子,以晋、慈二州为保义军,以观察使李寰为节度使。秋八月,以左仆射裴度为司空、山南西道节度使,不兼平章事。李逢吉恶度,右补阙张又新等附逢吉,竞流谤毁伤度,竟出之。

  四年。初,牛元翼在襄阳,数赂王庭凑以请其家,庭凑不与。闻元翼薨,甲子,尽杀之。夏六月,上闻王庭凑屠牛元翼家,叹宰辅非才,使凶贼纵暴。翰林学士韦处厚因上疏言:“裴度勋高中夏,声播外夷,若置之岩廊,委其参决,河北、山东必禀朝算。管仲曰:人离而听之则愚,合而听之则圣。理乱之本,非有他术,顺人则理,违人则乱。伏承陛下当食叹息,恨无萧、曹,今有一裴度尚不能留,此冯唐所以谓汉文得廉颇、李牧不能用也。夫御宰相,当委之,信之,亲之,礼之,于事不效,于国无劳,则置之散寮,黜之远郡。如此则在位者不敢不厉,将进者不敢苟求。臣与逢吉素无私嫌,尝为裴度无辜贬官。今之所陈,上答圣明,下达群义耳。”上见度奏状无平章事,以问处厚。处厚具言李逢吉排沮之状。上曰:“何至是邪。”李程亦劝上加礼于度,丙申,加度同平章事。

  冬十二月庚寅,加天平节度使乌重胤同平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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