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宪宗平淮蔡(1)


  (吴元济 德宗讨吴少诚附)

  唐德宗贞元二年。淮西兵马使吴少诚杀陈仙奇,自为留后。少诚素狡险,为李希烈所宠任,故为之报仇。七月己酉,以虔王谅为申光随蔡节度大使,以少诚为留后。

  三年。初,李希烈据淮西,选骑兵尤精者为左右门枪、奉国四将,步兵尤精者为左右克平十将。淮西少马,精兵皆乘骡,谓之“骡军”。陈仙奇举淮西降才数月,诏发其兵于京西防秋,仙奇遣都知兵马使苏浦悉将淮西精兵五千人以行。会仙奇为吴少诚所杀,少诚密遣人召门枪兵马使吴法超等使引兵归,浦不之知。法超等引步骑四千自鄜州叛归。上急遣中使敕陕虢观察使李泌发兵防遏,勿令济河。泌遣押牙唐英岸将兵邀击之,贼众大败,擒其骡军兵马使张崇献。英岸追至永宁东,贼皆溃入山谷。吴法超帅其众趣长水,都将燕子楚击之,斩法超,杀其士卒三分之二。上命汴州刺史刘玄佐以诏书缘道诱之,得百三十馀人,至汴州,尽杀之。其溃兵在道复,为村民所杀,得至蔡者才四十七人。吴少诚以其少,悉斩之以闻。且遣使以币谢李泌,为其破叛卒也。泌执张崇献等六十馀人送京师,诏悉腰斩于鄜州军门,以令防秋之众。

  夏五月,申蔡留后吴少诚缮兵完城,欲拒朝命。判官郑常、大将杨冀谋逐之,诈为手诏赐诸将申州刺史张伯元等。事泄,少诚杀常、冀、伯元。大将宋旻、曹济奔长安。

  十三年冬十月,淮西节度使吴少诚擅开刀沟入汝,上遣中使谕止之,不从。命兵部郎中卢群往诘之,少诚曰:“开此水,大利于人。”群曰:“君令臣行,虽利,人臣敢专乎。公承天子之令而不从,何以使下吏从公之令乎。”少诚遽为之罢役。

  十四年秋九月,彰义节度使吴少诚遣兵掠寿州霍山,杀镇遏使谢详,侵地五十馀里,置兵镇守。

  十五年春三月甲寅,吴少诚遣兵袭唐州,杀监军邵国朝、镇遏使张嘉瑜,掠百姓千馀人而去。

  秋八月丙申,陈许节度使曲环薨。乙未,吴少诚遣兵掠临颍,陈州刺史上官涗知陈许留后,遣大将王令忠将兵三千救之,皆为少诚所虏。九月丙午,以涗为陈许节度使,少诚遂围许州。涗欲弃城走,营田副使刘昌裔止之曰:“城中兵足以办贼,但闭城勿与战,不过数日,贼气自衰,吾以全制其弊,蔑不克矣。”少诚昼夜急攻,昌裔募勇士千人凿城出击少诚,大破之,城由是全。昌裔,兖州人也。少诚又寇西华,陈许大将孟元阳拒却之。陈许都知兵马使安国宁与上官涗不叶,谋翻城应少诚。刘昌裔以计斩之。召其麾下人给二缣,伏兵要巷,见持缣者悉斩之,无得脱者。

  丙辰,诏削夺吴少诚官爵,令诸道进兵讨之。

  辛酉,以韩弘为宣武节度使。先是,少诚遣使与宣武节度使刘全谅约共攻陈许,以陈州归宣武。使者数辈犹在馆,弘悉驱出斩之。选卒三千,会诸军击少诚于许下。少诚由是失势。

  山南东道节度使于頔、安黄节度使伊慎、知寿州事王宗与上官涗、韩弘进击吴少诚,屡破之。十一月壬子,于頔奏拔吴房、朗山。

  诸军讨吴少诚者既无统帅,每出兵,人自规利,进退不一。乙未,诸军自溃于小溵水,委弃器械、资粮,皆为少诚所有。于是始议置招讨使。

  十六年春正月乙巳,恒冀、易定、陈许、河阳四军与吴少诚战,皆不利而退。夏绥节度使韩全义,本出神策军,中尉窦文场爱厚之,荐于上,使统诸军讨吴少诚。二月乙酉,以全义为蔡州四面行营招讨使,十七道兵皆受全义节度。

  韩全义素无勇略,专以巧佞货赂结宦官得为大帅,每议军事,宦官为监军者数十人坐帐中,争论纷然,莫能决而罢。天渐暑,士卒久屯沮洳之地,多病疫,全义不存抚,人有离心。五月庚戌,与吴少诚将吴秀、吴少阳等战于溵南广利原,锋镝未交,诸军大溃,秀等乘之,全义退保五楼。少阳,沧州清池人也。

  秋七月,吴少诚进击韩全义于五楼,诸军复大败,全义夜遁,保溵水县城。九月癸丑,吴少诚进逼溵水,数里置营,韩全义复帅诸军退保陈州。宣武、河阳兵私归本道,独陈许将孟元阳、神策将苏光荣帅所部留军溵水。全义以诈诱昭义将夏侯仲宣、义成将时昂、河阳将权文变、河中将郭湘等斩之,欲以威众。全义至陈州,刺史刘昌裔登城谓之曰:“天子命公讨蔡州,今乃来此,昌裔不敢纳,请舍于城外。”既而昌裔赍牛酒入全义营犒师,全义惊喜,心服之。己未,孟元阳等与少诚战,杀二千馀人。

  冬十月,吴少诚引兵还蔡州。先是,韦皋闻诸军讨少诚无功,上言:“请以浑瑊、贾耽为元帅,统诸军。若重烦元老,则臣请以精锐万人下巴峡,出荆楚以翦凶逆。不然,因其请罪而赦之,罢两河诸军以休息公私,亦策之次也。若少诚一旦罪盈恶稔,为麾下所杀,则又当以其爵位授之,是除一少诚,生一少诚,为患无穷矣。”贾耽言于上曰:“贼意盖亦望恩贷,恐须开其生路。”上然之。会少诚致书币于监官军者求昭洗,监军奏之。戊子,诏赦少诚及彰义将士复其官爵。

  十七年春正月甲寅,韩全义至长安,窦文场为掩其败迹,上礼遇甚厚。全义称足疾,不任朝谒,遣司马崔放入对。放为全义引咎,谢无功。上曰:“全义为招讨使,能招来少诚,其功大矣,何必杀人然后为功邪。”闰月甲戌,归夏州。

  顺宗永贞元年春三月,加彰义节度使吴少诚同平章事。

  宪宗元和四年。初,吴少诚宠其大将吴少阳,名以从弟,署为军职,出入少诚家如至亲,累迁申州刺史。少诚病,不知人,家僮鲜于熊儿诈以少诚命召少阳摄副使,知军州事。少诚有子元庆,少阳杀之。十一月己巳,少诚薨,少阳自为留后。

  五年。上以河朔方用兵,不能讨吴少阳,三月己未,以少阳为淮西留后。六年春正月甲辰,以彰义留后吴少阳为节度使。

  九年闰八月丙辰,彰义节度使吴少阳薨。少阳在蔡州,阴聚亡命,牧养马骡,时抄掠寿州茶山以实其军。其子摄蔡州刺史元济,匿丧,以病闻,自领军务。

  上自平蜀,即欲取淮西。淮南节度使李吉甫上言:“少阳军中上下离,请徙理寿州以经营之。”会朝廷方讨王承宗,未暇也。及吉甫入相,田弘正以魏博归附。吉甫以为汝州捍蔽东都,河阳宿兵本以制魏博,今弘正归顺则河阳为内镇,不应屯重兵以示猜阻。辛酉,以河阳节度使乌重胤为汝州刺史,充河阳怀汝节度使,徙理汝州。己巳,弘正检校右仆射,赐其军钱二十万缗,弘正曰:“吾未若移河阳军之为喜也。”

  九月庚辰,以洺州刺史李光颜为陈州刺史,充忠武军都知兵马使。以泗州刺史令狐通为寿州防御使。通,彰之子也。丙戌,以山南东道节度使袁滋为荆南节度使,以荆南节度使严绶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吴少阳判官苏兆、杨元卿、大将侯惟清皆劝少阳入朝。元济恶之,杀兆,囚惟清。元卿先奏事在长安,具以淮西虚实及取元济之策告李吉甫,请讨之。时元济犹匿丧,元卿劝吉甫凡蔡使入奏者,所在止之。少阳死近四十日,不为辍朝,但易环蔡诸镇将帅,益兵为备。元济杀元卿妻及四男以圬射堋。淮西宿将董重质,吴少诚之婿也,元济以为谋主。

  李吉甫言于上曰:“淮西非如河北,四无党援,国家常宿数十万兵以备之,劳费不可支也。失今不取,后难图矣。”上将讨之,张弘靖请先为少阳辍朝、赠官,遣使吊赠,待其有不顺之迹然后加兵。”上从之,遣工部员外郎李君何吊祭。元济不迎敕使,发兵四出,屠舞阳,焚叶,掠鲁山、襄城,关东震骇,君何不得入而还。

  冬十月壬戌,以忠武节度副使李光颜为节度使。甲子,以严绶为申光蔡招抚使,督诸道兵招讨吴元济。

  十年。吴元济纵兵侵掠,及于东畿,正月己亥,制削元济官爵,命宣武等十六道进军讨之。严绶击淮西兵,小胜,不设备,淮西兵夜还袭之。二月甲辰,绶败于磁丘,却五十馀里,驰入唐州而守之。寿州团练使令狐通为淮西兵所败,走保州城,境上诸栅尽为淮西所屠。癸丑,以左金吾大将军李文通代之,贬通昭州司户。

  诏鄂岳观察使柳公绰以兵五千授安州刺史李听,使讨吴元济。公绰曰:“朝廷以吾书生不知兵邪。”即奏请自行,许之。公绰至安州,李听属橐鞬迎之。公绰以鄂岳都知兵马使、先锋行营兵马都虞候二牒授之,选卒六千以属听,戒其部校曰:“行营之事,一决都将。”听感恩畏威,如出麾下。公绰号令整肃,区处军事,诸将无不服。士卒在行营者,其家疾病、死丧,厚给之,妻淫泆者沉之于江。士卒皆喜曰:“中丞为我治家,我何得不前死。”故每战皆捷。公绰所乘马趶杀圉人,公绰命杀马以祭之。或曰:“圉人自不备耳,此良马,可惜。”公绰曰:“材良性驽,何足惜也。”竟杀之。

  三月庚子,李光颜奏破淮西兵于临颍。田弘正遣其子布将兵三千助严绶讨吴元济。甲辰,李光颜又奏破淮西兵于南顿。

  吴元济遣使求救于恒、郓。王承宗、李师道数上表请赦元济,上不从。是时发诸道兵讨元济而不及淄青,师道使大将将三千人趣寿春,声言助官军讨元济,实欲为元济之援也。

  师道素养刺客奸人数十人,厚资给之,其徒说师道曰:“用兵所急,莫先粮储,今河阴院积江、淮租赋,请潜往焚之。募东都恶少年数百,劫都市,焚宫阙,则朝廷未暇讨蔡,先自救腹心,此亦救蔡一奇也。”师道从之。自是所在盗贼窃发。辛亥,暮盗数十人攻河阴转运院,杀伤十馀人,烧钱帛三十馀万缗匹,谷二万馀斛,于是人情恇惧。群臣多请罢兵,上不许。

  诸军讨淮西久未有功,五月,上遣中丞裴度诣行营宣慰,察用兵形势。度还,言淮西必可取之状,且曰:“观诸将,惟李光颜勇而知义,必能立功。”上悦。考功郎中、知制诰韩愈上言,以为“淮西三小州,残弊困剧之馀,而当天下之全力,其破败可立而待。然所未可知者,在陛下断与不断耳。”因条陈用兵利害,以为“今诸道发兵各二三千人,势力单弱,羁旅异乡,与贼不相谙委,望风慑惧。将帅以其客兵,待之既薄,使之又苦,或分割队伍,兵将相失,心孤意怯,难以有功。又其本军各须资遣,道路辽远,劳费倍多。闻陈、许、安、唐、汝、寿等州与贼连接处,村落百姓悉有兵器,习于战斗,识贼深浅,比来未有处分,犹愿自备衣粮,保护乡里。若令召募,立可成军。贼平之后,易使归农。乞悉罢诸道军,募土人以代之。”又言:“蔡州士卒皆国家百姓,若势力穷不能为恶者,不须过有杀戮。”

  丙申,李光颜奏败淮西兵于时曲。淮西兵晨压其垒而阵,光颜不得出,乃自毁其栅之左右,出骑以击之。光颜自将数骑冲其阵,出入数四,贼皆识之,矢集其身如猬毛。其子揽辔止之,光颜举刃叱去。于是人争致死,淮西兵大溃,杀数千人。上以裴度为知人。

  上自李吉甫薨,悉以用兵事委武元衡。李师道所养客说师道曰:“天子所以锐意诛蔡者,元衡赞之也,请密往刺之。元衡死,则他相不敢主其谋,争劝天子罢兵矣。”师道以为然,即资给遣之。

  王承宗遣牙将尹少卿奏事,为吴元济游说。少卿至中书,辞指不逊,元衡叱出之。承宗又上书诋毁元衡。六月癸卯,天未明,元衡入朝,出所居靖安坊东门,有贼自暗中突出射之,从者皆散走,贼执元衡马行十馀步而杀之,取其颅骨而去。又入通化坊击裴度,伤其首,坠沟中。度毡帽厚,得不死。傔人王义自后抱贼大呼,贼断义臂而去。京城大骇,于是诏宰相出入,加金吾骑士,张弦露刃以卫之,所过坊门,呵索甚严。朝士未晓不敢出门,上或御殿久之,朝班犹未齐。

  贼遗纸于金吾及府县曰:“毋急捕我,我先杀汝。”故捕贼者不敢甚急。兵部侍郎许孟容见上言:“自古未有宰相横尸路隅而盗不获者,此朝廷之辱也。”因涕泣。又诣中书挥涕言:“请奏起裴中丞为相,大索贼党,穷其奸源。”戊申,诏中外所在搜捕,获贼者赏钱万缗,官五品。敢庇匿者,举族诛之。于是京城大索,公卿家有复壁重橑者皆索之。成德军进奏院有恒州卒张晏等数人,行止无状,众多疑之。庚戌,神策将军王士则等告王承宗遣晏等杀元衡,吏捕得晏等八人,命京兆尹裴武、监察御史陈中师鞫之。癸亥,诏以王承宗前后三表出示百寮,议其罪。

  裴度病疮,卧二旬,诏以卫兵宿其第,中使问讯不绝。或请罢度官以安恒、郓之心,上怒曰:“若罢度官,是奸谋得成,朝廷无复纲纪。吾用度一人,足破二贼。”甲子,上召度入对。乙丑,以度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度上言:“淮西,腹心之疾,不得不除。且朝廷业已讨之,两河藩镇跋扈者,将视此为高下,不可中止。”上以为然,悉以用兵事委度,讨贼愈急。初,德宗多猜忌,朝士有相过从者,金吾皆伺察以闻,宰相不敢私第见客。度奏:“今寇盗未平,宰相宜招延四方贤才与参谋议。”始请于私第见客,许之。

  陈中师按张晏等,具服杀武元衡。张弘靖疑其不实,屡言于上,上不听。戊辰,斩晏等五人,杀其党十四人。李师道客竟潜匿亡去。吕元膺捕贼,获中岳寺僧圆净,按验其党,始知杀武元衡者乃是李师道,事见《宪宗讨淄青》。

  秋八月乙丑,李光颜败于时曲。

  初,上以严绶在河东,所遣裨将多立功,故使镇襄阳,且督诸军讨吴元济。绶无他材能,到军之日,倾府库赉士卒,累年之积,一朝而尽。又厚赂宦官以结声援,拥八州之众万馀人屯境上,闭璧经年,无尺寸功。裴度屡言其军无政。

  九月癸酉,以韩弘为淮西诸军都统。弘乐于自擅,欲倚贼以自重,不愿淮西速平。李光颜在诸将中战最力,弘欲结其欢心,举大梁城索得一美妇人,教之歌舞丝竹,饰以珠玉金翠,直数百万钱,遣使遗之。使者先致书,光颜乃大飨将士,使者进妓,容色绝世,一座尽惊。光颜谓使者曰:“相公愍光颜羁旅,赐以美妓,荷德诚深。然战士数万,皆弃家远来,冒犯白刃,光颜何忍独以声色自娱悦乎。”因流涕,座者皆泣。即于席上厚以缯帛赠使者,并妓返之,曰:“为光颜多谢相公,光颜以身许国,誓不与逆贼同戴日月,死无贰矣。”

  冬十月,以户部侍郎李逊为襄、复、郢、均、房节度使,右羽林大将军高霞寓为唐、随、邓节度使。朝议以唐与蔡接,故使霞寓专事攻战,而逊调五州之赋以饷之。

  十一月,寿州刺史李文通奏败淮西兵。壬申,韩弘请命众军合攻淮西,从之。李光颜、乌重胤败淮西兵于小溵水,拔其城。乙亥,以严绶为太子少保。盗焚襄州佛寺军储。尽徙京城积草于四郊以备火。丁丑,李文通败淮西兵于固始。戊寅,盗焚献陵寝宫、永巷。

  初,吴少阳闻信州人吴武陵名,邀以为宾友,武陵不答。及元济反,武陵以书谕之曰:“足下勿谓部曲不我欺,人情与足下一也。足下反天子,人亦反足下。易地而论,则其情可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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