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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护逆节


  陈高祖永定元年春二月,周楚公赵贵、卫公独孤信故皆与太祖等夷,及晋公护专政,皆怏怏不服。贵谋杀护,信止之。开府仪同三司宇文盛告之,丁亥,贵入朝。护执而杀之,免信官。三月,周晋公护以赵景公、独孤信名重,不欲显诛之,己酉,逼令自杀。夏四月,周仪同三司齐轨谓御正中大夫薛善曰:“军国之政,当归天子,何得犹在权门。”善以告晋公护,护杀之,以善为中外府司马。

  周孝愍帝性刚果,恶晋公护之专权。司会李植,自太祖时为相府司录,参掌朝政,军司马孙恒亦久居权要。及护执政,植、恒恐不见容,乃与宫伯乙弗凤、贺拔提等共谮之于周王。植、恒曰:“护自诛赵贵以来,威权日盛,谋臣宿将,争往附之,大小之政,皆决于护。以臣观之,将不守臣节,愿陛下早图之。”王以为然。凤、提曰:“以先王之明,犹委植、恒以朝政,今以事付二人,何患不成。且护常自比周公,臣闻周公摄政七年,陛下安能七年邑邑如此乎。”王愈信之,数引武士于后园讲习,为执缚之势。植等又引宫伯张光洛同谋,光洛以告护。护乃出植为梁州刺史,恒为潼州刺史,欲散其谋。后王思植等,每欲召之,护泣谏曰:“天下至亲,无过兄弟,若兄弟尚相疑,他人谁可信者。太祖以陛下富于春秋,属臣后事,臣情兼家国,实愿竭其股肱。若陛下亲览万机,威加四海,臣死之日,犹生之年。但恐除臣之后,奸回得志,非唯不利陛下,亦将倾覆社稷,使臣无面目见太祖于九泉。且臣既为天子之兄,位至宰相,尚复何求。愿陛下勿信谗人之言,疏弃骨肉。”王乃止不召,而心犹疑之。

  凤等益惧,密谋滋甚,刻日召群公入燕,因执护诛之。张光洛又以告护。护乃召柱国贺兰祥、领军尉迟纲等谋之,祥等劝护废立。时纲总领禁兵,护遣纲入宫召凤等议事,及至,以次执送护第,因罢散宿卫兵。王方悟,独在内殿,令宫人执兵自守。护遣贺兰祥逼王逊位,幽于旧第。悉召公卿会议,废王为略阳公,迎立岐州刺史宁都公毓。公卿皆曰:“此公之家事,敢不唯命是听。”乃斩凤等于门外,孙恒亦伏诛。

  时李植父柱国大将军远镇弘农,护召远及植还朝。远疑有变,沉吟久之,乃曰:“大丈夫宁为忠鬼,安可作叛臣邪。”遂就征。至长安,护以远功名素重,犹欲全之,引与相见,谓之曰:“公儿遂有异谋,非止屠戮护身,乃是倾危宗社。叛臣贼子,理宜同疾,公可早为之所。”乃以植付远。远素爱植,植又口辩,自陈初无此谋。远谓为信然,诘朝,将植谒护。护谓植已死,左右曰:“植亦在门”,护大怒曰:“阳平公不信我。”乃召入,仍命远同坐,令略阳公与植相质于远前。植辞穷,谓略阳公曰:“本为此谋,欲安社稷,利至尊耳。今日至此,何事云云。”远闻之,自投于床曰:“若尔,诚合万死。”于是护乃害植,并逼远令自杀。植弟叔诣、叔谦、叔让亦死,馀子以幼得免。初,远弟开府仪同三司穆知植非保家之主,每劝远除之,远不能用。及远临刑,泣谓穆曰:“吾不用汝言,以至此。”穆当从坐,以前言获免,除名为民,及其子弟亦免官。植弟浙州刺史基尚义归公主,当从坐,穆请以二子代基命,护两释之。后月馀,护弑略阳公,黜王后元氏为尼。癸亥,宁都公自岐州至长安,甲子,即天王位,大赦。

  二年春正月,周以晋公护为太师。夏四月,周以太师护为雍州牧。

  三年春正月己酉,周太师护上表归政,周王始亲万机,军旅之事,护犹总之。

  周处士韦敻,孝宽之兄也,志尚夷简,魏、周之际,十征不屈。周太祖甚重之,不夺其志,世宗礼敬尤厚,号曰:“逍遥公”。晋公护延之至第,访以政事。护盛修第舍,敻仰视堂,叹曰:“酣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不亡。”护不悦。

  文帝天嘉元年夏四月,周世宗明敏有识量,晋公护惮之,使膳部中大夫李安置毒于糖ボ而进之。帝颇觉之。庚子,大渐,口授遗诏五百馀言,且曰:“朕子年幼,未堪当国。鲁公,朕之介弟,宽仁大度,海内共闻,能弘我周家,必此子也。”辛丑,殂。鲁公幼有器质,特为世宗所亲爱,朝廷大事,多与之参议。性深沈,有远识,非因顾问,终不辄言。世宗每叹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壬寅,鲁公即皇帝位,大赦。

  二年春正月戊申,周改元保定,以大冢宰护为都督中外诸军事,令五府总于天官,事无巨细,皆先断后闻。

  四年春二月辛酉,周诏“大冢宰晋国公,亲则懿昆,任当元辅,自今诏诰及百司文书,并不得称公名。”护抗表固让。

  宣帝太建四年。初,周太祖为魏相,立左右十二军,总属相府。太祖殂,皆受晋公护处分,凡所征发,非护书不行。护第屯兵侍卫,盛于宫阙。诸子、僚属皆贪残恣横,士民患之。周主深自晦匿,无所关预,人不测其浅深。护问稍伯大夫庾季才曰:“比日天道何如?”季才对曰:“荷恩深厚,敢不尽言。顷上台有变,公宜归政天子,请老私门。此则享期颐之寿,受旦、奭之美,子孙常为藩屏。不然,非复所知。”护沈吟久之,曰:“吾本志如此,但辞未获免耳。公既为王官,可依朝例,无烦别参寡人也。”自是疏之。

  卫公直,帝之母弟也,深昵于护。及沌口之败,坐免官,由是怨护,劝帝诛之,冀得其位。帝乃密与直及右宫伯中大夫字文神举、内史下大夫太原王轨、右侍上士宇文孝伯谋之。神举,显和之子。孝伯,安化公深之子也。

  帝每于禁中见护,常行家人礼,太后赐护坐,帝立侍于旁。丙辰,护自同州还长安,帝御文安殿见之。因引护入含仁殿谒太后,且谓之曰:“太后春秋高,颇好饮酒,虽屡谏,未蒙垂纳。兄今入朝,愿更启请。”因出怀中《酒诰》授之,曰:“以此谏太后。”护既入,如帝所戒读《酒诰》。未毕,帝以玉珽自后击之,护踣于地。帝令宦者何泉以御刀斫之,泉惶惧,斫不能伤。卫公直匿于户内,跃出,斩之。时神举等皆在外,更无知者。

  帝召宫伯长孙览等,告以护已诛,令收护子柱国谭公会、大将军莒公至、崇业公静、正平公干嘉及其弟干基、干光、干蔚、干祖、干威并柱国北地侯龙恩、龙恩弟大将军万寿、大将军刘勇、中外府司录尹公正、袁杰、膳部下大夫李安等,于殿中杀之。览,稚之孙也。

  初,护既杀赵贵等,诸将多不自安。侯龙恩为护所亲,其从弟开府仪同三司植谓龙恩曰:“主上春秋既富,安危系于数公。若多所诛戮以自立威权,岂唯社稷有累卵之危,恐吾宗亦缘此而败。兄安得知而不言。”龙恩不能从。植又承间言于护曰:“公以骨肉之亲,当社稷之寄,愿推诚王室,拟迹伊、周,则率土幸甚。”护曰:“我誓以身报国,卿岂谓吾有他志邪。”又闻其先与龙恩言,阴忌之。植以忧卒。及护败,龙恩兄弟皆死,高祖以植为忠,特免其子孙。大司马兼小冢宰、雍州牧齐公宪,素为护所亲任,赏罚之际,皆得参预,权势颇盛。护欲有所陈,多令宪闻奏,其间或有可不,宪虑主相嫌隙,每曲而畅之,帝亦察其心。及护死,召宪入,宪免冠拜谢,帝慰勉之,使诣护弟收兵符及诸文籍。卫公直素忌宪,固请诛之,帝不许。护世子训为蒲州刺史,是夜,帝遣柱国越公盛乘传征训,至同州,赐死。昌城公深使突厥未还,遣开府仪同三司宇文德赍玺书就杀之。护长史代郡叱罗协、司录弘农冯迁及所亲任者,皆除名。

  丁巳,大赦,改元。以宇文孝伯为车骑大将军,与王轨并加开府仪同三司。初,孝伯与帝同日生,太祖爱之,养于第中,幼与帝同学。及即位,欲引致左右,托言欲与孝伯讲习旧经,故护弗之疑也,以为右侍上士,出入卧内,预闻机务。孝伯为人,沈正忠谅,朝政得失,外间细事,无不使帝闻之。

  帝阅护书记,有假托符命妄造异谋者,皆坐诛。唯得庾季才书两纸,盛言纬候灾祥,宜返政权,帝赐季才粟三百石,帛二百段,迁太中大夫。

  癸亥,以尉迟迥为太师,柱国窦炽为太傅,李穆为太保,齐公宪为大冢宰,卫公直为大司徒,陆通为大司马,柱国辛威为大司寇,赵公招为大司空。时帝始亲览朝政,颇事威刑,虽骨肉无所宽借。齐公宪虽迁冢宰,实夺之权。又谓宪侍读裴文举曰:“昔魏末不纲,太祖辅政。及周室受命,晋公复执大权,积习生常,愚者谓法应如是。岂有年三十天子,而可为人所制乎。《诗》云:夙夜匪懈,以事一人。一人,谓天子耳。卿虽陪侍齐公,不得遽同为臣,欲效死于所事。宜辅以正道,劝以义方,辑睦我君臣,协和我兄弟,勿令自致嫌疑。”文举咸以白宪,宪指心抚几曰:“吾之夙心,公宁不知。但当尽忠竭节耳,知复何言。”卫公直性浮诡贪很,意望大冢宰,既不得,殊怏怏,更请为大司马,欲据兵权。帝揣知其意,曰:“汝兄弟长幼有序,岂可返居下列。”由是用为大司徒。

  夏四月庚寅,周追尊略阳公为孝闵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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