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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陈之叛


  梁敬帝绍泰元年。初,晋安民陈羽,世为闽中豪姓,其子宝应多权诈,郡中畏服。侯景之乱,晋安太守宾化侯云以郡让羽,羽老,但治郡事,令宝应典兵。时东境荒馑,而晋安独丰衍,宝应数自海道出,寇抄临安、永嘉、会稽,或载米粟与之贸易,由是能致富强。侯景平,世祖因以羽为晋安太守。及陈霸先辅政,羽求传郡于宝应,霸先许之。

  太平元年。初,侯景之乱,临川民周续起兵郡中,始兴王毅以郡让之而去。续部将皆郡中豪族,多骄横,续裁制之,诸将皆怨,相与杀之。续宗人迪,勇冠军中,众推为主。迪素寒微,恐郡人不服,以同郡周敷族望高显,折节交之,敷亦事迪甚谨。迪据上塘,敷据故郡,朝廷以迪为衡州刺史,领临州内史。时民遭侯景之乱,皆弃农业,群聚为盗,唯迪所部独务农桑,各有赢储,政教严明,征敛必至,馀郡乏绝者皆仰以取给。迪性质朴,不事威仪,居常徒跣,虽外列兵卫,内有女伎,挼绳破篾,傍若无人,讷于言语而襟怀信实,临川人皆附之。

  陈武帝永定元年。诏给事黄门侍郎萧干招谕闽中。时熊昙朗在豫章,周迪在临川,留异在东阳,陈宝应在晋安,共相连结,闽中豪帅往往立砦以自保。上患之,使干谕以祸福,豪师皆帅众请降,即以干为建安太守。干,子范之子也。

  文帝天嘉二年。初,高祖以帝女丰安公主妻留异之子贞臣,征异为南徐州刺史,异迁延不就。帝即位,复以异为缙州刺史,领东阳太守。异屡遣其长史王澌入朝,澌每言朝廷虚弱。异信之,虽外示臣节,恒怀两端,与王琳自鄱阳信安岭潜通使往来。琳败,上遣左卫将军沈恪代异,实以兵袭之。异出军下淮以拒恪。恪与战而败,退还钱塘,异覆上表逊谢。时众军方事湘、郢,乃降诏书慰谕,且羁縻之。异知朝廷终将讨己,乃以兵戌下淮及建德,以傋江路。十二月丙午,诏司空、南徐州刺史侯安都讨之。

  三年春二月,帝征江州刺史周迪出镇湓城,又征其子入朝。迪趑且顾望,并不至。其馀南江酋帅私署令长,多不受召,朝廷未暇致讨,但羁縻之。豫章太守周敷独先入朝,进号安西将军,给鼓吹一部,赐以女妓、金帛,令还豫章。迪以敷素出已下,深不平之,乃阴与留异相结,遣其弟方兴将兵袭敷,敷与战,破之。又遣其兄子伏甲船中,诈为贾人,欲袭湓城。未发,事觉,寻阳太守监江州事晋陵华皎遣兵逆击之,尽获其船仗。上以闽州刺史陈宝应之父为光禄大夫,子女皆受封爵,命宗正编入属籍。而宝应以留异女为妻,阴与异合。

  虞荔弟寄流寓闽中,荔思之成疾,上为荔征之,宝应留不遣。寄常从容讽以逆顺,宝应辄引他语以乱之。宝应尝使人读《汉书》,卧而听之,至蒯通说韩信曰:“相君之背,贵不可言。”蹶然起坐,曰:“可谓智士。”寄曰:“通一说杀三士,何足称智。岂若班彪《王命》,识所归乎。”寄知宝应不可谏,恐祸及己,乃着居士服,居东山寺阳称足疾。宝应使人烧其屋,寄安卧不动。亲近将扶之出,寄曰:“吾命有所悬,避将安往。”纵火者自救之。

  三月丁丑,以安右将军吴明彻为江州刺史,督高州刺史黄法氍、豫章太守周敷共讨周迪。

  留异始谓台军必自钱塘上,既而侯安都步由诸暨出永康,异大惊,奔桃枝岭,于岩口竖栅以拒之。安都为流矢所中,血流至踝,乘举指麾,容止不变。因其山势,迮而为堰,会潦水涨满,安都引船入堰,起楼舰与异城等,发拍碎其楼堞。异与其子忠臣脱身奔晋安,依陈宝应。安都虏其妻及馀子,尽收铠仗而还。

  异党向文政据新安,上以贞毅将军程文季为新安太守,帅精甲三百径往攻之。文政战败,遂降。文季,灵洗之子也。

  秋九月,吴明彻至临川攻周迪,不能克。丁亥,诏安成王顼代之。

  四年春正月甲申,周迪众溃,脱身逾岭奔晋安,依陈宝应。官军克临川,获迪妻子。宝应以兵资迪,留异又遣子忠臣随之。虞寄与宝应书,以十事谏之,曰:“自天厌梁德,英雄互起,人人自以为得之,然夷凶翦乱,四海乐推者,陈氏也,岂非历数有在,唯天所授乎。一也。以王琳之强,侯瑱之力,进足以摇荡中原,争衡天下,退足以屈强江外,雄张偏隅。然或命一旅之帅,或资一士之说,琳则瓦解冰泮,投身异域,瑱则厥角稽颡,委命阙廷。斯又天假之威而除其患。二也。今将军以藩戚之重,东南之众,尽忠奉上,戮力勤王,岂不勋高窦融,宠过吴芮,析圭判野,南面称孤乎。三也。圣朝弃瑕忘过,宽厚得人,至于馀孝顷、潘纯陀、李孝钦、欧阳頠等,悉委以心腹,任以爪牙,胸中豁然,曾无纤芥。况将军衅非张绣,罪异毕谌,当何虑于危亡,何失于富贵。四也。方今周、齐邻睦,境外无虞,并兵一向,匪朝伊夕,非刘、项竞逐之机,楚、赵连从之势,何得雍容高拱,坐论西伯哉。五也。且留将军狼顾一隅,亟经摧衄,声实亏丧,胆气衰沮。其将帅首好鼠两端,唯利是视,孰能被坚执锐,长驱深入,系马埋轮,奋不顾命,以先士卒者乎。六也。将军之强,孰如侯景。将军之众,孰如王琳。武皇灭侯景于前,今上摧王琳于后,此乃天时,非复人力。且兵革已后,民皆厌乱,其孰能弃坟墓,捐妻子,出万死不顾之计,从将军于白刃之间乎。七也。历观前古,子阳、季孟倾覆相寻,馀善、右渠危亡继及,天命可畏,山川难恃。况将军欲以数郡之地,当天下之兵,以诸侯之资,拒天子之命,强弱逆顺,可得侔乎。八也。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爱其亲,岂能及物。留将军身縻国爵,子尚王姬,犹且弃天属而弗顾,背明君而孤立,危急之日,岂能同忧共患,不背将军者乎。至于师老力屈,惧诛利赏,必有韩智晋阳之谋,张陈井陉之势。九也。北军万里远斗,锋不可当。将军自战其地,人多顾后,众寡不敌,将帅不侔。师以无名而,出事以无机而动,以此称兵,未知其利。十也。为将军计,莫若绝亲留氏,遣子入质,释甲偃兵,一遵诏旨。方今藩维尚少,皇子幼冲,凡预宗枝,皆蒙宠树。况以将军之地,将军之才,将军之名,将军之势,而克修藩服,北面称臣,宁与刘泽同年而语其功业哉。寄感恩怀德,不觉狂言,斧钺之诛,其甘如荠。”宝应览书大怒。或谓宝应曰:“虞公病势渐笃,言多错谬。”宝应意乃小释,亦以寄民望,故优容之。

  秋九月,周迪复越东兴岭为寇,辛未,诏护军章昭达将兵讨之。冬十一月辛酉,章昭达大破周迪。迪脱身潜窜山谷,民相与匿之,虽加诛戮,无肯言者。十二月,章昭达进军度岭趣建安,讨陈宝应,诏益州刺史馀孝顷督会稽、东阳、临海、永嘉诸军自东道会之。

  五年冬十月,周迪复出东兴,宣城太守钱肃镇东兴,以城降迪。吴州刺史陈详将兵击之,详兵大败,迪众复振。南豫州刺史西丰脱侯周敷帅所部击之,至定川,与迪对垒。迪绐敷曰:“吾昔与弟戮力同心,岂规相害。今愿伏罪还朝,因弟披露心腑,先乞挺身共盟。”敷许之,方登坛,为迪所杀。

  陈宝应据建安、晋安二郡,水陆为栅,以拒章昭达。昭达与战不利,因据上流,命军士伐木为筏,施拍其上。会大雨,江涨,昭达放筏冲宝应水栅,尽坏之,又出兵攻其步军。方合战,上遣将军馀孝顷自海道适至,并力乘之。十一月己丑,宝应大败,逃至莆口,谓其子曰:“早从虞公计,不至今日。”昭达追擒之,并擒留异及其族党,送建康,斩之。异子贞臣以尚主得免。宝应宾客皆死。

  上闻虞寄尝谏宝应,命昭达礼遣诣建康。既见,劳之曰:“管宁无恙。”以为衡阳王掌书记。

  六年秋七月,上遣都督程灵洗自鄱阳别道击周迪,破之。迪与麾下十馀人窜于山穴中,日月浸久,从者亦稍苦之。后遣人潜出临州市鱼鲑,临川太守骆牙执之,令取迪自效,因使腹心勇士随之入山。其人诱迪出猎,勇士伏于道傍,出斩之。丙戌,传首至建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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