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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高宗绍兴三十一年(2)


  六月壬寅,殿中侍御史陈俊卿权尚书兵部侍郎。先是,俊卿复言张浚可用,上曰:“卿欲用浚为何官?”俊卿曰:“此在陛下。”上曰:“浚才疏,使之帅一路,或有可观。若再督诸军,必败事。”俊卿曰:“人皆以浚为可用,陛下何惜不一试之?”上首肯。俊卿又言:“张去为窃威权,挠成算,乞斩之以作士气。”上曰:“卿可谓仁者之勇。”至是,宰执奏事,上曰:“陈俊卿敢言,朕将赏之。”陈康伯言:“俊卿在台振职。”乃有是命。

  己酉,监察御史杜莘老守殿中侍御史。莘老入见,上曰:“知卿不畏强御,故有此授,自是用卿矣。”时陈俊卿既出台,求去甚力,莘老因奏事,从容曰:“人材实难,况多事之际,令俊卿辈在论思之地,必有补益。”上以为然,俊卿乃复留。同知枢密院事、充大金起居称贺使周麟之上疏曰:“臣闻事有必至,理有固然,固不待上智而后知。昔日之和戎,今日之渝平,是已累日以来,侧听圣训,仰见庙谟雄断,不惑群策。唯是遣使一事,迟回至今,晓夕深思,盖有不可者七,若夫彼有速亡之形,我有恢复之冀,有血气者,类能言之,陛下审处而应之尔。臣当竭智毕力,协赞事机。傥使摇尾乞怜,复下穷庐之拜,臣窃耻之。”疏入,上大怒。左仆射陈康伯见麟之,以国事勉之,麟之语侵康伯。康伯曰:“上若遣康伯,闻命即行。大臣同国休戚,虽死安避!”麟之卒辞之。

  乙卯,御前诸军都统制刘锜为淮南江南浙西制置使。锜自顺昌之胜,金人畏之,下令有敢言其姓名者,罪不赦。上亦知其能,故有是命。

  丙辰,浙西马步军副总管李宝入奏事。翌日,上谓辅臣曰:“宝非惟骁勇,兼其心术可以倚仗。朕素识其人,观之久矣,他日未易量。”先是,宝言:“连江接海、便于发舶,无若江阴。臣请徒守,万有一不任,甘死无赦。”上从之。宝即遣其子公佐与将官边士宁潜入敌境伺动静。至是敌谋益泄,复召至阙庭问方略。宝奏以:“海道无险要可守,万一敌舰散入诸洋,则难以荡灭。臣止有一策出万全。”上问何如,对曰:“凡用兵之道,自战其地与战人之地不同。自战其地者,必生之兵也。战人之地者,必死之兵也。必生者易破,而必死者难却。今敌未离巢穴,臣仰凭天威,掩出不意,因其惊扰而疾击之,可以得志。”上曰:“善。”问所总舟几何,曰:“坚全可涉风涛者得百二十,皆旧例所用防秋者。”“所总人几何?”曰:“仅三千,止是二浙、福建五分弓弩守,非正兵也。旗帜器甲亦已粗备。事急矣,臣愿亟发。”陛辞,赐宝带、鞍马、尚方弓刀戈甲之属。

  庚申夜,彗出于角。

  壬戌,右司员外郎、充送伴使吕广问等还行在,奏:“臣等到盱眙军,有金牌郎君到来,令臣等跪受大金皇帝圣旨,云六月二十三日来南京。”

  癸亥,中官正、判太史局李继宗等各降一官,坐奏星文不实故也。

  丁卯,殿中侍御史杜莘老言:“善御天下者,无事则深忧,有事则不惧。无事深忧,所以预备;有事不惧,所以济功。令彼欺天背盟,政陛下待以不惧之时。愿继自今益以刚大为心,勿以小利钝为异议所摇,谀言所惰,则人心有所恃而士气振矣。”因上四事,一、用建炎诏书,不限早暮,延见大臣及侍从谋议国事;二、申敕侍从、台谏、监司、守臣,速举可用之才;三、敌情虽叵测,然趁我使期,宜以时遣,使曲在彼;四、车驾既谋顺动,则留钥所付,宜须择重臣。皆从之。

  ◇

  秋七月丁酉,御史中丞充湖北京西宣谕使汪澈入辞,上命凡吏之能否、民之利病,悉以上闻。澈受诏而去。

  癸未,宰相陈康伯率百官为孝慈渊圣皇帝请谥于南郊,谥曰恭文顺德仁孝,庙号钦宗。

  乙酉,左司谏梁仲敏请初官有出身人满三考、无出身人满四考,方许监司、郡守荐以京剡,庶抑趋竞而惠孤寒。诏吏部看详,寻从之。

  戊子,同知枢密院事周麟之与在外宫观,放谢辞。宰执进呈台谏章疏,上曰:“为大臣临事辞难,何以率百僚?”乃有是命。

  庚寅,麟之责授秘书少监、分司南京、筠州居住。

  臣留正等曰:人君设高爵厚禄,加体貌以待二三大臣,非私之也,以其能为人之所难为,而任人之所不能任者也。当无事时,居高食厚,被顾遇而不辞,遇事之难辄辞焉,彼固未尝以身许国,与所期者甚异。此而不惩,何以厉臣节?太上皇帝罢麟之本兵之柄,为避事者之戒,善乎其有以劝百哉。

  初,上命池州诸军都统制李显忠择淮西地利为固守之计,至是,显忠言:“江北平夷,别无险阻,惟摐扬镇北二十五里中坊净严寺依峡山口一带地利冲要,可以屯驻。乞于八月初分遣半军过江屯驻,显忠躬亲往来,伺其动息,即全军渡江,观敌所向,随机决战。”从之。

  壬辰,枢密都承旨、充大起居称贺使徐嚞等至盱眙军,金主已遣翰林侍讲学士韩汝嘉至泗州待之。汝嘉既渡淮,嚞欲就岸口亭子相见,汝嘉即与其徒八人驰马径入宴馆,嚞与副使知阁门事张抡皆大惊,朝服以待。汝嘉入馆,阖其扉,守臣周综即馆外穴壁以窥。汝嘉令嚞、抡跪于庭下,抗声称有敕。言毕升堂,分宾主而坐。嚞战灼无语,抡乃稍进而问曰:“萌子小邦,何烦皇帝亲行?”汝嘉不能对。抡曰:“侍讲往来,口言有敕,本国君相,何以为凭?乞书于纸,以俟闻奏。”汝嘉即索纸笔,书毕而去。

  甲午,上谓宰执曰:“夜来小雨应候,可喜,属有边事。今乃得雨,天相国家,使不阙食。”康伯曰:“诚如圣谕。”知通化军莫濛言:“江淮荆楚之间年谷屡丰,粒米狼戾。望令屯营去处兑拨合解官钱,令州县从便和籴。”从之。

  乙未,诏新造会子许于淮、浙、湖北、京西路州军行使,除亭户盐本钱并支见钱外,其不通水路州军上供等钱,许尽用会子解发。沿流诸州军钱、会各半。其诸军起发等钱,并以会子品搭支给。用户部请也。

  是月,金主亮徙汴京。亮及门而雨暴至,仪从皆不克举。亮入内至承天门,迅雷大风作。天变如此,亮不知惧也。一日,亮坐正隆殿,召其大臣问曰:“许多宰执,孰有能为统军者?”尚书右丞刘萼曰:“臣请为之。”亮喜,即拜萼为汉南道行营统军,将二万众,历唐、邓以瞰荊、襄,又以张忠彦为西蜀道统军,王彦章副之,将五万众据秦凤,以窥巴蜀;苏保衡统水军,完颜郑家奴副之,由海道将趋二浙,余兵亮自将焉。

  ◇

  八月辛丑朔,忠义人魏胜复海州。胜,北神人,素无赖,私渡淮为商。至是,率其徒数百人至海州,自称制置司前军,大兵且继至,海州遂降。

  甲辰,左朝请郎冯时行知彭州。初,时行守黎州,上记其名,召赴行在。时行至建康,以疾不进,上疏言:“敌决败盟,望移跸进幸建康,下罪己之诏感动中外,愿与社稷俱为存亡。自古未有人主退而能使天下进,人主怯而能使天下勇。臣绍兴初蒙陛下召对,时金适请和,臣以为疑,至烦圣训以为亲屈己之意。然和议既成,无以善其后。臣之愚言,犹有验于今日。今金既败盟,臣又以其狂愚冒渎圣听,望陛下特垂圣览,采而用之,无使狂瞽之言又验于他日也。”疏奏,乃有是命。

  辛亥,诏昭庆军承宣使致仕王继先令于福州居住,用殿中侍御史杜莘老奏劾也。继先估宠干法,富埒公室,子弟直延阁,通朝籍,姻戚党友,莫非贵游,数十年间,未有敢摇之者。自闻边警,日辇重宝之吴兴,为避贼计。莘老入见,面奏继先十罪。上作而曰:“有恩无威,有赏无罚,虽尧舜不能治天下。”乃诏继先福州居住,凡继先掠良家子为奴婢者百数,悉还其家,籍其赀以千万计。

  壬子,诏鬻继先田园及金银,并隶御前激赏库,专以赏将士,其海河付李宝,天下称快焉。进呈后省缴驳刘尧臣、韩彦直进职事。先是,给事中黄祖舜、中书舍人杨邦弼同状乞刘尧臣仍旧秘阁修撰,韩彦直依旧直显谟阁赴任,候有治效,因以加之,庶几幸门不开。上曰:“依奏。”

  癸丑,两浙转运司献趱积钱二万缗,临安府献五万缗。上谓大臣曰:“可桩留外府。若下诸路,切戒毋得科敷。如昔时羡余,适资赃吏而扰吾民也。”是日,金主亮弑其母太后于宫中。初,其母病,亮往视之,问以所苦。母曰:“吾无他疾,以皇帝用兵不止,远征江南,是吾病也。”亮大怒,曰:“非朕母,乃梁宋国王之小妻也!”遂命护国将军持嘉彦忠弑之,以威言者。

  甲寅,浙东马步军副总管李宝以舟师三千人发江阴。先是,宝自行在还,即谋进发。军士汹汹,争言西北风力尚劲,迎之非利。宝下令:“大计已定,不可摇。敢有再出一语者,斩!”遂进发。知平江府洪遵竭资粮器械济之,放苏州大洋,行三日,风果怒甚,舟散漫不能收。宝慷慨顾左右曰:“天欲以试李宝耶?此心如铁石不变矣!”即酹酒自誓,风亦随止。退泊明州关澳,追集散舟,不浃旬复故,而裨将边士宁自密州还,言魏胜已得海州矣。宝大喜,促其下乘机速发,而大风复作,波涛如山者,经月未得进。

  乙卯,江淮制置使刘锜引兵屯扬州。锜将渡江,以军礼久不讲,乃建大将旗鼓以行,军容整肃,江浙人所未见也。时锜方病,不能乘马,乃以皮穿竹为肩舆。镇江城中香烟如云雾,观者填拥。

  丙辰,金主亮杀其翰林直学士韩汝嘉。汝嘉自盱眙归,谏亮寝兵议和。亮曰:“汝与南宋为游说邪?”遂赐死。

  壬戌,资政殿学士张焘落致仕,复知建康府。金人既却二使还,复求遣,仍令九月中旬至汴京。朝廷报以“三节人从悉已放散,若再行收合,恐趁期不及,俟非久贺正,当令嚞、抡充副使一就奏禀。”亮不意朝廷与之绝,大怒。

  戊辰,忠义人魏胜补武翼郎,统制忠州军马。

  ◇

  九月庚午朔,命辅臣朝飨太庙。

  辛未,宗祀徽宗皇帝于明堂,以配上帝。

  甲戌,金人犯凤州之黄牛堡。先是,统军张忠彦与其陕西都统完颜合喜将五千余骑,自凤翔大散关入川界三十里,分为三寨。至是,游骑攻黄牛堡,守将李彦仙来告急,四川宣抚使吴璘即肩舆上杀金平,彦仙督官军用神臂弓射敌,却之。璘遣将官高松为之援,仍与本堡管队官张操同力拒敌,敌遂扼大散关,深沟高垒以自固。璘驻青野原,顾谓其下曰:“敌自守之兵,不足虑也。”益调内郡兵分道而进,面授诸将方略。

  庚辰,给事中黄祖舜同知枢密院事。

  辛巳,上谓宰执曰:“近臣僚多上封事,朕常亲阅,往往至夜分,诚恐其间不无利害。”又曰:“方兹多事,朕于宫中,所在常令以笔砚自随,每思得一事即札记,付外行之。”

  乙酉,诏刘锜、王权、李显忠、戚方各随地分措置沿淮三处河口,严为堤备。先是,锜亦檄权引兵迎敌,权受檄,与其姬妾泣别而行,又声言犒军,悉以舟载其家金币泊新河,为遁计策,和州城居之。锜再檄权往寿春,权不听命,以威胁总领财赋都洁。江东转运判官李若川固请于朝,乞留权守和州江面。锜又督行,权不得已,每三日遣一军往庐州屯戍。

  丁亥,四川宣抚使吴璘遣将彭清直至宝鸡渭河,夜劫桥头寨,胜之。

  壬辰,浙西马步军副总管李宝以舟师发明州关澳。

  癸巳,金人犯通化军,权军事张超率邦人巷战,金人死者数十,乃引去。

  甲午,盱眙军奏夏俊已复泗州。兴州驻扎御前前军统领刘海复秦州。

  乙未,金人寇信阳军,统制赵樽自将所部骑赴之,敌驰径去,侵蒋州。

  丙申,四川宣抚便吴璘所遣将官曹?复洮州。

  戊戌,诏:“金人无厌,背盟失信。军马已犯川界,令率精兵百万,躬行天讨。有措置招谕事件,令三省、枢密院降榜晓谕。”江淮浙西制置使刘锜发扬州。锜在扬州病,上遣中使谭某将医往视,锜曰:“锜本无疾,但边事如此,至今犹未决用兵,俟敌人侵犯,然后使锜当之,既失制敌之机,何以善后?此锜所以病也。”中使以奏,锜遂行,日发一军。时锜已病不能食,但啜粥而已。已亥,兴州都统司后军正将彭清、副将张德破陇州。

  是月,金主亮以其尚书右丞李通为大都督,而将军聂赫与安春副之,令先造浮梁于淮水之上,亮遂自将入寇。时亮衣橘红袍,所乘马金甲,自宋门出兵,号百万,毡帐相望、钲鼓之声不绝,远近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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