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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高宗绍兴三十一年(1)


  辛巳绍兴三十一年

  春正月甲戌朔,日有食之。上不受朝,命权吏部侍郎李涧用牲于太社,百司守职。既而太史局言当交不亏,诏勿贺。

  丁丑,雷发非时。

  丁亥夜,风雷雨雪交作,人疑其异,既而侍御史汪澈言:“《春秋》鲁隐公大雷震电,继以雨雪。孔子以‘八日之间再有大变’谨而书之。今一夕之间,二异交至,此阴盛也。今臣下无奸萌,戚属无乖刺,而又无女谒之私,意者殆为夷狄乎?愿陛下饬大臣常谨于备边也。”殿中侍御史陈俊卿言:“震雷,阳也;雨雪,阴也。意者阳不能制阴,故阴出而为害。以类推之,是夷狄包藏,窥伺中国,臣下骄恣,玩习威权之象也。可不惧乎?”

  庚寅,上问宰执:“三朝国史何日可进?”陈康伯曰:“帝纪已成,列传未就。”上曰:“史官才难,刘知几谓‘必具才学识’。卿宜谨择之。”上又曰:“顷有乞撰会要者,汤思退不曾行会要,乃祖宗故事之总辖,不可阙也。但自元丰后续为之。盖旧书分门极有法,似不须革。”康伯曰:“谨遵圣训。”

  甲午,上与宰执论给、舍缴驳事,因曰:“祖宗所以置给、舍,正欲其拾遗补阙。若缄默不言,岂设官之意?然或探人主意及阿附大臣,甚者至于不论臧否,沽激取名,此正仁庙裕陵之所戒也。”

  丙申,大雨雪。诏出内府钱赐三衙卫士凡九万五千缗,日予贫民之不能自存者三万九千余人,又以内藏钱帛市薪炭赐之辅郡细民,命常平官赈给诸路,委监司决狱事。

  史臣曰:天人之应,甚不远也。天大雨雪,而上以仁民爱物为心,不旋踵间,其应如响。是年冬,虏尝窥江,欲禁出关潜遁者,上恻然不许,曰:“朕思维扬之扰,至今追恨。”大哉帝王爱民之言,天实临之矣。未几,逆亮以自毙闻。噫,诚于民而不违于天,惟圣人能之。

  已亥,诏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张浚令湖南路任便居住。时浚尚责居永州,殿中侍御史陈俊卿间为上言:“浚忠义,且兼资文武。可付以阃外。臣素不识浚,虽闻其尝失陕服,散淮师,而许国之心,白首不渝。今杜门念咎,老而练事,非前日浚也。愿陛下勿惑谗谤,虽未付以大柄,且与近郡,以系人心,庶缓急可以相及。”上纳其言。诏衡州编管人胡铨与放逐便。

  庚子,诏浚运河,命总领淮东钱粮朱夏卿、两浙漕臣林安宅董视之。

  壬寅,诏馆职续编元丰以来会要。左正言王淮论魏安行抑卖官田,诏安行罢江南东路转运副使。安行在江东,急于受赏,督迫州县鬻田甚峻,属邑一切望风。知徽州洪适甫至官,民竞赴诉。适曰:“赏可慕,民独不可爱耶?”乃戒属邑:有虐吾民者必劾。

  己而安行罢去,民卒得宽。

  是月,金主亮令诸处统军择其精于射者,得五千人,分作五军,皆用茸丝联甲,紫茸为上,黄茸、青茸次之,号硬军,亦曰细军。亮每自诧曰:“取江南,此五千人足矣。”

  ◇

  二月丙午,宰执进呈:“昨得旨,问仪鸾司换旧陈设有无收支。”上曰:“陈设不过享庙及大使至时用之,何至一岁五易?朕已令以新易旧,仍据数收支矣。”上又曰:“朕宫中未尝用此,惟以俭为尚。”乃诏自今非破损勿易。军器监主簿杨民望言监司三弊,一曰按吏徇其好恶,以示威福;二曰巡按以察州县,而一县所费,或至千缗;三曰公使互送,过于供给。

  戊申,诏邛州复置惠民监,岁铸铁钱二万为额,内大小钱各半。

  甲寅,领殿前都指挥使职事杨存中为充醴泉观使,进封同安郡王,奉朝请。存中领殿岩几三十年,至是,王十朋、陈俊卿、李浩相继诵言存中之过,上感其言。存中闻北事有萌,乃上疏言:“敌人年来规划有异,虽信好未渝,而蛇豕荐食之心已露。宜及未然,于沿边冲要之地置堡列戍,峙粮聚财;滨海沿江,预具斗舰。”至于选将帅、缮甲兵、谨关梁、固疆塞、明斥堠、训郡县之卒、募乡间之勇、申戒吏士、指授方略,条为十事以献。会赵密谋夺其权,因指为喜功生事。存中闻其议,乃累章丐免。

  丙辰,置行在会子务,后隶都茶场,悉视川钱法行之。东南诸路凡上供军需,并同见钱,仍分一千、二千,三千凡三等。盖权户部侍郎钱端礼主行之,仍赐左帑钱十万缗为本。初命徽州造会子纸,其后造于成都。

  辛酉,诏侍从、台谏荐士各二人,帅臣、监司各一人。

  癸亥,封建王府夏氏为齐安郡夫人,翟氏为咸安郡夫人,给内中俸。时王在藩邸,左右嫔御不过数十人,仅足以备使令。一日出十余人,厚其资而遣之。有一年少而俊丽者,王虽奇之,而亦竟不留。常语官僚曰:“声色之事,未尝略以经意。至于宝贝珠玉、侈靡奇异之物,平生心所不好,亦未尝蓄之。”

  甲子,上与宰执论荐举人才,因曰:“人才当用实可济事者,若高谈阔论,虽可观,然徒欲近名,譬犹画饼,终不可食,何益于事?卿等宜审度之。”

  乙丑,诏经义、诗赋依旧分为两科以取士。先是,议者愿复经义、诗赋分科之旧,诏礼部、国子监、太学官看详,经久可行,申尚书省。至是,权礼部侍郎金安节等奏依旧为两科,诗赋不得侵取经义分数,若经义文理优长、合格人有余,许将诗赋人才不足之数听通融优取,仍以十分为率,毋得过三分。自今年太学公补试为始。于是行之至今。中书言:“昨以僧徒冗滥,令礼部权行住给度牒,已经二十余年。望量行制造度牒,立定价数,分降诸路州军。”诏户、礼部措置。户部乞每料给降二千道,每道价钱五百千、绫纸钱十千,皆省陌。两浙州军输左藏库,江淮、荆湖、京西输三总领所,江西、湖南、闽广委逐路提刑司,仍输左藏。愿以金银计直者听。”从之。

  是月,观文殿大学士致仕、嘉国公秦熺薨于建康府。诏赠太傅。

  ◇

  三月己卯,右谏议大夫何溥为翰林学士兼权吏部尚书,仍兼侍讲。先是,溥尝言君子小人和同比周之弊,有曰:“同近于和而和实非同,比近于周而周终不比。世人之假同以为和,托比以为周,求济于小已之私,而卒贻天下之患,臣须辨之于其早,制之于其微,使同与比之迹不形,而和与周之实常著,则朝廷正而百官正矣。”又言军政之弊曰:“为将帅者不治兵而治财,刻剥之政行而拊摩之恩绝,市井之习成,训练之法坏。二十年间,被坚执锐之士,化为行商坐贾者,不知其几。”又言:“为备于无事之时,择才于自代之举,置总帅以护诸将,则势同臂指;募民兵以捍两淮,则可固藩篱,皆当今急务。”上察其忠,乃有是命。

  壬午,兵部尚书杨椿参知政事。

  丁亥,给事中黄祖舜言:“契勘故相秦桧当政,擅作成福,不知有上,陷害忠良,为国敛怨。其子熺实与谋议。及其亡也,陛下保全其家,俾熺休致而归,不置之罪,恩亦至矣。今乃赠以帝傅之秩,又与之遗表恩。宠命横加,深骇物听。”诏前降指挥更不施行。

  庚寅,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陈康伯迁左仆射,参知政事朱倬守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

  夏四月甲辰,诏利州西路驻扎御前中军都统制、新知襄阳府吴拱以西兵三千人戍襄阳。朝廷闻金人决欲败盟,乃令两淮诸将各画界分,使自为守,措置民社,增壁积粮。是时御前诸军都统制吴璘戍武兴,姚仲戍兴元,王彦戍汉阴,李道戍荆南,田师中戍鄂渚,戚方戍九江,李显忠戍池阳,王权戍建康,刘锜戍镇江,壁垒相望,而襄阳独未有备,故命拱以所部戍之。其阙额令吴璘招填,限一季。

  丁巳,御批:“比来久雨,有伤蚕麦及盗贼间发,虽已措置,未至详尽。可令侍从、台谏条具消弭灾异之术、防守盗贼之策,各以已见实封闻奏。”时久雨,故殿中侍御史陈俊卿上疏请之。上谓宰执曰:“应天以实不以文,可令侍从、台谏各具时政之阙,有不便者,即与改正。”宰臣陈康伯、朱倬皆待罪,上曰:“罪在朕躬,岂可移过大臣?”翰林学士何溥言:“夷狄为中国之阴。天意若曰夷狄将有不测之变,故出灾异以警戒之。臣谓安边之图虽在择将帅,而立国之本要在得人心。推原天人相与之际,莫如自治之急。”俊卿又言:“今虏居汴京,已逼吾境,而武昌、荆阳、荆南各相去数百里,宜择威望重臣以兼制之,使首尾相应。”权礼部侍郎金安节言:“为今之谋,要使规模不失和好之形,而实有备豫之策。其策有三,一曰厉将帅,二曰择地形,三曰明觇候。”

  己未,上曰:“朕思州县逋欠,若民果贫困,自合蠲放;若已输纳而官吏侵用,则亦不可不与核实,明示罪责。治道贵信赏必罚,漫不经理,则是姑息。姑息虽尧舜不能治。”是日,遂进呈四川总领王之望催驱殿最事目,上曰:“依所乞,并令诸路亦如此施行。”

  ◇

  五月甲戌,国子司业陈棠言:“自兴学至今二十年,六经博士未尝备员。望加惠学者,俾六经各置博士,每经择经明行修二人充选,庶几经各有师,得以轮递讲说。”诏博士阙员,许令正、录兼讲。

  丙子,金国贺生辰使高景山、副使王全始入境,用故事,遣中使黄述赐扇帕于洪泽镇。景山等举趾倨傲,述与之对揖,略不加礼。又遣人量闸面阔狭,沿淮顾盼,意若相视水面者,识者知其有败盟之意。

  甲申,诏诸路监司失按属吏一岁及四人以上者,令御史台检举,申朝廷议罚。用殿中侍御史陈俊卿请也。大理寺言狱空。上谓宰执曰:“大理寺、临安府在阙下,虽未敢谓刑措,然狱讼清简,冤抑得伸,亦庶几焉。惟是诸路宪臣或不得人,则吏强官弱,民无所措。卿等宜思革此弊。”

  辛卯,大金国贺生辰使高景山、副使王全见于紫宸殿。景山当奏事,自称语讷,不能敷奏,乞令副使王全代奏,上许之。景山招全,全乃升殿之东壁,面北厉声奏,奏讫降殿,驾兴,全在殿下扬言曰:“我来理会者两国事。”譊譊不已。带御器械李横约全曰:“不得无礼,有事朝廷理会!”时百官班未退,带御器械刘炎白陈康伯曰:“使人在廷有茶酒之礼,宜奏免之。”康伯曰:“君自奏闻。”炎遂转屏风而入,见上哭泣。炎奏其事,上然之。炎出,传旨曰:“今为闻渊圣皇帝讣音,忽觉亲躬不安,阁门赐茶酒宜免,使人且退班。”遂退。宰执聚殿庐议举哀之故,或谓上不可以凶服见使者,欲俟其去,乃发丧。权工部侍郎黄中闻之,驰白康伯曰:“此国家大事,臣子至痛之节一有失礼,谓天下后世何?且使人问焉,将何以对?”于是始议行礼及调兵守江淮之策。

  壬辰,宰执内殿奏事,同知枢密院事周麟之言:“金人意可卜,宜练甲申儆,静以观变,使不当遣。”上曰:“卿言是也。彼欲割地,今何以应之?”麟之曰:“讲信之始,分画封圻,故应有载书存,愿出以示使者,厥请将自塞矣。”

  甲午,宰执召三衙帅赵密、成闵、李捧及醴泉观使杨存中至都堂议举兵。既又请侍从、台谏集议。陈康伯传上旨云:“今日更不尚和与守,直问战当如何。”执政欲遣闵等将禁卫兵御襄汉上流,虞允文言:“敌必不从上流而下,恐发禁卫,则兵益少。朝廷内虚,异时无兵可为两淮之用。”执政不听。日午,下诏发丧。时朝论汹汹,入内内侍省都都知张去为阴沮用兵之议,且陈退避之策。或因妄传有幸闽、蜀之计,人情皇惑。上意雅欲视师,陈康伯奏曰:“敌国败盟,天人共愤。今日之事,有进无退!若圣意坚决,则将士之气自倍。愿分三衙禁旅助襄汉兵力,待其先发,然后应之。”权工部侍郎黄中自使还,每进见,未尝不以边事为言。至是,又率同列请对,论决策用兵,莫有同者,中乃独奏曰:“朝廷与金人通好二十余年,我未尝一日言战,彼未尝一日忘战。取我岁币,啖彼士卒,我日益削,彼日益强。今幸天褫其魄,使先坠言以警陛下,惟亟留圣心焉。”

  乙未,领御前诸军都统制职事、判兴州吴璘为四川宣抚使,仍命四川安抚制置使兼知成都府王刚中同措置应干事务。时有诏夔路遣兵五百人往峡州屯驻,俟荆南有警,则令夔路安抚李师颜亲往援之。侍御史汪澈言:“天下之势,强弱无定形,在吾所以用之。陛下屈己和戎,厚遗金缯,而彼辄出恶言以撼吾国,若将唾掌而取。三尺之童,无不痛愤。愿陛下赫然睿断,置师江上而专付阃外之任,益兵上流而增重荆襄之势,渡师淮甸以守其要害,严备海道以遏其牵制,然后以不戴天之雠、在原之戚,下诏以告中外,将见上下一心,其气百倍。机会之来,间不容发,在陛下断之而已。”

  丙申,起居郎杨邦弼、起居舍人虞允文并试中书舍人。允文自贺金王正旦还,首言敌已授甲造舟,必为南渡之计。至是,遂擢用之。起复主管侍卫马军司公事成闵对于内殿。朝议以上流重地,边面阔远而兵力分,宜遣大将。上乃面谕闵,俾以所部三万人往武昌控扼。

  戊戌,太学生程宏图等上书言:“今日之事,国家所以应之者,其先务有四,一曰留使者以款敌人之谋,二曰下诏书以感南北之士,三曰先举事以决进取之策,四曰用人望以激忠义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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