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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高宗绍兴十年(2)


  六月甲辰,京东、淮东宣抚处置使韩世忠为太保,封英国公;淮西宣抚使张俊为少师,封济国公;湖北、京西宣抚使岳飞为少保,并兼河南北诸路招讨使。枢密院降檄书下诸路宜抚司,罪状乌珠、萨里罕,令颁之河南、陕西:“应南北官员军民,如能识运乘机,奋谋倡义,生擒乌珠或斩首来归者,大则命以使相,次则授以节钺,各赐银绢五万匹两、良田百顷、第宅一区。至如萨里罕资性贪愚,同恶相济,昨在同州,已为李世辅擒缚,博颊求哀,仅脱微命,尚敢驱率其众,复犯关陕,有能并杀擒献者,推赏一如前约。”

  丙午,给事中兼侍讲冯楫提举亳州明道宫。金人叛盟,秦桧以其言不雠,甚惧。一日,谓楫曰:“金人背盟,我之去就未可卜。前此大臣皆不足虑,独君乡衮,未测上意,君其为我探之。”明日,楫入见,曰:“金人长驱犯顺,势须兴师。如张浚者,且须以戎机付之。”上正色曰:“宁至覆国,不用此人!”桧闻之喜。楫云:“适观天意,楫必被逐。”即引疾求去,乃有是命。

  戊申,东京副留守刘锜为枢密院副都承旨、沿淮制置使。时敌众围顺昌已四日,乃移寨于城东号李村,距城二十里。锜遣骁将闾充以锐卒五百募土人前导,夜劫其寨。至军中,毡帐数重,朱漆奚车,有一将遽被甲呼曰:“留得我即太平。”不听,竟杀之。是夕天欲雨,电光所烛,见辫者歼之甚众。既而报金都元帅宗弼亲拥兵至。先是,宗弼得告急之报,即索靴上马,麾其众出京,顷刻而集。适淮宁留一宿,治战具,备糗粮,自东京往复千二百里,不七日而至。锜闻宗弼至近境,乃登城,会诸将于东门,问策将安出。或谓今已屡捷,宜乘此势具舟,全军而归。锜曰:“朝廷养兵十五年,正欲为缓急之用。况已挫敌锋,军稍振,虽多寡不侔,然有进无退。兼敌营近在三十里,而四太子又来援,吾军一动,被敌追及,老小先乱,必至狼狈,不惟前功俱废,致敌遂侵两淮,震动江浙,则平生报国之志反为误国之罪。不如背城一战,于死中求生可也。”众以为然,求欲效命。

  己酉,四川宣抚副使胡世将命都统制吴璘、杨政以书遗萨里罕,约日合战,其略曰:“璘等闻之:师出无名,古之所戒。大金皇帝与本朝和好,复归河南之地。朝廷戒饬诸路安静边界,不得生事。诸路遵禀朝廷约束,不敢毫发有违。今监军忽举偏师,侵暴疆场,人神共愤,莫知其故。璘等身任将帅,义当竭诚报国,保捍生灵。已集大军,约日与监军一战。”萨里罕于是遣鹘眼郎君以三千骑直冲我军,都统制李师颜以骁骑击走之,鹘眼入扶风县城守。萨里罕别遣军策应,不能胜而退。师颜等攻扶风,拔之,生擒金敌一百十七人,首领三人。别遣裨将击凤翔西城外敌寨。萨里罕怒,自战于百通坊,列阵二十余里。统领姚仲等力战,破之,杀获尤多。

  庚戌,工部尚书廖刚与外任。刚以事积忤秦桧,右谏议大夫何铸等即共劾刚幸朝廷之有警复肆譊譊,以惑缙绅,故有是命。寻以刚提举亳州明道观。

  壬子,金都元帅宗弼攻顺昌府。先是,宗弼至城外,责诸将用兵之失。众曰:“今者南兵非昔之比,国王临城自见。”宗弼见其城陋,谓诸将曰:“彼可以靴尖趯倒耳!”即下令:“来早府治会食。”平明,敌并兵攻城,凡十余万。府城惟东、西两门受敌。锜所部不满二万,而可出战者仅五千。贼先攻东门,锜出兵应之,贼败退。乌珠自将牙兵三千往来为援,皆带重甲,五人为伍,贯韦索,号铁浮屠,每进一步,即用拒马子遮其后,示无反顾。复以铁骑马左右翼,号拐子马,悉以女真充之。前此攻所难下之城并用此军,故又名长胜军。时敌诸将各居一部,众欲击韩将军,锜曰:“击韩虽退,乌珠精兵尚不可当也。法当先击乌珠,乌珠一动,则余军无能为矣。”时叛将孔彦舟、郦琼、赵荣辈骑列于阵外,有河北签军告官军曰:“我辈元是左护军,本无斗志,惟两拐子马可杀。”故官军皆愤。时方剧暑,我居逸而彼暴露,早凉则不与战,逮未申时,彼力疲而气索,锜忽遣数百人出西门。敌方来接战,俄以数千人出南门,戒令勿喊,但以短兵极力与战。统制官赵樽、韩直皆被数矢,战不肯已,锜遣属扶归。士殊死斗,入敌阵中,斫以刃斧,至有奋手摔之与俱坠于濠者。敌大败,杀其众五千,横尸盈野。乌珠乃移寨于城西,掘堑以自卫,欲为坐困官军之计。是夕大雨,平地水深尺余,锜遣兵劫之,上下皆不宁处。

  乙卯,顺昌围解。宗弼之未败也,秦桧奏俾锜择利班师,锜得诏不动。至是宗弼不能支,乃作筏系桥而去。宗弼至泰和县,卧两日,至陈州,数诸将之罪,自将军韩常以下皆鞭之,于是复以葛王褒守归德府,常守许州,翟将军守陈州,宗弼自拥其众还汴京,自是不复出矣。

  丙辰,湖北、京西宣抚司统制官牛皋及金人战于京西,败之。

  戊午,右承事郎陈鼎降一官。鼎上书言敌败盟,秦桧怒,言者因论鼎,故有是命。俄又送吏部,以鼎知德兴县。已未,枢密院都统制郭浩遣统制官郑建充等集鄜延、环庆之兵攻金人于醴州,败之,复醴州。

  壬戌,签书枢密院事楼炤以父居明卒去位。

  甲子,权主管鄜延经略司公事王彦拒金人于青溪岭,却之。初,萨里罕既破凤翔,与都统制吴璘、杨政夹渭河而阵。璘驻兵大虫岭,萨里罕自登西平原觇之,曰:“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此难与争。”乃引去,自泾原路欲走邠州。于是枢密院都统制郭浩在邠州三水县,泾原经略使田晟遣统制官曲汲、秦弼拒敌于青溪岭。宣抚副使胡世将谓浩素非临行阵之人,难以责成,即遣彦及统制官杨从仪、程俊、向起、郑师正、曹成等分道而出,与虏战蒿谷吴头麻务屯之间,金人屡败,留千户五人守凤翔,萨里罕自将锐兵攻青溪。汲、弼战败,弃青溪走。世将命晟召汲、弼,斩于军前以徇。彦率兵迎金人战盘堠、兔耳,败之,金人去,复还屯凤翔。

  乙丑,荆湖北路提点刑狱公事向子忞罢。先是,江西漕司负月桩钱,诏总领官曾慥劾罪。子慥行部,取漕吏释之。慥言于朝,故罢子忞。再使湖北,先声入境,奸吏望风解印缓者数十人。湖北营田旧以抑配百姓,人不聊生,有破产不能偿者,日号诉于马前。子忞为询究其便利可行者使遵守之,罢一切抑配者,远近鼓舞。时岳飞兼营田大使,无敢忤其意者。至是飞亦喜,以为当然。子忞按部所至,立大榜于前云:“久负抑州县不理者立其下。”于是积年无告之冤咸得伸雪。平生好论人物,无所忌讳。尝与胡安国谈当世士,安国颇称秦桧靖康时事,子忞曰:“与桧同时被执军前鲜有生者,独桧数年之后,尽室航海以归,非大奸,能若是乎?”安国子寅初犹以为过,后乃信服。子忞再以毁去,自是闲居十九年。初,命司农少卿李若虚往湖北、京西宣抚使岳飞军前计事,至是,若虚见飞于德安府,谕以面得上旨:兵不可轻动,宜且班师。飞不听。若虚曰:“事既尔,势不可还。矫诏之罪,若虚当任之。”飞许诺,遂进兵。

  丙寅,湖北、京西宣抚司统领官孙显及金人战于陈、蔡之间,败之。上谓大臣曰:“朕躬履艰难,久于兵事,至于器械,亦精思熟讲。昨造大镞箭,诸军皆谓头太重,不可及远。又造锐首小枪,初亦未以为然,其后用以破敌,始服其精利。今刘锜军于顺昌城下,破敌正为此枪也。”

  戊辰,川陕宣抚司左统领官曹成自汧阳袭金人于天兴县,败之。

  庚午,枢密副都承旨、沿淮制置使刘锜为武泰军节度使、侍卫亲军马军都虞候。前一日,上谕大臣曰:“用兵之际,赏罚欲明。锜以孤军挫贼锋,乌珠遁去,其功卓然,当便除节钺。”即日降制。既又遣中使抚问,上赐札有曰:“卿之伟绩,朕所不忘。”京东、淮东宣抚使韩世忠遣统制官王胜率背嵬将成闵北伐,遇金人于淮阳军南二十里,水陆转战,掩金人于沂河,死者甚众,夺其舟二百。福建路宣抚大使张浚言:“臣窃念自群下决回銮之计,国势不振。事机之会,失者再三。向使敌出上策,还梓宫,归两殿,供须一无所请,宗族随而尽南,则我德敌,必深和议不拔。人心懈怠,国势浸微,异时衅端卒发,何以支持?臣知天下非陛下之有矣。今幸上天警悟,敌怀反复,士气尚可作,人心尚可回。愿因权制变,转祸为福,用天下之英才,据天下之要势,夺敌之心,振我之气,措置一定,大勋可集。”继闻淮上有警,连以边计奏知,又条画海道舟舡利害。上嘉浚之忠,遣中使奖谕。浚时大治海舟至千艘,为直指山东之计,以俟朝命。

  ◇

  闰六月丙子,诏三衙管军及观察使以上各举智勇猛略才堪将帅者二人。

  戊寅,上曰:“狂敌犯境,诸军不免调发。盛夏剧暑,朕荫大厦,御絺绤,犹不能胜其热。将士乘边暴烈日,被甲冑。每念薰灼之苦,如切朕躬。可降诏抚问慰劳之。”

  辛巳,泾原经略使田晟及金人战于泾州,败之。初,萨里罕既为王彦所却,遂自凤翔悉兵攻泾州。晟据山为阵,乘敌壁垒未定,奋兵掩杀,自己至申,连战皆捷,夺其战马、兵械甚众。金人败走。

  甲申,上曰:“诸将进兵,所在克捷。正恐狃于屡胜,士浸以骄。可下诏饬其严整行伍,明远斥堠,蓄力养威,以俟大举。勿争尺寸之利,期以殄灭金帅而已。”上又曰:“金人虽雠敌,苟知效顺,何以多杀为?马钦等初归,朕贷而不杀,刘光世屡以为言。既而女真、契丹、燕人来归者益众,光世方悟朕意。至今诸军往往收以为用。今交兵之际,正宜多方抚纳,使知内向。”是日,田晟及金人再战于泾州,败绩。金人虽幸胜,晟亦杀伤过当而还,自是归风翔,不复战,以兵攻陕西诸郡城守未下者。河南粮食垂尽,世将亦离河池,登仙人原山寨为防秋之计,保险以自固矣。

  丙戌,淮西宣抚司都统制王德复宿州,降其守阁门宣赞舍人马秦。

  壬辰,湖北京西宣抚司统制官张宪、傅选及金将韩常战于颍昌府,败之,复颍昌。

  丙申,张宪复淮宁府。先是,韩常既败走,宣抚使岳飞遣统制官牛皋、徐庆等与宪会,宪等与常战于淮宁府,又败之,常引去。飞以胜捷军统制赵秉渊知府事。

  丁酉,提举临安府洞霄宫赵鼎责授秘书少监、分司西京,兴化军居住。初,鼎罢君还绍兴,上书言时政。秦桧忌鼎复用,乃令御史中丞王次翁劾鼎,右谏议大夫何铸亦再疏论之,乃有是命。湖北京西宣抚司统制官郝晸、张应、韩清克郑州。京东淮东宣抚司统制官王胜克海州,生执守将王山。韩世忠每出军,必戒以秋毫无犯,军之所过,耕夫皆荷锄而观。

  戊戌,淮西宣抚使张俊克亳州。初,三京招抚使刘光世闻郦琼在亳州,遣使臣赵立、南京进士蔡辅世同往招之。琼不启书而焚之,械送狱,既而纵之。至是光世引军还太平州,而俊以大军至城父。都统制王德已下宿州,即乘胜趋亳州与俊会,琼闻之,谓葛王褒曰:“夜叉公来矣,其锋未易当,请避之。”遂率众遁去。时俊军戍甚盛,而智谋勇敢,赖德为多。德亦先计后战,故未尝败。

  己亥,知顺昌府陈规知庐州,沿淮制置使刘锜兼权知顺昌府。时秦桧将班师,故命规易镇淮右。先是,上赐锜空名告身千五百,命书填将帅之有功者,锜复缴上,谓不若自朝廷给之为荣。至是,始具功状以闻。以犒军银帛十四万匹两均给将士,军无私焉。于是锜方进兵乘敌虚,而桧召馈还。徽猷阁待制洪皓时在燕山,密奏顺昌之役,敌震惧丧魄,燕之珍宝悉取而北,意欲捐燕以南弃之。王师亟还,自失机会;可惜也。

  《龟鉴》曰:敌至宿、亳,王德得以破其营。敌至颍昌,岳飞得以杀其将。或捷于凤翔,或捷于宝鸡,或捷于扶风,又皆吴璘、杨政保蜀守蜀之功。而敌之回军直趋濠州,我诸将得以联兵制之。当是时也,无一人不勇,无一战不胜,盖不止有一月三捷之告。非敌前此不善战也,直以我师正锐,所向无前。吾观金将告乌珠曰:“今者南兵非昔日比。”而敌兵望见王师,且曰:“此顺昌旗帜也,亟爱避之。”除凶雪耻,此盖可乘之机也。抚机不发,何为也耶!

  庚子,赵鼎再责清远军节度副使、潮州安置。右谏议大夫何铸章再上,遂有是命。制略曰:“朋奸罔上,恶殆并于共、兜;专利擅权,罪实侔于杨、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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