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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高宗建炎四年(2)


  五月癸卯,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张汝舟特迁一官。初,上过明州,汝舟应奉简俭,粗能给足。至台州,而守臣晁汝为储峙丰备。论者以为扰民,乞行赏罚,以示好恶。及是进呈。范宗尹曰:“若黜汝为,则虑知原、宋煇皆当贬矣。臣观近岁宰相一罢,则凡经迁擢者悉皆摈斥,目为其党,不复进用,遂分彼此,更相憎嫉。”上曰:“朝廷人才,岂有易相一切进退?第以简俭褒汝舟,则好恶自明。如汝为辈,不必皆黜。”乃进汝舟一官,其实宗尹阴佑汝为,故有此论。

  甲辰,参知政事、权枢密院事范宗尹守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御营使。时江北荆湖诸路盗益起,大者至数万人,据有州郡,朝廷力不能制。盗所不能至者,则以土豪、溃将或摄官守之,皆羁縻而已。宗尹以为此皆乌合之众,急之则并死力以拒官军,莫若析地以处之。盗有所归,则可以渐制。乃言于上曰:“昔太祖受命,收藩镇之权,天下无事百有五十年,可谓良法。然国家多难,四方帅守事力单寡,束手而莫知所出,此法之弊也。今日救弊之道,当稍复藩镇之法,亦不尽行之天下,且裂河南、江北数十州为之,少与之地而专付以权,择人久任,以屏王室。”群臣多以为不可,宗尹曰:“今诸郡为盗据者以十数,则藩镇之势骎骎成矣。曷若朝廷为之,使恩有所归?”上决意行之,遂以为相。宗尹时年三十三,自汉、唐及国朝宰相,未有如是之年少者。

  丁未,金左副元帅宗维与诸军分往山后草地避暑。先是,大同尹高庆裔自东平还云中,言推戴刘豫之意,宗维复令庆裔驰至东平问豫可否,豫阳推张孝纯。宗维报曰:“戴尔者河南万姓,推孝纯者独尔一人。难以一人之情而阻万姓之愿。尔当就位,我当以孝纯辅尔”。其议遂决。宗弼自江南还,屯六合县。

  庚戌,诏二省、枢密院官轮修时政记,以同班奏事故,革旧制也。

  辛亥,上谓大臣曰:“从班人极少,卿等当共议,务取其实,不厌多也。今乘舆服御悉从简俭,除一省郎,未至甚费,苟得其人,其利溥矣。”范宗尹曰:“用人之法,须择可为执政者方除从官,可为从官者方除省郎,则选精而真材出。”上曰:“善。”统领赤心军马刘晏与戚方战于宜州,死之。

  壬子,金人焚建康府,掠人民,掳财物,自静安渡宣化而去。时宗弼屯六合县,金之辎重自瓜步口舳舻相衔,至六合不绝。淮南宣抚司右军统制岳飞闻敌去,以所部邀击于静安,胜之。夜,有赤云亘天,其中白气贯之,犯北斗及紫微,由东南而散。殿中侍御史沈与求言:“此天爱陛下,出变以示警也。愿陛下随宜措置,略修宗庙陵寝之祀。又天子所在谓之朝廷,今号令出于四方者多矣,尽假便宜,即同圣旨,然其大者,虔州一朝廷,秦州一朝廷,号令之极,至为诏矣。愿修约便宜事件,度其缓急时罢行之。防守者,国家之大计也,愿采择群臣之议,择其便宜,断自圣心,汲汲行之。论相者,天子之职也,愿以所属意之臣亲制宸翰,祷于天地,占而用之,仍举行开宝故事,使参知政事得与宰相轮日知印。”又论刘光世军名及罢浙西预借苗米、置诸军功罪簿等事,诏三省以次施行。

  癸丑,同签书枢密院事张守参知政事,御史中丞赵鼎签书枢密院事兼权御营副使。自黄潜善、吕颐浩继相,凡兵政悉隶御营使司。事权既分,又再经大变,文移纷乱。至是,枢密未置长,而同知院事周望在临安。鼎始检故事举行,以正西府之体。

  甲寅,金人陷定远县,节制淮南军马闾勍为所执,至南京,欲降之,不可,遂怒,敲杀之。统制官巨师古与戚方战于宣州城下。方三战三败,遂引去。

  乙卯,参知政事王绹提举万寿观兼侍读。始宗弼渡江,和州兵马都监宋昌祚权领州事,率军民固守,逮敌北归,击破之,昌祚与权通判唐景、历阳令蹇誉、司户徐兟、历阳尉邵元通皆死。

  丁巳,宰执拟呈海州东海县李彦先遣人至行在奏闻登、莱积粟颇多,欲就委彦先用海舟转输,以助军食。上曰:“登、莱诸州自道路榛梗不及,今既未能厚加抚恤,乃反责其积粟以输行在,于理未安。”辅臣退,曰:“圣虑高远,非群臣所及。”

  戊午,诏复置推尚书六曹侍郎如元祐故事,满二年为真,补外者除待制,未满除修撰。时宰相范宗尹建言:“自崇宁罢权侍郎之后,庶官进用有不可任以给舍者,则正除侍郎,超躐太甚。请复旧制,以待资浅新进之人。”故有是命。初,上在明州,诸班直为乱,既诛其为首者,遂废其班。及还会稽,乃命御前亲军统制辛永宗更选兵三百入直殿檐,然皆乌合之众。至是,赵鼎因奏事,言:“祖宗于兵政最为留意,盖自艺祖践祚,与赵普讲明利害,著为令典,万世守之,不可失也。昨明州班直缘诉事纷乱,非其本谋,乃尽废之,是因咽而废食。今诸路各总重兵,不隶三衙,则兵政已坏,独卫兵彷佛旧制,亦扫荡不存,是祖宗之法废于陛下之后,臣甚惜之。”上悟,寻复旧制。

  壬戌,诏行在职事官及厘务官子弟并赴国子监别试。

  癸亥,陈桷提点福建路刑狱公事。桷尝为尚书郎,以学行称。范宗尹奏:“今所除用多儒生,欲兼用才吏,以备缓急使令,故不留桷行在。”上曰:“才吏亦不可无,但勿令太多。前吕颐浩当国,纯用掊克之吏,如变卖度牒、计置钱物,虽有宽恤之名,而实皆掊克也。”

  臣留正等曰:甚哉掊克之吏之为斯民害也。盖其处心积虑,惟在于损下益上,凡可以取于民者,虽剥肤槌髓,无所不为,而民之咨怨,初不遑恤之人也,其可加之斯民之上乎?

  诏河南北、陕西、淮南流寓士人,许于所在州附试,每二十人解一人,仍召文臣二员委保结,除名罪所保毋得过二人。

  甲子,诏曰:“周建侯邦,四国有藩垣之助。唐分藩镇,北边五金鼓之虞。永惟凉渺之资,履此艰难之运,远巡南国,久隔中原,盖因豪杰之徒,各奠方隅之守。是用考古之制,权时之宜,断自荆淮,接于畿甸,岂独植藩篱于江表,盖将崇屏翰于京都。欲隆镇抚之名,为辍按廉之使。有民有社,得专制于境中;足食足兵,听专征于阃外。”诏词,直学士院綦崇礼所草也。先是,范宗尹言:“从官集议分镇事宜,请以京畿、淮南、湖北、京东西地分并分为镇,除茶盐之利国计所系,合归朝廷置官提举外,他监司并罢,上供财赋权免三年,余令帅臣移用。管内州县官许辟置,知、通令帅臣具名奏差,朝廷审量除授,遇军兴,听从便宜。其帅臣不因朝廷召擢,更不除代。如能捍御外寇,显有大功,当议特许世袭。”始宗尹等议即令世袭,上曰:“未须尔。”辅臣奏:“江北残破,若不许世袭,恐不能守。”上曰:“便令世袭恐太重,俟其保守无虞,然后许之。”宗尹曰:“当如圣训,臣等虑所不及。”

  《大事记》曰:自范宗尹裂诸路为镇抚使,而李成敢于犯江浙,桑仲敢于窥蜀。绍兴以来,虽李成摧破张用,招安李允文革面,而孔彦舟据鄂,马友据潭,范汝为据建州,杨么据重湖,曹成、李宏在湖南、江西之间,邓庆、龚富剽掠南雄、英、韶诸郡,而内郡之民皆盗矣。

  同知枢密院、淮南两浙宣抚使周望以脱身先遁,致换苏、杭,降秘书少监分司、衡州居住。

  乙丑,知楚州兼管内安抚使赵立为楚泗州涟水军镇抚使兼知楚州。时宗弼自六合归屯于楚州之九里径,欲断立粮道,立大破之。先是,刘豫在东平,遣立故人葛进等赍书诱立令供赋税,立大怒,不撤封斩之。已而又遣沂州举人刘偲持旗榜招立,具言金人大军且至,必屠一城生聚。立令将出就戮,偲大呼曰:“公非吾故人乎?”立曰:“吾知忠义为国,岂问故人耶!”趣令缠以油布,焚死市中,且表其旗榜于朝,由是忠义之声倾天下,远迩向风下之。

  戊辰,诏诸路帅臣见带制置使及渚州守臣带管内安抚使者并罢。

  己巳,布衣程康国上书论分镇十事。其一言四邻有警,令即应援。上谓大臣曰:“此意虽出于布衣,若朝廷行之,人岂知其为布衣之言?”张守曰:“使人知其出于布衣之言,乃朝廷美事也。”遂批旨行下。

  庚午,初,张浚之入蜀也,朝议大夫王庶以失守得罪,即前途迎见之。浚以为参议官,与偕行。庶俄以母丧去。至是,桑仲颇窥兴元而上行,未至,浚度诸将无可用,乃起庶故宫知兴元府兼利路安抚使。刘超据荆南府,分众犯峡州。兵马钤辖渠成与战,为所杀。超遣彭筠犯复州,欲取鼎、澧以窥湖南、二广。

  ◇

  六月辛未朔,诏侍从、台谏同衙诸军统制并赴都堂集议驻跸事宜,有未尽者,许实封以闻。

  癸酉,合江南两路转运为一司。衡州居住周望再责昭化军节度副使、连州安置,望竟卒于贬所。

  甲戌,以宰相范宗尹兼知枢密院事,罢御营使。议者以为宰相之职无所不统,本朝沿五代之制,政事分为两府,兵权付以枢密。比年又置御营使,是政出于三也。望罢御营司,以兵权归之密院而宰相兼知,庶几可以收兵柄,一赏罚,节财用。于是罢御营使及官属,而以其事归枢密院,为机速房焉。自庆历后,宰相不兼枢密者八十余年,其复兼盖自此始。监察御史万格为枢密院检详诸房文字,始除检详官也。

  乙亥,诏六品以上官及初改京官并给告,升朝官以上给敕,初授官人给绫纸。自渡江,惟侍臣给告,至是渐复之。

  丁丑,戚方犯安吉县,诏浙西江东制置使张俊往捕之,仍命统制官岳飞听俊节制。

  戊寅,诏御前五军改为神武军,御营五军改为神武副军,其将佐并属枢密院。

  庚辰,命串臣范宗尹提举详定重修敕令,参知政事张守同提举。先是,有诏以嘉祐、政和敕令格式对修成书,至是始设官置局,命大理寺及见在敕局官就兼详定、删定等官,仍召人言编敕利害。逾年乃成。钟相之败,其党杨华、杨太等聚众于龙阳。太年幼,楚人谓幼为么,故以么目之。和州进士龚楫率民丁袭金于新塘,为所杀。敌之得历阳也,有士人蒋子春者平日教授乡里,敌见其人物秀整,喜,欲命之以官,子春怒骂,为所杀。

  辛巳,用宰相范宗尹请,申命有司讨论崇、观以来滥赏,皆厘正之。自越州驻跸以来已收使人,令吏部拘收付身毁抹。右正言吴表臣论:“近臣不以县令为重,故为令者政多苟简而民受其弊。愿择可用之人,必先使为县令,顾其才诚可用,则必有善政以惠斯民,纵或不能,亦必强勉为善,以期他日之获用矣。夫天下者,积诸县而为之者也。县令皆得其人,天下岂有不治?”辅臣进呈,上曰:“祖宗谨守资格,必两任县令以至守倅,然后内为郎,外为监司,又择其贤者然后为侍从。”范宗尹曰:“大凡进用不必甚骤,久于其职,然后究知利病,而奔竞之风息。”楚州镇抚使赵立引兵攻金人孙村浦寨,不克而还。

  壬午,执政奏以潘良贵提点荆湖南路刑狱公事。上曰:“良贵顷为谏官,与袁植皆劝朕诛杀。祖宗以来未尝戮近臣,故好生之德信于天下,若此必失人心。”赵鼎曰:“谏诤之职,尤不可以此导人主。”

  乙酉,诏皇兄忠州防御使安时权主奉益王祭祀。自仁宗以来,诸王后各以一人袭封,至渡江始废。权直学士院汪藻言:“今欲恤民,莫大于去贪残之吏。祖宗时吏犯赃者,无大小皆弃市,故人重犯法,官曹为清。今纵未能举祖宗之典,姑择其一二大者真决黥配,以戒其余。仍令台谏官以上岁举郡守一人,保其终身,如后奸赃,与之同罪,不得以自首原免,而郡守、监司于部内有赃吏不闻朝廷而为他人所劾者,罪亦如之,庶几斯民渐被实惠。”疏奏,诏坐条申明行下,其后卒施行如藻请。

  丙戌,吕颐浩为建康府路安抚大使兼知池州,刘光世为两浙路安抚大使兼知镇江府,朱胜非为江州路安抚大使兼知江州。

  戊子,诏遣使抚谕邵青、戚方以所部赴行在。时方引兵犯安吉县之上乡,浙西江东制置使张俊以兵讨之,会统制官岳飞追袭其后,方无路进退,始诣俊乞降。方上兵簿有马六百疋,所献金玉珠珍不可计。诏迁方武翼大夫,以其军六千人隶王燮军,俊因以方为裨将。时人为之语曰:“要高官,受招安。”

  己丑,枢密院进呈刘光世所获金人并签军状,参知政事张守曰:“光世谓签军不宜留,盖知吾山川险易,他日叛亡,恐为敌人乡道。”上曰:“此皆吾民也,不幸陷于敌兵,驱质而来,岂其得已?”守曰:“若分置军伍中,每队留一二人,岂能遽叛?”上以为然。

  辛卯,大理寺奏魔贼王宗石等款状,上曰:“此皆愚民无知,自抵大戮。朕思贵溪两时间二十万人无辜就死,不胜痛伤。”乃诛宗石等二十六人于越州市,其余皆释之。

  壬辰,侍御史沈与求言:“今日矫枉太过,尽循资格,贤愚同滞。”辅臣进呈,范宗尹曰:“苟有豪杰之士,自可不次擢用。若未得其人,不得不谨守资格。”上曰:“使有豪杰之士,虽自布衣擢为辅相可也。前古固多,但本朝未有耳。今士大夫并进,若未能考详其实,不若姑守资格。”中书门下奏行在仰食者众,仓廪不丰,请委诸路漕臣及秋成和籴。诏广东籴十五万斛,并储之漳、泉、福州;浙西以银十万两、钱十万缗籴之,储于华亭县;浙东以银十万两籴,储于越、温、台州。应属郡非茶盐及朝廷寄桩钱,皆许为籴本。诸统兵官非有制书而擅取及所在州擅与之者,皆从军法。置枢密院干办官四员。初,和安大夫致仕王继先以覃恩,特换武功大夫,落致仕。给事中富直柔奏:“继先以伎术杂流而易前班,则自此转行更无拘碍,深恐将帅解体。”上览奏,谕辅臣曰:“朕于言无不从,但顷冒海气,继先诊视,实有奇效。可特令书读。”直柔再奏:“外议谓医官用药有功,自当于本色官迁之。武功大夫,昔之皇城使也,惟有战功、历边任、负材武者乃迁,无是三者,虽入仕日久,不以轻授。伏望陛下思名器不可假人之意,特加爱惜,以塞乱源。”是日进呈,上曰:“继先初未尝有请,出自朕意。直柔能抗论不挠,朕当屈意从之。”议遂寝。

  史臣曰:以一人临天下,其势常信。不以一己之私胜天下之公,则其义当屈。圣人不恃其信者而尝畏其当屈者,此所以立于无过之地也。

  丁酉,郭仲威犯镇江,诏统制官岳飞以所部击之。

  己亥,朝散郎江跻为监察御史。跻入见,论天变事甚悉。上以其有史学,他日,谓大臣曰:“今士大夫知史学者几人?此皆王安石以经义设科之弊。”范宗尹曰:“安石学术本不至是,由蔡京兄弟以绍述之说敷衍枝蔓,浸失其意。然自非卓然特立之士,鲜不为误者。”上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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