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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奉密旨权阉出都 惊耗问慈闱肇衅(1)


  却说西太后重任曾国藩,令他督师剿捻。自同治四年夏季起,至五年秋季,相距一年有余,捻众驰突如故。国藩沿运河筑墙,为圈捻计。捻酋张总愚、任柱、赖文洸等,分路冲突,竟把防墙毁去,由山东窜河南。台官以国藩师久无功,交章弹劾。国藩本是个忧谗畏讥的人物,遂上疏告病。自称精力已衰,不堪任重,愿即降为散员,留营效力。两宫太后先尚慰留,经国藩再三固请,乃令他推贤自代。想都是西太后主张。

  国藩遂疏荐李鸿章视师徐州,并荐他胞弟曾国荃由湖北巡抚任内,移驻襄阳。奉旨准奏,唯仍令国藩回督两江,筹济饷械。国藩固辞不获,方返至江宁,与李鸿章替换职任。鸿章接着办捻。萧规曹随,仍用曾国藩的老法儿,随堵随剿。捻酋任柱、赖文洸窜逐东方,叫作东捻;张总愚拥众而行,叫作西捻。鸿章督师河南,先将东捻驱至山东,圈入胶州、莱州间,四面聚攻,任、赖二酋恰也狡猾得很,竟被兔脱。只是势焰已衰,部众零落。任柱走至日照县,被官军大杀一阵,身中枪伤,其下潘贵升,生了异心,刺杀任柱,函首乞降。赖文洸南走扬州,也被官军前后夹攻,束手成擒。眼见得东捻告平,红旗报捷了。李鸿章以下诸将,俱受厚赉;连曾国藩也升任体仁阁大学士,赏加一等云骑尉世职。大众无不喜悦,争颂两太后鸿恩。西太后实居大半。

  独西捻张总愚,甚是猖獗。既窜入陕西,复自陕西入山西、直隶,直逼畿南。是时陕甘总督左宗棠,正尾追西捻,入直隶境。朝旨遂命他总统直隶诸军;又命李鸿章驰军会剿;京畿一带由恭亲王奕訢,会同神机营王大臣设防。恭王奏饬诸帅一月平捻。期满,捻尚未平,左、李俱受谴。李鸿章复建蹙捻海东之计,迫张总愚于茌平,圈入黄河、运河间。总愚进退无路,投水死。西捻又平,免不得又有一番懋赏。恭亲王奕訢,暨文祥、宝鋆、沈桂芬诸军机大臣,均因赞赏出力,得邀特赏;李鸿章升任协办大学士;左宗棠亦得加赏世职。

  自两宫太后训政以来,至此七年,把连年扰乱的发、捻一并荡平。东太后固是喜慰,西太后尤觉愉快。内外诸臣工,统晓得朝廷行政全由西太后主持,越发歌颂不止了。好算得福如东海。

  只陕甘尚有回匪蠢动,未尽告靖。左宗棠乘便入觐,召对时,由西太后殷殷垂询,宗棠奏称限期五年,定可报绩。西太后商诸东太后,命他即日去陕。宗棠受命,风驰电掣而去。是冬左宗棠即收服回匪董福祥,越年春,又大破回酋白彦虎,逐出陕境,进军甘肃,露布日驰。

  西太后因诸事顺手,朝政清闲,免不得居安思逸,因乐寻欢。这个小安子希旨承颜,素知西太后最爱戏剧,索性就西苑中造了一座戏园,招集梨园子弟,整日演戏。西太后看到出神,有时也扮着戏装,闲游消遣。徐娘半老,丰韵犹存,仿佛是月里素娥,图中大士。寓贬于褒。小安子日夕随着,寸步不离。岂亦张昌宗、张易之之流亚耶?语中用日夕二字,得毋唐突西施!

  此时同治帝年已成童,颇喜冶游。虽有倭仁、徐桐、李鸿藻等,在弘德殿授读,究竟教授皇帝不比那民间私墊,可以任情威吓,鞭詈交施,所以,这位同治帝每日读书听讲,不过两三时间。除此以外,常与那亲王子弟击球蹴踘,或令随身太监导游都市,微服往来。小安子常密报西太后。西太后爱子情深,总不免多言劝导。同治帝听得不耐烦,当面不好违忤母后,暗中恰深恨小安子。平时尝取一泥人,用小刀斫断首级,并怒指道:“你还敢摇唇鼓舌,播弄是非么?”皇帝固不宜微行,只小安子何不当面谏阻?偏要密报西太后。这便是大奸似忠,大诈似信。

  旁侍的小太监尚未明同治帝的意思。只恭王儿子载澄,与同治帝最是莫逆,因此传将出来,方晓得他怀恨在心,乃有这般举动。

  偏这小安子巴结宫闱,尝语西太后道:“皇帝圣龄渐长,聪明的了不得。现闻性爱微行,都城中有花有酒,易动圣心,不如赶办大婚,防微杜渐为是。”

  西太后道:“我也这般想,但急切无此淑女,颇费踌躇。”

  小安子道:“员外郎凤秀有一女儿,听说德容俱备,若选立中宫,定能母仪天下。”想是暗得贿托。

  西太后道:“年龄如何?”

  小安子道:“比皇上约差一二岁。”

  西太后道:“且与东太后商议,再作计较。”

  小安子道:“民间婚嫁也须先时筹备,况皇上大婚,理应于数年前筹办起来。如督制龙衣,采织缎匹等事,均应提早赶办。”

  西太后道:“近来苏杭两处的织造,统是照例敷衍,所进呈的衣服,并没有什么出色。”厌故喜新。

  小安子忙接口道:“闻得粤东绣工异常精致,何不派人采办?”

  西太后道:“派谁去?”正要你说此语。

  小安子道:“总要派―个精细的人去干这事,方能配合身材,适中程度。不但皇上大婚的龙衣要格外仔细,就是太后平日服用亦须精办几件方好。”

  西太后素爱时装,听着这语,愈觉中意。便道:“派别人去恐没一人像你精细,派你去又是不便,奈何!”要西太后自己道出,小安子真乖刁。

  小安子道:“奴才虽是粗鲁,此事还能办得。未知何故不便?”

  西太后道:“你不闻本朝祖制么?祖制是宫监不得离都。”

  小安子道:“太后便是老祖宗,要怎么办便怎么办。若事事受着牵制,还办得什么事情?”

  这句话若从别人道出,定要受西太后严斥,独小安子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西太后偏与他有缘,竟慨然俯允说:“你要去也是不妨,唯须秘密才是,休得沿途罗唆。”这是受激而来,不要看作俯允。

  小安子忙跪倒谢恩。西太后又嘱咐他快去快来,小安子连声遵旨。拜辞太后,即日整装出宫。

  都门里面尚守着西太后的密谕,不敢声扬,一出都便是天髙皇帝远,由他作福作威。他乘着两艘太平船,船上悬着大旗,中绘一日,日中又绘着三足乌。何不绘独角兽!

  两旁列着许多旗帜,不是画龙,就是画凤。船内随从多人,一半是妙年的妖童,一半是绝色的少女。既是太监,需此何为?

  调丝品竹,音韵悠扬,所过地方,两岸观者如堵。地方官差人探问,答称奉旨南下,督织龙衣。看官,你想这位声势煊赫的安钦差,那个不前来趋奉呢?小安子不待勒索,已是金帛满前,腰缠十万。好一个美差。

  自直隶至山东,正是新秋时候,天高气爽,水净山明。小安子骋目舒怀,格外高兴。到了七月廿一日,适值小安子生日,在船中大开筵宴。上座设着西太后所赐的龙衣,阖舟男女依次拜祝。要拜死了。

  拜毕,小安子高踞上座,左男右女,侍坐承欢,玉软香温,纸醉金迷,足足的乐了一整日,方才撤肴。

  一帆风顺,又隔数天,这日到了泰安县地方。夕阳在山,方拟停泊,忽后面来了好几只快船,船头立着一个军装打扮的武官,高声喝道:“前面是否安钦差的坐船?”

  这边水手即叱道:“不是安大人坐船,是那一个!你们大惊小怪做什么?”

  语未毕,但听武官答道:“既是安钦差,有事要见。”

  水手不知他是什么来头,还想呵叱,乃船内小安子,已经听见,便道:“外面何故喧哗?”

  当由侍从查明,据实回报。小安子暗想道:“难道此处地方官送赆仪来么?”休再妄想。

  便道:“船且少住,容他进来。”

  不一时,那武官带领兵弁数十名入舱,向着小安子拱手道:“你就是安钦差么?”

  小安子不禁发怒道:“何物武夫,毫不知礼!”

  武官道:“我是山东总兵王正廷,奉抚宪命邀你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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