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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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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瑟的意识从远方渐渐回到他的身体。意识其实有点不情愿,因为它在那儿过得可不太好。慢慢地,略微有点紧张地,它进来了,回到它正常的位置上。 阿瑟坐起来了。 “我在哪儿?”他说。 “罗德板球场。”福特说。 “哦好。”阿瑟说。他的意识又随着一口气溜出去了。他的身体则咚地一声倒在草地上。 十分钟后,喝下一口护理帐篷里的茶,血色渐渐重返阿瑟憔悴的脸上。 “感觉如何?”福特说。 “我到家了。”阿瑟沙哑地说,他闭上眼睛,贪婪地吸着茶的水汽,就好象……嗯,正如阿瑟所想,就好象它真的是一杯茶。而它的确也是。 “我到家了。”他重复着,“家。这里是英格兰。这是今天。噩梦结束了。”他再次睁开眼,发自肺腑地笑了,“我在我自己的地方了。”他深情地低语道。 “有两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福特隔着桌子扔给他一份《卫报》。 “我到家了。”阿瑟说。 “是的。”福特说,“一件是,”他指着报头的日期,“地球将在两天之后被毁灭。” “我到家了。”阿瑟说,“茶,”他说,“板球,”他开心地接着说,“割过的草坪,木头长椅,白色亚麻夹克,罐装啤酒……” 慢慢地,他注意到了报纸。他轻轻皱着眉头,歪了歪脑袋。 “我见过那个。”他的目光游移到日期上,福特正懒洋洋地敲着这个日期。阿瑟的脸僵住了几秒钟,然后他的面部表情开始扭曲,就像春天到来,北极地区大片的浮冰之间那种壮观的碰撞和碎裂一样。 “另一件,”福特说,“就是你胡子上好象有块骨头。”他把茶端了回去。 在护理帐篷之外,阳光正照射在快乐的人群身上,照射在白色的帽子和红色的脸庞上,照射在冰棍上,烤化了它们。它还照射在因为冰棍融化、从棍子上掉了下来而大哭的孩子的泪珠上。它照射在树上,它使挥来挥去的板球拍闪闪发光。它照耀着那个超级不同寻常的、停泊在助视屏后面的物体,而且似乎没人注意到这个物体。它照耀在从帐篷里向外探头探脑的福特和阿瑟,两人正查看周围的情况。 阿瑟在发抖。 “也许,”他说,“我应该……” “不行。”福特犀利地说。 “什么?”阿瑟问。 “不要试着给在家的自己打电话。” “你怎么知道……?” 福特耸耸肩。 “可是为什么?”阿瑟说。 “那些给自己打电话的人,”福特说,“都没得到什么好处。” “可是……” “你看吧。”福特说。他拿起一个虚拟的话筒,虚拟地拨了一个号码。 “你好?”他对着虚拟话筒说,“是阿瑟邓特吗?啊,你好,是的。这里是阿瑟邓特。别挂断。” 他失望地看着虚拟话筒。 “他挂断了。”福特耸耸肩,把虚拟话筒轻轻地放回虚拟主机上。 “这不是我第一次行为反常。”他补充道。 阿瑟的脸上,一种更加郁闷的表情代替了原本郁闷的表情。 “所以我们没有衣锦还乡……”他说。 “我们甚至不算是,”福特补充道,“衣毛巾还乡。” 比赛还在继续。投球手先是大步迈向三柱门,然后是小跑,然后开始拔腿狂奔。一瞬间,他的手脚一齐爆发出巨大的力量,随着他的动作,一只球飞了出来。击球手身子一晃,奋力一击,把球打到了助视屏之外。福特的双眼跟随着球的轨迹转过去,瞬间突然颤了一下,然后僵在那了。福特又顺着球的轨迹转了一遍,他的眼睛又抽搐了一下。 “这不是我的毛巾。”阿瑟一边在他的兔皮袋里翻,一边说着。 “嘘。”福特说。他的目光处于高度集中状态。 “我有条高尔加非洲人的运动毛巾,”阿瑟继续说,“是蓝底子上有黄色星星的。不是这条。” “嘘。”福特再次说道。他闭上一只眼睛,用另一只看着远方。 “这条是粉色的,”阿瑟说,“不是你的,对吧?” “我希望你别再提你的毛巾了。”福特说。 “这不是我的毛巾。”阿瑟坚持道,“我就是想说……” “我就是想说,请你别再说了。”福特恼怒地低吼道,“马上。” “那好吧。”阿瑟把毛巾塞回他那缝制粗劣的兔皮袋。“我知道这从整个宇宙的角度来看并不重要,只不过有点怪而已,就这样。一条粉色的毛巾,突然代替了我的蓝底黄星星毛巾。” 福特此时的行为变得相当怪异。或者说,并不是变得怪异,而是变成以另一种方式来怪异。这种方式和他一般怪异的时候都不同。他的手飞快地在脸前挥动,完全不顾周围人惊讶的目光;有时猛地一弯腰,躲在别人身后;有时又在别人后面跳上跳下,然后又呆立在那,不停地眨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又凝神屏息,慢慢地、蹑手蹑脚地向前靠近,就像一只干热草原上的猎豹,不敢确定前方半里处是否真有半罐猫粮放在那。 “这也不是我的袋子啊。”阿瑟突然说道。 福特高度集中的精神被破坏掉了。他愤怒地转向阿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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