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卫斯理全集 > 转世暗号 | 上页 下页


  一番话词正意严,说得全场,鸦雀无声。七叔就在这时,一撩衣襟,带着那只长盒,身形上拔,“嗖”地一声,便已飞身上梁。

  族中武风极盛,几乎谁都在武术上下过点功夫。七叔露了这么一手,一时之间,掌声雷动。

  七叔并不是整个人都上了正梁──正梁之上,既然是神圣的所在,若是整个人都上去,就大不敬了。他只是一手搭住了正梁,一手举盒,放到了正梁之上,然后一松手,飘然而下,落地无声。

  他落地之后,向各人拱手:“远行疲倦,不陪各位了,七日之内,若有远客来,一概由我应付就是。”

  他一再提及会有“远客”来,却又不说明是何等样人,更是叫人好奇心大发。

  他说着,过来拉住了我的手,就一起向外走去,我本来就打算借故跟他离去,唯恐长者不允,这一下,更是名正言顺之至了。

  七叔在大屋角落处的一个院子中独居,这院子平时很少人来,七叔不在的时候,也就空着。院中种了许多竹子,绿荫森森,很是幽静。

  (这院子,后来由我师父王天兵居住。我师父王天兵是一个极神秘的人物,是我武术的启蒙,他也是由七叔带来的──这些事,我都会记述在《少年卫斯理》中。)

  还没有进院子,我就急不及待地问:“七叔,那只手掌,究竟──”

  谁知一反常态──七叔本来,最喜欢我问各种问题,越古怪越好,但这次他打断了我的话,沉声道:“莫问真伪,莫问。”

  我有点不服气,还是问了一句:“为甚么?”

  七叔有好一会不出声,这才道:“因为我也不知道。”

  他顿了一顿,又道:“真假、虚实,其实都是一样的,当是真的就真了,当是假的就假了,当是虚的就虚了,当是实的就实了!”

  我在向各人叙述到这里时,伸手在脸上重重抹了一下:“当时七叔说得很认真,可是我却根本不懂!”

  红绫急问:“现在明白了?”

  我笑了一下:“还是不明白──据说,若是明白了,那就是大彻大悟的境界,立地成佛了!”

  七叔的话,类似“佛偈”,含有似是而非的哲理,谁都会说,容易得很。听的人也大都不求甚解,最多兴一时之感叹;或略有所悟,绝少真有人真去深究──如果真要研究何以把假作真时假就会真,那是一辈子也弄不明白的事。

  我们之间,白素和我,自然懂得这个道理,温宝裕也明白,只有红绫,从未接触过这类偈语,虽然她的知识丰富之至,可是我转述的那几句话,却听得她目瞪口呆,不住的摇头,不明其中的深意。

  白素唯恐她想得入魔,忙道:“孩子,这种话,当不得真,不必去细想。”

  红绫却道:“当不得真,那就是假的了,可是假的又可以当真的,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令气氛轻松:“就是那么一回事,说的人故意要令人不明白。”

  红绫毕竟单纯,听了信以为真,“哈哈”一笑,不再去深究了。

  当时,我等七叔说完,就十分肯定地说了一句:“当然是假的,那手掌看起来太像是真的了,所以是假的。”

  话一出口,我发现越说越糊涂了,就再自我解释:“我的意思是,那手掌看来像是活的一样,像长在人身上一样,所以当然是假的。”

  因为太像真的,太像活的,所以当然是假的。这种说法,听起来有点拗口,但却能说明事实──一只离开了人体的手掌,保存得再好,也不可能和长在人体上一样,所以它是假的。

  我当时,对自己能有这样的分析,感到很得意。七叔却没有说甚么,只是在我的肩上拍了拍。

  当晚,七叔表现得很沉默,和往日滔滔不绝不同,只是喝闷酒,我陪他喝了几杯,他打发我走:“去睡吧,过两天,或许有热闹看。”

  我问了一句:“可是有远客来?”

  七叔皱着眉,并没有回答,我再问:“来的会是何等样人?”

  七叔吸了一口气:“不知道,只知道一定会有人来!”

  我少年老成,劝七叔:“常言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七叔要小心!”

  七叔笑了起来:“我会应付,我要是应付不来,还有你帮我呢!”

  这句话,令我飘飘然,受用之至,全然没有想到,我又能帮七叔甚么呢?

  第二天,是大年夜,过年气氛极浓,我一天没见到七叔,到那院子中去了几次,积雪把竹子都压弯了,发出吱吱声,他像是不在。往常,我一进院子,他就知道,就会叫我进去,他不出声,我生怕打扰了他,也就不敢深入了。

  再一天,大年初一了,族人在大堂团拜,一批一批的人来来往往,几个长老坐着等人行礼,七叔本来也应该在内的,但是他没有出现。

  进入大堂的人,目光都不免在大梁之上停留一会,神情既疑惑又崇敬。

  爆竹声此起彼伏,人人讲话都要提高声音,所以过年总是闹哄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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