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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年皱了皱眉,匆匆道:“我实在已问得够清楚了,我是说——”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你快去吧,不然,你母亲再叫几下,这座三十多层的建筑物,可能被她的叫声震坍。”

  那少年苦笑了一下,转过身,向他的母亲走了过去,一辆由司机驾驶的大房车驶了过来,他们两母子上了车,车子驶了开去。我看到那少年在车中向我挥着手,可是他的母亲却用力将他挥着的手,拉了下来。

  我倒很有点感触,那个叫“阿宝”的少年,有他自己的想法,可是他的母亲!他虽然生长在一个十分富裕的家庭之中,可是不一定快乐,至少,就没有甚么人可以和他讨论他心中古怪的想法。

  我慢慢站了起来,望着喷水池,又把那少年刚才的问题想了一遍,仍然不明白他想了解甚么。他问的是:是不是每一个空间中,都充满了我们看不到又不了解的东西?这种说法,相当模糊,甚么叫“看不到又不了解的东西”?几乎可以指任何东西!譬如说,空气中的细菌,看不见,也不见得对之有多少了解。细菌或者还可以通过显微镜来看,有形体,空间之中,有更多没有形体的东西,如电波、无线电波,等等。或者没有形体的,就不能称之为“东西”;那么,他究竟是指甚么而言?我在回家途中,还是一直在想。他迫切想在我这里得到一个疑问的答案,而我未能满足他,这多少使我感到歉然。

  回到了家中,我和白素谈起了这少年,白素想了片刻:“少年人有很多奇妙的想法,而又没有一个系统的概念,所以无法化为语言或文字,使别人理解他们究竟在想甚么。”

  她停了一停:“我们也都曾经过少年时期,你在少年时,最想甚么?”

  我吸了一口气:“在我们那个时代,少年人的想法比较单纯,我只想自己会飞,会隐身法,做一个锄强扶弱的侠客,你呢?”

  白素用手托着头,缓缓地道:“我只想知道,宇宙之外,还有甚么。”

  我伸了伸舌头:“真伟大,这个问题,只怕十万年之后,也不会有答案。”

  白素低叹了一声:“人生活在地球上,地球是宇宙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可是人的思想,却早已在探索宇宙究竟有多大、宇宙之外是甚么?谁说人的思想受环境的约束限制?”

  我也大为感叹:“当然,人的思想无限,就像宇宙无限一样。”

  和白素说了一会,仍然不知道那少年想弄明白甚么,自然,我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要做,对于一个少年人词意不清的问题,不可能长久搁在心上,没有几天,我就忘记了这件事。

  大约是在七八天之后,那天晚上,我遇到了一件难以形容的事,为了那件事,花了我将近一下午时间。到我回家时,车子驶到住所门口,就看到了一辆大房车停在门口,我知道有客人来了。

  这时,我正为了那件事,作了许多设想,由于事件的本身有点匪夷所思,弄得头昏脑胀,不想见客人,所以我考虑了一下,是不是停了车之后,从后门进去,就可以避不见人。

  可是就在这时,门打开,白素听到了车声,知道我回来了,她在门口,向我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进去。我下了车,走向门口,心情十分不耐烦:“甚么人?我不想见人。”

  白素笑了一下:“一对夫妻,只怕你非见不可,他们指控你教唆他们的儿子偷盗。”

  我呆了一呆,我甚么时候教唆过别人的儿子偷盗?一面想,一面走了进去,一眼就看见到了那个美丽的女士,不见十多天吧,她的体重,好像又大有增进。要命的是她还不知道,穿了一件太窄的鲜绿的衣服,看起来十分怪异。

  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中年人,看起来很老实木讷,双手紧紧握着,愁眉不展。

  看到了那美丽的女士,我就想起那个少年,难道是那少年去偷了人家的甚么东西?

  如果我不是有事在身,倒可以帮他们劝那少年一下,可是如今,我被那件怪事,正缠得头大如斗,没有兴趣来充当义务的少年感化队员。

  我向他们看了一眼,就径自走向楼梯,那男人站了起来:“卫先生,我是温大富,温宝裕的父亲。”

  我心中咕哝了一句“关我甚么事”,脚已跨上了楼梯,头也不回:“我们好像并不认识,对不起,我有事,没有空陪你。”

  一面说着,一面已经走上了楼梯,温先生没有说甚么,可是温太太却叫了起来:“阿宝说,是你教他偷东西的,卫先生,你可太过分了。”

  这位女士虽然美丽,可是她的话,却真叫人无名火起,我仍然向上走着,一直等上了楼梯,我才转过身来,直指着门口,喝道:“出去。”

  我没有在“出去”之上,加上一个“滚”字,那已经再客气也没有了。

  那位女士霍地站了起来,仍然维持着那样的尖声:“我们可以报警。”

  我真是忍无可忍:“那就请快去。”

  我当然绝不会再多费唇舌,立刻走进了书房,把门关上。

  在这里,应该先叙述一下那件无以名之的事。因为这件事,总比一个出身富裕之家的少年偷东西,而少年的父母在慌乱之余,胡乱怪人这种事要有趣得多了。

  而且,我确信白素可以对付那一双夫妻,要是他们再不识趣的话,白素可以把他们在半秒钟之内摔到街上去。

  事情发生在中午,我正在书房里,查阅一些有关西伯利亚油田的资料,那是苏联的一个大油田,石油产量占全苏产量一半以上——我为甚么忽然会查起这个油田的资料来,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在那时候,放在抽屉中的一个电话,响了起来。我有一具电话,放在抽屉中,这具电话的号码,只有几个极亲近的朋友才知道,所以只有他们才会打电话给我。我拉开抽屉,取起电话来,却听到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请问卫斯理先生在不在?”我皱着眉头,应了一声:“你是——”

  一面问,一面心中已极不高兴,不知道何以这个电话号码会到了一个陌生人的手里。

  那边那声音忙道:“我姓胡,是张坚张先生叫我打电话给你的。”

  我立时“哦”地一声,张坚,那个长年生活在南极的科学家,是我的好朋友,他最难联络,就算几经曲折,电话接通了他在南极的研究基地,也十次八次都找不到他。

  张坚通常会往远离基地的冰天雪地之中,或者在一个小潜艇中,而这个小潜艇,又在南极几十尺厚的冰层之下航行,甚至于没有人知道他是不是还会活着再出现,因为他的行动,每一秒钟,都可以有丧生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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