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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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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另有所思,所以只是唯唯以应。我想的是,猜王大师,竟是如此了不起的牺牲者,这是我从未料到过的事。我自信,我的脑子之中,大抵也没有甚么病毒侵入,至少,绝对没有奴性病毒,也不会有“人奸病毒”,但若是要我把自己的脑子献出来,供公主作研究,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事! 而猜王大师却这样做了,在公主拒绝他多次之后,他仍然这样做,要知道,他的牺牲,决不是立刻可以见功的事,公主的研究,虚无飘渺之至,穷她一生之力,可能一点结果也没有! 这种牺牲精神,比较起丑恶行为来,又实在太伟大了。我想,这种行为,有无可能,也是受某种病毒的控制? 如果是,那么,病毒和细菌一样,也有“好”、“坏”之分了? 例如,葡萄球菌,当然有害,是“坏”的菌,但青霉素,却是“好”的,可以消灭“坏”的。 如果能把“好”的病毒提炼出来── 那就变成了药,可以医治人类各种乖戾丑恶狂暴行为的药! 当时,在听了公主说明了情由之后,我、蓝丝和田活三人的反应不一。 我想到了猜王大师的行为,太伟大了,固然,在人类历史上,不少同类伟大行为的例子,但是我以为,只怕那也不是人类的本来行为,所以我才想到了可能有两种病毒的存在。 而蓝丝则只是木然站立,她并没有甚么特别悲痛的神情,可是却泪如泉涌,她也不去抹拭,任由泪水在脸上纵横,以致流到了她的脖子上,由此可知,她内心的哀伤之深,已不是脸上的肌肉所能表达的程度了。 而田活,先是发怔,接着,便痛哭了起来,他开始时,还只是默默地哭,但到后来,就索性号啕大哭。他一面哭,一面捶胸顿足,显得伤心之至。 他的这种反应,不但是我和蓝丝莫名其妙,连公主也大惑不解,连问:“你怎么了?” 可是田活却并不回答,只是越哭越伤心。 公主追问了几声,没有反应,就转过身去,不再理会他。过了一会,田活仍不止哭,公主略现厌恶之情,走了开去,田活双手发着抖,像是想拉住公主,可是手才伸了出来,又缩了回去,看来他内心痛苦之至,亟需安慰,但公主并不解他的心意。 公主走了开去之后,在一只柜子中,取出了一只方方整整的象牙盒子,招手令蓝丝过去,道:“这是大师的首级,你设法连上去──不必把事情告诉任何人,他出丧之日,我会到场!” 蓝丝也不抹拭脸上的泪痕,把那盒子接了过来,紧抱在胸前。 公主向我望来,我道:“祝你成功!” 公主长叹一声,显然她对自己能否成功,一点也不寄希望。 田活在这时,因为哭得伤心,哭声虽止,但还在不断抽噎,公主望着他,又叹了一声:“我们仍需要一起工作,你哭完了没有?” 公主的口吻,像是在责备一个小孩子,田活在受责之后,居然也大是忸怩,勉力调匀气息,一字一顿:“我一定尽力而为。” 我心想,他们有长期的合作关系,田活明显又对公主有特殊感情,我和蓝丝,不宜久留。 所以我提出告辞,公主也不挽留,却请田活代她送客。田活送我们出来,一直到这宫门之外,他才能顺气说话。 他道:“叫你见笑了,我是真的伤心!” 我安慰他:“伤心就哭,这很正常!” 他长叹一声:“我想,那猜王大师必然也和我一样,对公主有特殊的感情,所以才甘愿为研究而牺牲。我想到自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勇气,也就没有机会蒙公主的青睐,这才悲从中来的。” 我自然未曾想到他的心思,竟如此之曲折,只好道:“如今公主邀你共作研究,你有的是机会,倒也不必一定要割了脑袋去讨公主的欢心。” 我这样一说,他略为高兴了些。我本来,有些问题要问他,是关于他在生物学家聚会上的演说,我大有不明之处,可是给他这样一个打岔,也就忘了。 一直到和那位朋友通电话,讨论到了这点,我在一呆之后,道:“是啊,我也不明白他说‘有间谍在人的身体之中’是甚么意思?” 那位朋友有点意外:“你竟然没有深究他的话?” 我苦笑:“接下来又发生许多事,所以没有深究下去。” 确然,接下来又发生了许多事。 蓝丝捧着猜王大师的首级,她好几次想打开盒子来看,却又鼓不起勇气来。 我在一旁看着这种情形,心想,这是她必须面对的难题,我应该给她适当的鼓励。 所以我道:“我来!” 我一面说,一面向她伸出手去,向她要那只象牙盒。蓝丝犹豫了一下,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她无法逃避面对猜王大师的人头。因为猜王一死,蓝丝已是她那一派──天头派的掌门人了,而且,她也要把猜王的人头,连到猜王的尸身上去,若是怕见人头,如何能成事? 经过我这一暗示,蓝丝深吸了一口气,把盒子打了开来,可是在盒子打开的那一剎间,她还是不由自主,先闭上了眼睛。 我一生奇遇甚多,但是在这样近距离,面对一个单一的人头,也还是第一次,所以心中也凛了一凛。而接下来的感觉,更是奇特之至。 盒中衬着天蓝色的衬垫,猜王大师面目如生,半闭着双眼,连口唇都和生前的颜色相若,彷佛随时会开口和我们打招呼。若说他像是睡着了,那么他一定梦到了自己是在一个十分舒适的环境之中,因为他的神情,是如此宁谧安详,绝找不出丝毫的痛苦。 这时,蓝丝也睁开了眼,我们两人过了好一会,才不约而同吸了一口气,蓝丝喃喃地说了几句话,我没有听清楚。 她盖上了盒盖,我问:“猜王大师的丧礼,我是不是也要参加?” 蓝丝叹了一声:“不必了,公主刚才说她要来,其实,她也不必来,只有我们才要参加。” 我当然明白,她口中的“我们”,是各式降头师,降头术的一切活动,都带有极度的神秘色彩,丧礼自然更不例外。 我轻拍她的头──她虽然在降头术中地位极高,但是在我看来,始终是一个小女孩,我又道:“你自己一切小心!” 蓝丝也不以为忤,点了点头,她忽然又道:“我们天头派的秘藏宝库,曾被人偷进去,盗走了宝物──这件事,对师父的打击,着实不轻。” 我听了,不禁一怔。 蓝丝所说的这件事的经过,我已全部记述在《爆炸》这个故事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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