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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那一层,有不少卖纪念品的摊子,我看到其中有一个摊子由一个扁圆脸孔的少女在主持,我向她走了过去,问:“弥子小姐?”

  那少女向我望来,她还未曾回答,在她的身后,有一个中年日本妇女,本来正弯着身在整理杂物,这时陡然挺直身子。

  她虽然背着我,但是就凭她这一下动作,我已经认出她是白素!

  直到这时候,那扁圆面孔的少女才道:“是啊,先生,有甚么事?”

  我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弥子小姐,没有你的事了。”

  这时,白素也转过身来,我真没有法子不佩服她,她染白了头发,有着精妙的化装,看起来十足是一个普通的中年日本妇女。这样的形象,走在马路上,绝不会有人加以特别注意。她不但化装精妙,而且神态也十足,只是当她转过身,向我望来,再精妙的化装,也掩不住她看到了我之后内心的那种极度的喜悦。

  弥子望了望我,又望了望白素,神情有点讶异,白素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弥子点了点头,白素已从摊子后面,绕了出来,来到我的身边。我和她在那天晚上分开之后,直到现在才又见面,而在分开的那段日子之中,又发生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真不知道有多少话要对她讲。

  所以,她一来到我身边,我马上伸手去握她的手。但白素却立时缩了缩手道:“跟着我,保持距离。”

  我四面看了一下,绝没有人注意我们,我道:“你扮得那么妙,谁能认得你。”

  白素瞪了我一眼:“可是你却是个目标。”

  我苦笑了一下,知道白素的话有理,但是有一句话,我还是非立即讲给她听不可,我眼望着他处:“关于那三个目击你行凶的证人,我已知道他们为要这样说。”

  对我那么重要的一句话,白素竟然像是全然没有兴趣,只是向前走去,我忙跟在她后面,同时记着她的话:“保持距离。”

  对我这种性子急的人来说,接下来的大半小时,真是难过之至。

  我跟着白素,挤上了地下铁路的车卡,又跟着她下了车,在人头汹涌的地下铁路中走了出来,走了大约十分钟,才来到了一条相当僻静的街道上,跟着她上了楼,进了一个居住单位。我拉住了她的手,白素叹了一声:“你终于来了。”

  我感到委屈,叫了起来:“我不是第一次来,我上次想劫持精神病院的院长,把你救出去。”

  白素轻轻在我身上靠了一下:“这里是弥子的住所,她是时造芳子最好的朋友。”

  我搂住了她,急不及待地把我所想到的,我和梁若水的见解,加上陈岛的理论,一口气讲了出来。我讲得十分急,而且凌乱,我相信我的这番叙述,世上除了白素之外,没有人可以听得懂。

  白素用心听着,我说到一半,她轻轻推着我坐下,她坐在我对面,我仍然紧握着她手。这番相遇,劫后重逢,令得我感到十分紧张。

  等到我的话告了一个段落,白素才道:“是的,和我的设想一样,不过你的说法更具体。”

  我忙道:“我一直不相信那三个证人的鬼话。”

  白素沉思着:“那三个证人并不是说谎,我相信他们真的看到我推人下楼。”

  我明白白素的意思,但是我仍然忍不住问:“当时你在——”

  白素缓缓地摇了摇头,现出了很难过的神情:“当时我只是坐着,一动也没有动,张强忽然跳了起来,冲向窗口,撞破了玻璃,跳了下去,等我定过神来,发现房间中有酒店人员在,我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但是我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我最好立即离去。”

  我吸了一口气,问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是甚么导致张强发生意外的?”

  白素并没有立时回答,只蹙着眉在想,过了两三分钟,白素才道:“那天晚上,张强来找我,你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感到很难过:“是的,那是我不好,不然的话,他可能不会——”

  白素摇着头道:“不,我相信结果一样。”

  我苦笑了一下:“你们在日本大部分过程我已经知道,张强来找你是为了甚么,我也知道了。你在车中向我做的那个手势,我直到见了时造旨人之后才明白。”

  白素瞪了一下:“早知道你那么笨,我会不顾一切停下车来告诉你。”

  我分辩道:“这怎能怪我笨?一个人在镜子中看不到自己,这种事,就算你说了,我也不容易明白。”

  白素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道:“我们一到,就到时造的家去,以为芳子在。但芳子去看她的哥哥,于是我们就偷进了他的屋子,找到了那迭相片,那是完全空白的相片,当时,我们的心中,真是疑惑极了。时造向张强详细说过他进入尾杉住所的情形,怎么最重要的相片会是一片空白呢?”

  白素叙述着当时的经过,我紧张地听着。

  在时造旨人的小房间中,张强大声说:“不是这一迭,我们再找。”

  白素打开了和相片放在一起的,一张折起的纸:“你看看,这是芳子写的:哥哥说这些相片十分重要,可是连底片拿回来了,冲洗店说绝对不可能弄错,相片只是一片空白。唉,哥哥的精神有点恍惚,难道他失去了记忆?”

  白素道:“这就是时造所说的相片,不用再找了。”

  张强极度懊丧:“难怪卫先生连听都不肯听我说,我竟然相信了一个疯子的话,真要命。”

  白素却和张强的想法不一样:“张先生,你是无缘无故相信了一个疯子的话?”

  张强苦笑了一下:“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可是——可是你看看,这些相片,甚么一屋子的精密仪器,甚么这些仪器令得尾杉可以知道他人的思想,全是一片胡言。”

  白素沉声道:“时造在镜中看不到自己,那表示有些存在的东西在他的眼中消失。反过来说,不存在的东西,也就有可能在他的眼中出现。”

  (白素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可能,她思路比我敏锐快捷多了。)

  张强仍在愤然:“那又怎么样?尾杉的屋子中,实际上根本没有甚么仪器。”

  白素道:“是的,但是这岂不是更证明了,有一种力量可以使他人产生错觉?”

  张强吸了一口气,语意也平静了许多:“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是一个医生,以医生的立场来说,我只承认那是病者个人的一种病变,而不是甚么外来力量的影响。”

  白素道:“也许是,但是无论如何,总要到尾杉的住所去看一看。”

  白素和张强,离开了时造的住所,他们决定先回酒店一下,因为白素觉得她走得很突然,她又知道我粗心大意,说不定会忘了开启电话录音机(果然是这样),所以她要和我联络。

  他们进入酒店大堂,是凌晨一时左右,酒店职员对警方的陈述是:“他们两人才走进酒店大堂,那位女士就像是想起了甚么重要的事情,又匆匆转身走了出去。”

  “那位男士的神情看来十分兴奋,一个人上了楼。”接下来的陈述有关白素的就是:“一直到清晨六时四十三分左右,才看到她又走进酒店,她手中提着一只方形的纸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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