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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而那七人剎时之间,个个涨红了脸,双目怒睁,看那神情,就如同要和人拼命一样。

  他们仍在大声叫:“不信,你胡说,哪有这等事!”

  他们七人,本来七位一体,心意一致,可是此际,他们一定是慌乱过甚,所以竟出现了七人各骂各的情形。在看惯了他们言行一致之后,反倒觉得怪异莫名。

  忽然之间,他们七人又一起叫道:“你别走,等把话说清楚了再走!”

  接着,他们又叫:“这就算说清楚了?”

  在这两句话之间,可以想象陈长青必然是说了一句:“我已说得够清楚了”之类的话。

  接着,七人各自伸手入怀,各取了一件东西在手,有的是一个铜铃,有的是一根木杵,有的是一只贝壳,有的是一面小锣,还有的是不知名的东西,一取在手,每一样东西,都有怪异的声响发出。

  而他们七个人,也一起跳动了起来,步伐之中,充满了诡异的气氛,再加上他们手中的法器所发出的声音,一时之间,犹如天下大乱。

  看他们的情形,分明是在“作法”对付陈长青。

  我正想大喝,一旁的蓝丝冷冷地道:“由得他们去,没有用的。”

  在各种法器的怪声大作之中,蓝丝的语声,显得十分柔和,但是却很是清楚,就连那七人也可以听得到,因为他们的动作,曾有极短暂的停顿。

  这时,我和温宝裕齐声道:“别理他们,我们是我们。别理他们。”

  刚才的情形分明是,陈长青对那七人说了些甚么,而那七人不信,那七人在不信之后,发了凶性,竟然作起法来。我估计他们所作的法,多半是甚么召魂降灵大法,想要陈长青继续和他们联络,或是有更进一步对陈长青不利的行为,在这种情形下,陈长青可能一怒而去,所以我和温宝裕,才赶紧作声明。

  这时,大堂之中,乱成了一团,我再也没有听到陈长青的声音。

  我和温宝裕好几次想要出声喝止那七人,却每次都被蓝丝止住。

  那七人闹了足有十来分钟,不但怪声大作,而且到了后来,他们团团乱转,人影晃动,叫人眼花撩乱,心中烦躁无比。

  总算好不容易,等他们的动作慢了下来,法器声也没有那么聒耳,只见他们的神情,沮丧之至,突然间各自发出了一下近乎绝望的叫声,就静了下来。

  这一静下来,个个都呆如木鸡,如同泥塑木雕一样,一动不动。

  我知道这是天池上人门下的看家本领,他们这样一动不动,可以几天几夜维持下去,正想喝问他们又是在捣甚么鬼,蓝丝道:“由得他们──我们之中,谁还能听到陈长青的话?”

  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各自摇头。

  蓝丝顿足:“太可恶了,他们这一吵,把陈先生吵得逃走了!”

  我正想说,陈长青才不会“逃走”,忽然看到蓝丝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我立时会意,知道她是故意如此说,是想把陈长青激出来──陈长青为人,最不肯认输,说他“逃走”,他就会跳出来。

  于是我推波动澜:“是啊,看他们作法,要是把他的灵魂拘禁起来,那可糟糕,自然要逃走了。”

  我这话才一出口,就听到了陈长青的笑声──和他生前爱作的京戏老生的笑声一样,“哇哈”,“哇哈”,接连三声。

  我刚在心中好笑,心想陈长青果然被我激出来了,可是立即感到事情大大不妙,因为这三下笑声,听来一下比一下远,到了最后一声,余音袅袅,竟像是已到了好几里之处。

  我们几个人,同时听到了笑声,也感到了陈长青正在远去,所以齐声叫:“别走,回来!”

  我还加了一句:“有话好说。”

  可是等到笑声消失,寂然无声,再也没有反应。

  我等了一会,再去看那七人时,只是他们已有了缓慢的动作。七个人不但个个面如土色,而且满头满脸,都是汗珠,神情沮丧之至。

  我大声问:“陈长青对你们说了甚么?”

  七人一听,同时摇头,在他们摇头的时候,汗珠竟然四下洒开去。

  这种情形,可见他们心中的悲苦、失望,真是到了极致,绝不是假装出来的。

  我看到这种情形,也不忍心再问甚么。那七人齐齐哀叹一声,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真有点如丧家之犬一般。

  温宝裕闷哼了一声:“陈长青向来不说谎话,他说的话,再不可信,也必然是事实。”

  这句话一出口,那七人的身子,更是剧烈地发起抖来,抖得异乎寻常,连骨头也在发出声响。

  我忍不住大声喝:“陈长青究竟对你们说了些甚么?”

  这一喝,令那七个人,约有一分钟的时间,又如木头人一样。接着,他们就脸色灰败,一起摇了摇头,齐声道:“我们一点也不相信他的话,自然也不会向任何人复述他的话。”

  他们一再强调“他的话”不足信,可是“他的话”却又显然令他们震惊之极。

  而他们这种吞吞吐吐的态度,也令人讨厌,所以我先是冷笑了几声,温宝裕明白我的心意,接着就道:“你们请吧。”

  那七人想不到会立刻有人逐客,呆了一呆,温宝裕又对我道:“想知道甚么,我们直接找陈长青谈。”

  我点头:“是啊,我们和他的交情不同,省得听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吞吞吐吐。”

  那七人也并不受激,一起向外走去,到了门口,才道:“陈长青心怀阴谋,胡言乱语,我们还不知道他意欲何为,但是你们可以转告他,他的任何阴谋,必然不能得逞,必然!”

  我一声长笑:“他人都死了,还会有甚么阴谋!”

  我在说这话的时候,理直气壮之至。但是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对他们来说,“人死了”并不代表一了百了,他们相信转世,相信生命的形式,从生到死,又再从死到生。

  在他们的概念之中,生命是永恒的延续,“死亡”只不过是暂时的休息。

  在这样的概念之下,我的话,自然不能成立──陈长青若是有甚么阴谋,他人死了,照样可以展开。

  温宝裕在这时,大声道:“老陈,这么个人在这里含血喷──你,你不站出来为自己辩白?”

  他本来当然想说“含血喷人”,但一想到陈长青现在已不是人,所以才改了口,听来很是别扭。

  那七人却也道:“是啊,出来辩白啊。”

  但是等到各人的语声静了下来之后,却是人人都大有失望的神情──没有陈长青的回应。

  我知道,陈长青不会再和那七人联络的了,还是趁早把他们打发走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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