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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那种高速度的下降,使人感到难忍的痛苦,而在高速的运行中,突然停止,那种痛苦却更是惊人,剎那之间,我的五脏六腑都在我的体内翻腾!

  我相信如果我不是受过严格的中国武术训练,而又锻炼有素的话,我一定会昏过去了。

  而就是这样,我也经过了一分钟之久,才看清楚了那只飞船。

  那只飞船又在我伸手可及之处,从飞船中突出了一块圆形的布网,将我兜住,那布网闪闪生光,看不出是甚么质地,但是一定极其韧性,因为我刚才跌进网中的时候,只感到突然停止,并没有感到疼痛,我耳际又听到了杰弗生的声音:“高空的旅行,不怎么舒服吧,你到底还要我救你。”

  我向下看去,飞船在南冰洋的海面上飞行,距离海面,不会高过一千五百呎,因为我可以看到一只一只蹲在飘动的冰块上的海豹。

  我忽然想到,我既然能够忍受下落了二万多呎,再下降千来呎,当然也不算甚么。下面是海,我跌下去不会丧生的,我可以游上岸去,慢慢再想办法。

  我何必要向杰弗生屈服呢?

  我迅速地转着念,冷笑道:“我曾要你来救我么?”

  杰弗生的声音之中,带着怒意:“如果你不要我救,你可以跳下去。”

  我冷笑:“当然我可以跳下去,但是却会有自以为是的人,又将我接住的。”

  杰弗生的声音更怒:“绝不!”

  我站了起来,作了一个跳水的姿势,身子一耸,向下猛地跳了下去。

  我抬头向上看时,只看到那艘飞船以极高的速度,冲天而去。

  而当我再向下看时,海面已十分接近了。恰好有一大块浮冰,正在我的下面。我只好祈祷上帝,因为我如果落在海水中,我可以有一成生还的机会,而如果我跌在冰块上的话,我生存的机会是等于零!

  那块浮冰很大,它甚么时候才飘出我跌下去的范围之中呢?

  我闭上了眼睛,不敢看,听凭命运来决定,终于,“通”地一声,我感到了刺骨的寒冷,我立即睁开眼来,水是异样的绿色。

  我连忙浮上了水面,那块浮冰,在我三十公尺之外,这时,我又嫌它离我太远了,我连忙游向那块浮冰,当我爬上浮冰的时候,我的身上硬梆梆地,已经结了冰,而我的身上,犹如千万柄小刀在切割一样,那是冰,像利刃一样的冰棱。

  我爬上了浮冰,倒在冰上。

  我实在不想动,但是我知道,如果我倒着不动,那我就再也没有动的机会了!我挣扎着站了起来,在站起来的时候,我的身上,响起了“锵锵”的声音,一片片冰片,自我的身上向下落来。

  当我摇晃着身子,好不容易站定了的时候,我看到一堆雪,向我缓缓地移近来,我以为我是眼花了,我揉了揉眼睛。

  我的确是眼花了,向我缓缓移近来的,并不是一堆雪,而是一头白熊。这是一块在海面上飘流的浮冰,上面怎会有一头白熊,这是我所不能明白的事。

  然而我却知道,白熊是一种最凶猛的动物,尤其当它在饥饿和受伤的时候,凶性大发,那简直是最可怕的东西。

  (一九八六年按:这一段,就是卫斯理故事中的著名笑话:南极的白熊。南极是没有白熊的,早就应该改去这一节,但还是不去改它,这是少有的固执,正是卫斯理的性格,所以,才更值得保留。)

  如今,在向我移近来的那头白熊,肚子显然不饱,而在它的凶光四射的眼睛中,也找不到任何友善的影子,它之和我绝不能和平相处,乃是再明显不过的一件事实了。

  而事实上,白熊在浮冰上之需要我,和我之在浮冰上需要白熊,是完全一样的,就算那头白熊愿意和我和平共处,我也不会接受的。

  因为在这块浮冰上,我生存的机会接近于零。

  但如果我能够杀死这头白熊的话,那么我生存的机会,便可以提高到百分之三十左右了。

  我站着,白熊在来到了离我五六步左右处,蹲了下来不动,我身上寒冷的感觉已一扫而空了,只觉得身子在发热,我已取了一柄锋刃约有八寸长的弹簧刀在手,并且弹出了刀身。

  一柄八寸长的弹簧刀,应该是一柄十分厉害的武器了,但也要看你是对付甚么样的东西。它用来对付一头美洲黑豹,也是足够的了,但是白熊,它的脂肪层便厚达四寸至五寸!我不禁苦笑了一下,但这是我唯一的武器,我难道能用冻得麻木的双手去对付它么?

  白熊在我的面前,蹲了约莫两分钟,才伸出了前爪来,向我的身上抓了一抓。

  那显然是它不能确定我究竟是甚么东西,而在试探,我站着一动不动,它的利爪“嗤”地一声响,将我胸前的衣服,抓去了一大片。

  我仍然站着不动。熊是一种十分聪明的动物,要骗过它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但是却也不是骗不过的,只要你够胆大、够镇定。

  白熊将抓到在手中的那一大片衣服,送到了鼻子之前嗅了一嗅,发出了一下失望的低吼,转过身去,就在它一转过身去的时候,我猛地跳起身来,骑到了它的背上,弹簧刀迅速地起落,在它的脖子上,一连刺了三下,三下都是直没至刀柄的。

  然后,那情形和世界末日来临,也相差不远了,白熊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声,将我从它的背上,掀了下来,我在冰上滚着、爬着,逃避呼啸着、飞奔着要来将我撕成碎片的白熊。

  足足有半小时之久,或者还要更久些──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谁还去注意时间呢?白熊的身上,已染满了血迹,它倒了下来。

  我则拖着筋疲力尽的身子,远远地看着,喘着气,等到我的气力又恢复了一分时,我又跃向前去,将刀锋在它的背上划出一条又深又长的口子,白熊的四爪挥舞着,厚厚的冰层在它的四爪握击之下,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坑洞,它的生命力竟如此之坚韧,我实是不知道我自己是不是等到它先死去。终于,白熊不动了。

  我还是不敢接近它,直到自它脖子上的伤口处冒出来的已不是鲜血,而只是一串一串红色的泡沫时,我才向它走了过去。

  白熊显然已经死了,我以刀自它的颔下剖起,用力将熊皮剥了下来,又割下了几条狭长的皮来,将整幅皮扎成一件最简单的衣服,然后,除去了我身上的“冰衣”,将一面还是血肉淋漓的熊皮,披在身上,并且紧紧地扎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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