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祸(19)_倪匡

一九

　　我听到这里，心中不禁感叹，将“打死也说不出一句谎话来”的评语，放在曹金福身上，自然再恰当也没有。只是这样的评语，是褒是贬，真难说得很。

　　白素也和我有同感：“这孩子，太老实了！”

　　雷日头声音无奈：“他是不会说谎，可是，他要是不说，杀了他，他也一样不会说。当时他向我望来，看他的表情，实在是想和我说甚么，可是两片唇，却闭得比受了惊的河蚌更紧。这时，卫小姐在叫他，他应了一声，又回头看了一眼——他身后没有甚么，他望向远处，只在看远处，刚才直升机降落的那片林子，接着，他就追了上去，追上了之后，两人又争执甚么，可是隔得远了，又是上风，所以我听不到甚么。”

　　白素道：“后来你没有再问？”

　　雷日头道：“后来……后来我看他们走远了，心中越想越起疑，就上了直升机，吩咐向那片林子飞去，飞到之后，降落在林子中的一片草地上，那草地上有过明显才降落过的痕迹。我下机一看，就在左侧的一株树上，看到钉着一块木牌，牌上颜色鲜艳，绘着一个狰狞可怖，诡异绝伦的面谱。”

　　白素“哦”地一声：“甚么样的面谱？面谱呢？”

　　“首长”道：“在这里，你看——”

　　接下来，最好几秒钟的沉静。

　　我不知道当时白素在外表看来反应如何，但是却可以肯定，她的内心，和我见到那面谱时一样，一定感到意外和吃惊。

　　因为，我和齐白，远赴蒙古去找成吉思汗陵，在寒风呼号的晚上，有神秘怪客进入营账的那一段经过，我曾和她详细说过。

　　而且，我也把那神秘高人所戴的诡异面具，画出来给她看过，她见多识广，差不多三山五岳人马，都可以说得出来头来，这样古怪的面具，显然是一种身分的象征。

　　但白素看了之后，却摇头道：“我不知这是甚么人，当真神秘之至。”

　　我已将那人称之为神秘高人，自然也没有期望白素一下子就把他认出来，也没有再研究下去。

　　那时，白素再一见那脸谱，自然而然立即会联想到那神秘高人，当然那是意外之至的事。

　　“首长”先打被沉寂：“卫夫人，你对这个有甚么意见？这明显地是代表了一个人，是一个人的标志，这是甚么人？”

　　白素的声音，听来镇定之至：“不知道，不知道这代表甚么人。”

　　白素说的是实话，她确然不知道那代表了甚么人，所以她说来也自然之至。

　　“首长”哼了一声：“推测曹金福和卫红绫，就在那里和这个人见过面。”

　　白素仍是那句话：“何以见得？”

　　这次却是雷日头回答：“在树周的草地上，有不少杂沓的脚印，明显是三个人所留下来的——两个特大，一个则正常。”

　　曹金福和红绫的个子大，脚自然也大，那神秘高人的个子，在我的印象之中，也不能算小，但比起他们来，就算是正常了。

　　当我听到这里时，我心念电转：孩子们确然和神秘高人会晤过，然则一切都和那神秘高人有关？

　　一想到这一点，我反倒放心了。

　　本来，如果只是曹金福和红绫两个人胡闹的话，虽然说他们都有过人之能，但毕竟年纪轻，不知天高地厚，处境很是危险。

　　但若是事情和那神秘高人有关，我虽然不知道神秘人物的身分，但寒夜畅谈所得的结论是，这位高人非但神秘莫测，而且见多识广，能力更非同凡响，又长年和外星人打交道，我和白素，用尽了方法，一点也猜不出他的身分来。

　　这样的一个人物，不会胡闹乱来，孩子们的事和他有关，自然可以放心。

　　所以，我不由自主舒了一口气，在一旁的宣保当然不明白我想些甚么，只是奇怪地望着我，不过这小子也很机灵，他立时问：“你知道那是甚么人？”

　　我摇头，答案和白素一样：“不，我不知道。”

　　白素在问：“在那里，还找到了些甚么？”

　　雷日头道：“没有别的发现，事情如此可疑，我准备好好地问一问金福，可是……可是……”

　　雷日头在迟疑，在“首长”连声冷笑声中，他终于道：“可是两人已不见——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去了何处，做了些甚么事！”

　　“首长”再闷哼了一声：“卫夫人，照这种情形来看，曹金福和卫红绫，一定是受了他人的教唆，所以才犯罪，关键是那个教唆者——”

　　“首长”这样说，在他来讲，可能是出于好意，把曹金福和红绫置于“从犯”的地位，自然罪名也可以轻一点。但是他的话，我听来却觉得刺耳之极，想来白素也是一样，她不等“首长”说完，就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头：“对不起，现在凭哪一项证据，可以确凿证明在京城盗宝的是他们两人？”

　　“首长”怒道：“不是他们，是谁？”

　　白素冷冷地道：“在法律程序上来说，一点证明都没有，一切只是推测。”

　　“首长”也不好意思，他也冷笑：“别用甚么法律程序来吓我——若不是他们，你来作甚么？”白素道：“我听说女儿有意外，做母亲的，当然要来，我来向雷主任要人，雷主任曾向我保证过，孩子的安全，他要负责。”

　　“首长”提高了声音：“他负个屁责！曹金福和卫红绫罪行严重，破坏性极大，那是死罪。”

　　白素没有反应，接着，听到了雷日头的一下呻吟声，想是“首长”的话，令他大大的吃惊——我也听得心惊。“首长”绝非虚言恫吓，在这种地方，那的确是可判死刑的行为。

　　而录音带到这里就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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