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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09

  “至于这个博伊斯,”卡列伦说,“有关他的一切都告诉我。”

  当然,监理人实际上说的不是这些词句,表达的内容也更为微妙。人类可能听到简短而急促变换的音调,就像莫尔斯电码发报机那种连续快速的声音。虽然人们记录下不少超主的语言样本,但它实在太过复杂,无法分析。即使有哪位翻译掌握了语言基础,也会因为它的语速太快,无法跟上超主的谈话。

  地球监理人背对拉沙维拉克站着,眺望大峡谷那五彩缤纷的沟壑。十公里外,沟壑的侧壁攫住了阳光的所有能量,丝毫不受距离的阻碍。卡列伦站在高坡的边沿,几百米下的阴影中,一列骡车队蜿蜒而行,缓慢朝深谷挺进。卡列伦觉得奇怪,竟然有这么多人执著于这种原始的方式,他们本可以舒舒服服地在转眼之间抵达谷底,却宁愿沿着那些危险的车辙上下颠簸。

  卡列伦做了一个不易察觉的手势。巨大的全景画淡出视线,只留下一片幽暗的虚空。办公室里的一切,以及监理人职位的繁杂公务又回到了他身边。

  “鲁珀特·博伊斯个性有些古怪,”拉沙维拉克回答,“职业上,他负责动物福利,管理非洲主要保护区一个重点地段,他很有效率,也喜欢自己工作。因为他要照看几千平方公里,我便从我们批准出借的十五个全景观察仪里拿了一个给他,当然带了安全防护。捎带一句,他拿的那台是唯一带有全尺寸投影功能的。他陈述的理由很充足,我们就给他了。”

  “他的理由是什么?”

  “他想在各种野生动物面前展示自己,让它们习惯他,等他真的出现时就不会攻击他了。这种假设用在凭眼睛看而不是闻气味的动物上很管用,尽管他最终还是会给咬死。当然,我们还有别的理由。”

  “让他更加合作?”

  “正是。我原来接触他是因为他拥有地球上最好的超心理学图书馆。他礼貌而坚决地回绝了我的借书请求,所以我不得不造访他。我现在读完了他的一半藏书,这实在是一种煎熬。”

  “这我相信,”卡列伦冷淡地说,“你从那堆垃圾里发现了什么?”

  “有发现。有十一个局部突破,还有二十七个有望突破。那些材料经过了精挑细选,不过,不能用于取样目的。证据混入了神秘主义的空想,那或许是人类头脑产生的最异常的东西。”

  “博伊斯对待这些事的态度呢?”

  “他看上去思想开放,抱怀疑态度,但很显然,若不是他潜意识里相信这一套,他不会在这上面花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我对此提出质疑,他承认也许我说得对。他希望找到一些有说服力的证据,因此一直在做那些实验,尽管他假装是在做游戏。”

  “你能肯定他没有怀疑你的兴趣不仅仅是学术性的?”

  “相当肯定。这个博伊斯在很多方面都很愚钝,头脑很简单。他专门找上这个领域来研究,实在可悲。对他用不着采取什么特殊措施。”

  “知道了。那个昏倒的女孩是怎么回事?”

  “这算是整个事情最有趣的地方。很清楚,简·莫瑞尔是传递信息的通道,但她二十六岁,就我们以前的经验而论,她作为最佳联系人来说年龄太大了,联系人应该是离她很近的人。结论很明显。我们不能再等很多年了。我们该把她移到紫色那一类。她可以成为活着的地球人中最重要的人物。”

  “我会做这件事的。那个问问题的年轻人呢?是出于好奇随意问的,还是另有动机?”

  “他是偶然到那儿的。他的姐姐刚嫁给了鲁珀特·博伊斯。他以前从未见过那些客人。我认为他的问题不是有所预谋的,可能是因为当时的情形很特殊,也许是因为我在场。考虑这些因素,他提这个问题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他最大的兴趣是航天学,又是开普敦大学太空旅行小组的秘书,显然要把这个领域当成终身事业。”

  “他的事业会很有趣的。话说回来,你认为他会采取什么行动?我们该如何应对?”

  “他无疑会尽快去核实,但他没办法证实那些信息是否准确,而且因为消息的来源很特殊,他也不可能拿去发表。就算他这么做了,会有任何影响吗?”

  “我要权衡一下两方面的情况,”卡列伦回答,“我们所受的指令要求不能暴露我们的星球,但他就算知道了也没法用来做什么不利于我们的事。”

  “我同意。罗德里克斯会掌握些半真半假的消息,没有什么实际价值。”

  “看来是这样,”卡列伦说,“不过我们还是不要这么肯定。人类非常聪明,常常还很执著。低估他们就会有危险,况且,监视罗德里克斯先生的研究事业也该很有意思。我要再考虑考虑。”

  鲁珀特·博伊斯并没有真正彻底地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客人走后,他变得比平常沉静了许多,规规矩矩地将桌子挪回墙角。脑子里的酒精像一层薄雾,让他无法对发生的一切做任何细致的分析,就连实际发生的情况也变得有点儿模糊了。他迷迷糊糊地觉得发生了一件难以捉摸的重要事件,不知该不该跟拉沙维拉克讨论一下。再一想,他觉得那样做不太老练。总归是他的小舅子惹出的麻烦,他对扬感到有些恼火。可这是扬的错吗?是哪一个人的错吗?一想到终究是他的实验,鲁珀特不免有些自责。他决定忘掉整件事,好在他说忘也就忘了。

  要是能找到露丝记事本的最后那一页,他或许能够做点儿什么,可那页纸却在混乱之中消失了。扬总是一脸无辜的样子,而且,也无法指控拉沙维拉克拿走了它。任何人都记不得具体拼出了什么,只记得它看上去毫无意义。

  最直接受到影响的人是乔治·格瑞森。他永远忘不了简跌入他怀里时感受到的那份惊恐。她突然如此无助,从一个有趣的伙伴变成了一个柔弱、让人怜爱的对象。女人自古以来总是爱昏倒,有时候并非毫无预谋,而男人们就该挺身而出,做他该做的事。但简的晕厥完全不是假装的,不过,就算是刻意计划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效果。乔治后来发现,就是在那一刻他做出了人生一个最重要的决定。简无疑是至关重要的女孩,尽管她想法怪异,交友也怪异。他也不打算完全放弃奈奥米、乔伊或者埃尔萨以及——叫什么名字来着?丹尼丝。但对他来说,已经到了维持一种持久关系的时候。他毫不怀疑简会答应他,她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显露无疑。

  他的决定还受到了另一种因素的影响,他对此尚无察觉。今晚的经历削弱了他对简那特殊兴趣所持有的轻视和怀疑态度。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简昏倒的真正原因,但事实的确如此:这件事消除了两人之间的最后一道障碍。

  他看着躺在飞行器躺椅上的简,她很苍白,但还算镇静。下面一片漆黑,上面满天星斗。乔治不知道一千公里的航程已经飞到了什么地方,他也不用操心这个,这是自动导航机器人的事,它引导他们飞回家,把他们安全送回地面。控制板显示还要飞行五十七分钟。

  简回视着他,笑了笑,轻轻从他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来。

  “让我活动活动吧,”她恳求道,揉着手指,“别担心我,我真的没事,现在完全好了。”

  “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你一定还记得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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