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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第十二章 格雷戈的战争

  人类的智慧达到了进行星际旅行的水平,真是一个奇迹。

  并不真是这样。最近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情。他们是从你们那里学会星际飞行的。安德说,在你们的第一支殖民舰队到达他们的星系前,他们还没掌握星际飞行的物理特性呢。

  我们因为害怕把星际飞行教给那些无毛的软件四肢动物,就该待在家中吗?

  你刚才的田气表明,你似乎相信人类实际上已经获得了智慧。

  显然他们已经获得了智慧。

  我并不这样认为。我觉得,他们只是发现了伪造智慧的方法。

  他们的星际飞船到处飞翔,但我们还没有看到你们的飞船在太空中翱翔呢。

  我们作为一种生物还很年轻。但看看我们,看看你们,我们都已经进化出了一种非常类似的系统。我们这两种生物都分为四类:一类是弱小无助的幼仔;二类是永远没有智力的配偶――你们的是雄性虫人,我们的是小母亲;其次是许许多多有足够智力进行手工劳动的个体――我们的是妻子和兄弟,你们的是工虫;最后是智者――我们的是父亲树,你们的是虫族女王。我们是整个种族的智慧储存库,因为我们有时间思考、沉思,所以思维是我们的主要活动。

  而人类都像工虫、兄弟和妻子们那样四处奔波。

  不仅仅像工虫。他们的年轻人也要经历无助的幼儿阶段,持续的时间比他们中有些人想像的要长。到了生育年龄,他们都变成了雄性虫人或小母亲,变成了微不足道的机器,他们的生命只有一个目的:性交和死亡。

  他们认为自己在生命的所有阶段中都是有理性的。

  自我陶醉而已。作为个体,他们从来就没有升华到手工工人的水平以上。他们中谁会有时间成为智者呢?

  没人会。

  他们从不明白任何事情。在他们短暂的一生中,他们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来理解任何事情。不过,他们自以为理解了。从孩提时代起,他们就自我陶醉,自以为已经理解了这个世界,而实际上只了解了一些原始的假想和偏见。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学到了更高深的词汇,用来表达他们那些愚蠢的伪知识,恐吓其他人把他们的偏见当成真理来接受,但这都是一回事。从个体上来说,人类个个都是笨蛋。

  而从群体上来说……

  从群体上来说,他们也是一群笨蛋。但在他们四处奔波、假装聪明、抛出各种一知半解的愚蠢理论时,其中也有一两个人会提出一些更接近真理的概念――但也只是比一些老生常谈的概念稍微接近真理而已。在经历了一种摸索性试验和失误后,大约有一半的时间真理实际上已经上升到了顶峰,并为仍然不理解的人们所接受,而人们只是把它作为一种新的偏见来盲从,一直到下一个笨蛋提出改良思想为止。

  那你是说,人类没有一个个体是聪明的,而群体比个体更愚蠢。不过,尽管自以为是的傻瓜比比皆是,他们还是取得了智慧生物可能取得的一些成果。

  的确如此。

  如果他们如此愚蠢,而我们如此聪明,那为什么我们只有一个虫族女王,而且还是靠人类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繁殖起来的呢?为什么你们取得的每项科技进步都完全依赖于人类呢?

  也许智慧并不值得那么推崇备至吧。

  也许我们才是傻瓜,以为自己无所不知。也许只有人类才能处理未知的事情。

  科尤拉最后一个到达母亲家,是安德的猪族助手普朗特把她接过来的。显然,从客厅中的鸦雀无声来判断,米罗还没告诉大家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都跟科尤拉一样明白他为什么把大家召集到一起来―――定是为金的事。安德也许现在刚刚见到了金;安德可以通过他们戴的微型收发器与米罗交谈。

  如果金没出事,大家就不会被召集到这里来,只需要告诉一声就行了。

  因此,大家都心照不宣。科尤拉站在门口时,一一扫视着大家的面孔:埃拉显得愁容满面;格雷戈满脸怒气――他本来就是一个经常发怒、脾气不好的莽汉;奥尔拉多面无表情,两眼放光;至于母亲,谁能读懂她那可怕的表情呢?当然,既有埃拉的忧伤,又有格雷戈的愤怒,还有奥尔拉多脸上那种冷漠无情的距离感。无论以什么方式,我们都戴着母亲那样的面具。她的哪一部分是我自己呢?如果我自己能理解,那我从母亲坐在椅子上那扭曲的姿势中能看出什么吗?

  “今天上午,他死于德斯科拉达病毒。”米罗说,“安德鲁刚刚到达那里。 ”

  “别提那个名字。”母亲说。她的声音嘶哑,抑制不住悲愤。“他为殉教而死,”米罗说,“他是按自己的愿望去死的。”

  母亲笨拙地从椅子里站起身来――科尤拉第一次意识到母亲老了。她步履蹒跚地走到叉开腿坐着的米罗面前,用力扇了他一记耳光。

  此刻令人难以忍受。成年人打柔弱无助的残疾人,实在惨不忍睹;但母亲打作为他们童年时代的力量和救星的米罗,也让他们看不下去。埃拉和格雷戈跳起来把母亲拉开,拖回到椅子上。“您在干什么!”埃拉喊道,“打米罗是无法让金回来的!”

  “看看他,看看他耳朵里的植人式微型计算机!”母亲吼道。她又朝米罗冲过去;尽管她看起来虚弱无力,他们却差点没把她拉回来。“你怎么知道别人希望以什么方式去死!”

  科尤拉不得不佩服米罗面对母亲的神态,尽管他的面颊被打得发红,却毫无愧色。“我知道死亡并不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米罗说。“滚出去!”母亲喊道。

  米罗站起身来:“您不是在为他悲伤,”他说,“您甚至不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

  “放肆!”

  “如果您爱他,您就不会设法阻止他离去。”米罗说。他的声音不大,口齿不清,难以听懂。大家都默默地听着;他的话骇人听闻,连母亲都保持着痛苦的沉默,“但您并不爱他。您并不知道怎样去爱别人。您只知道怎样去拥有他们。因为别人不按您希望的那样去做,母亲,您就老是觉得别人背叛了您。因为每个人最终都要死,所以您就老是觉得上当受骗。但您才是在骗人,母亲。您利用我们对您的爱来控制我们。”

  “米罗。”埃拉说。科尤拉分辨出了埃拉的语调――仿佛他们又回到了童年时光,埃拉尽力让米罗平静下来,说服他不要作出偏激的判断。科尤拉记得埃拉以这样的语调对他说过话,那是在一次父亲打母亲时,米罗说:“我会杀了他,他活不过今晚的。”现在,情况完全相同。米罗在对母亲说刻毒话,这些话具有杀伤力。

  只是埃拉来不及制止他,话就已说出口了。现在,好比他放的毒药已进入母亲的体内,开始发作,正向她的心脏渗透,使她备受煎熬。“你听见母亲的话了吧,”格雷戈说,“从这里滚出去。”

  “我会走的,”米罗说,“但我讲的是真话。”

  格雷戈大步向米罗走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用身体把他朝门外推去。“你不属于我们中的一员!”格雷戈说,“你无权对我们说什么!”科尤拉挤在他们中间,面对格雷戈说:以口果米罗在这个家庭没有发言权,那我们就不是一个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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