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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第八章 奇迹

  近来安德一直在烦我们。他坚持要我们想出一个比光速还快的方法。

  你说过这是不可能的。

  那是我们的看法。那是人类科学家的看法。可是安德坚持认为,如果安赛波能够传输信`息,那么,照理说我们就能够以同样的速度传输物质。当然,这是胡说八道――信`急和物质世界是不可比拟的。

  那他为什么还要渴望比光速还快呢?

  想比你的形象先到达某个地方,这个想法真愚蠢――不是吗?就好像想穿过一面镜子,只是为了和镜子另一面的你自己相会。

  关于这个问题,安德和鲁特讨论了很多――我听了他们的谈话。安德认为,也许物质和能量仅仅是由信息构成的。物质世界只不过是核心微粒相互传输的信息。

  鲁特怎么说呢?

  他说安德对了一半。鲁特说,物质世界是一个信息――但这个信`息是一个核心微粒不断叩问上帝的问题。

  什么问题?

  就一个词语:为什么?

  那么上帝怎样回答呢?

  用生命。鲁特说,生命就是上帝赋予宇宙的意义。

  米罗回到卢西塔尼亚星,受到全家人的迎接。毕竟,他们都爱他,他也爱他们,再说,在宇宙待了一个月,他盼望同亲人团聚。他知道――至少从理智上知道――宇宙一个月对他们来说相当于四分之一个世纪。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将看见母亲的脸上布满皱纹,因为连格雷戈和科尤拉也成为三十多岁的成年人了。他在内心深处却无论如何也没有预料到他们已成了陌生人。不,比陌生人还要糟糕。他们是这样的陌生人:怜悯他,自以为了解他,把他当作小孩子轻视。他们都比他年老。他们所有人。同时他们又都比他年轻,因为痛苦和损失没有像折磨他一样折磨他们。

  同往常一样,埃拉是家人中最可亲可爱的。她对他又是拥抱,又是亲吻,然后说:“你使我觉得自己老了。很高兴看见你这么年轻。”她至少有勇气承认他们之间存在一个知觉方面的障碍,尽管她假装说障碍是他的青春。诚然,米罗和他们记忆中的米罗毫无二致――至少他的面容没什么变化。失踪已久的兄弟从死者中间归来,犹如一个永远年轻的鬼魂前来困扰全家。然而,真正的障碍却是他的举止言谈。

  他们显然忘记了他残疾得多么厉害,他的身体是多么不听他那受了创伤的大脑的使唤。走路慢腾腾的,说话艰难,语无伦次――他们的记忆剪掉了所有不愉快的东西,只记得他在发生事故前的音容笑貌。毕竟,他在踏上时间扩展的旅途前,仅残疾了几个月。他们很容易忘记这点,回忆起从前他们已熟悉多年的米罗。身强力壮,是惟一可以与他们叫做父亲的男人抗衡的人:他们掩饰不住震惊。他们动作迟疑,彼此飞快地传递眼色,试图忘掉他说话是多么难懂,走路是多么缓慢,他从这一切中看出了他们的震惊。

  米罗感觉到了他们的不耐烦。短短几分钟里,他就看出至少有几个家人设法溜走。下午到此结束了。晚饭见。整个场面使他们感到很不舒服,因此不得不溜走,花时间来消化刚刚回到他们身边的这个米罗,说不准他们还盘算着如何在将来尽量避而远之。格雷戈和科尤拉表现得最差劲,最急于溜掉,这可伤透了他的心――以前他们还崇拜过他呢。当然,他理解,这也说明他们难以面对站在他们眼前的这个躯体残破的米罗。他们心目中昔日的米罗是最完美的,因此与现在的米罗判若两人,令人不忍面对。“我们原来打算举行一次盛大的家庭宴会。”埃拉说,“这是母亲的意愿,但我想我们需要等待,给你时间准备。”

  “但愿你们没有一直为了我的缘故而等待这次宴会。”米罗说。

  只有埃拉和华伦蒂似乎意识到他在开玩笑;只有她们俩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得很温和。而其他人――就米罗所知,对他的话是一头雾水。

  他的全家都站在机场旁边高高的草丛里:母亲,六十多岁,满头白发,一张脸绷得紧紧的,神情严峻,以前她也老是这个表情,只是现在这个表情深深地刻在她额上的皱纹和嘴角的折缝里。她的脖子糟糕透了。米罗意识到有一天她会死的,也许不会在三四十年后死去,但总有一天会死的。他意识到过去她是多么美丽啊!不知怎的,他曾经想过,嫁给“死者代言人”会软化她的心灵,使她重新焕发出青春。这也许已经实现了,也许安德鲁·维京已经使她的心灵年轻了,可是她的肉体却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她衰老了。

  埃拉,四十多岁。没有丈夫和她在一起,但也许她结了婚,只是丈夫没有来。很有可能还没有结婚。她嫁给了她的事业了吗?见到他,她似乎感到由衷地高兴,然而即使她,也掩饰不住怜悯与关心的目光。难道她期望一个月的光速旅行多少会治愈他的创伤吗?难道她以为他会阔步走出飞船,强健、勇武,如同传奇故事中遨游太空的神吗?

  金,此时身穿道袍。简告诉过米罗,这个比他稍小的兄弟是一位杰出的传教士,使好几座森林里的猪仔皈依基督教,给他们施以洗礼,并且经佩雷格里诺主教的授权,在他们中间命名牧师来管理他们自己人民的圣礼。经他们洗礼的有:从母亲树诞生的所有猪仔,所有去世前的母亲,所有甲顾小母亲及其幼孩的没有生育的妻子,所有寻求光荣之死的兄弟,以及所有的树木。然而,只有妻子和兄弟可以参加圣餐仪式。至于婚礼仪式,要在父亲树与匹配给他们的双目失明、没有头脑的懒汉之间举行,所以很难想出有意义的方式。不过,米罗从金的目光中看出,他春风得意。那是使用得恰到好处的权利之光;希贝拉家族中,只有金一人一生都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现在他正在做自己想做的事。神学方面的困难一点不要紧——对于猪族来说,他就是圣·保罗①,这使他无时无刻都充满了快乐。小兄弟,你侍奉了上帝,是上帝使你成为他的使徒。

  ①基督徒的使徒,他的生活和教导记录在他的书信和《使徒行传》中。

  奥尔拉多,一双银灰色的眼睛闪耀着光芒,手臂搂着一个美丽的女人,周围是六个孩子――最小的一个才刚刚学习走步,最大的一个十几岁了。虽然孩子们全都是一副自然的目光在观看,但还是看到了他们父亲那超然的表情。他们岂止在观看,他们简直在凝视。对奥尔拉多来说,这是挺正常的,可是米罗一想到也许奥尔拉多繁殖了一个看客之家,他们如同行走的录像机,把经验录制下来,以便今后放映,而他们却自己绝不介人,心里就不是滋味。不对,这肯定是个错觉。米罗同奥尔拉多在一块儿,从来就感到别扭。所以,无论孩子们在哪方面像父亲,都会使米罗与他们在一起也会感到别扭的。母亲长得相当俏丽。可能还不到四十岁。她嫁给奥尔拉多的时候,多大年纪?她是哪类人,愿意嫁给一个装有假眼睛的人?奥尔拉多是否录制了他们的做爱,然后放给她看她在他眼里的形象?

  米罗立刻对这个想法感到惭愧。我瞧奥尔拉多的时候――难道就只想到他的残疾吗?我认识他这么多年,难道就只想到他的残疾吗?那么,我又怎么可能期望他们瞧我的时候,对我的残疾视而不见呢?

  先前离开这里真是个好主意。我很高兴安德鲁·维京出的这个主意。倒霉的是,我却回来了。回来干啥?米罗不由自主地转身面对华伦蒂。她对他微笑,伸出手臂拥抱她。“还不算太糟糕。”她说。比起什么还不算太糟糕呢?

  “我只剩下一个兄弟迎接我。”她说,“而你的全家都来迎接你了。”

  “是呀。”米罗说。

  这时候简才说话,她的声音在他的耳里奚落他:“不是全家。”

  住口。米罗无声地说。“只有一个兄弟吗?”安德鲁·维京说,“只有我吗?”

  “死者代言人”走上前去,拥抱姐姐。米罗也看出拥抱显得别扭吗?华伦蒂和安德鲁·维京彼此感到害羞,这可能吗?笑话。华伦蒂大方得脸皮厚――她是德摩斯梯尼,不是吗?而维京没有费什么劲儿就闯入他们的生活,重塑了他们的家庭。他们可能羞怯吗?他们可能感到陌生吗? “你老了一头。”安德说,“瘦得像竹竿。难道雅各特没有让你过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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