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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这样一来,很长时间都不会有战争的危险,时间也许会长达儿个世纪,因为要使这个星球上的每个猪仔部落都签署同样的协定,可能就需要花这么长时间。安德想,也许在与最后一个部落签署协定之后很久,大家都会看到和平的好处,那时恐怕已经没有谁想挑起战争了。

  “最后一条改动。”“人类”说,“你把协定弄得这么困难,所以妻子们想惩罚惩罚你们,但我想你不会把这一条看成惩罚。既然禁止我们将你们带人第三种生命状态,协定签署之后,人类也不能让兄弟们进入第三种生命。”

  安德一时还以为这意味着自己获得了解放,不用去做那件皮波和利波都拒绝过的可怕的工作了。

  “协定签署之后。”“人类”说,“带给我们这件礼物,你是第一个人,也是最后一个人。”

  “我希望……”安德说。

  “我知道你希望什么,我的朋友,代言人。”“人类”说,“你觉得这种事就像谋杀。但对我——当一个猪仔获准进入第三种生命,成为一位父亲时,他挑选自己最敬重的对手或最信任的朋友帮助他上路。你,代言人——自从我学会斯塔克语、读了《虫族女王和霸主》之后,我一直在等你。我无数次告诉我的父亲鲁特:人类之中,他会理解我们。后来,鲁特告诉我你的飞船到了,飞船上是你和虫族女王,我那时就知道,帮助我上路的人是你,只要我做得好的话。”

  “你做得很好,‘人类’。”安德说。

  “看这儿。”“人类”说,“看到了吗?我们学着你们人类的样子签了字。”

  最后一页的底部,精心写着两个笔画笨拙的词。“‘人类’。”安德念出声来。另一个词他看不出是什么。

  “这是大嗓门的真名。”“人类”说,“看星星者。她不大会用书写棒,妻子们不常使用工具,这种事都是兄弟们的。她希望我告诉你她的名字,还要告诉你:因为她经常向天上看,所以才有这个名字。她说她那时还不知道,但她一直等待着你。”

  多少人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啊,安德想。但说到底,希望只存在于各人自己身上。存在于召唤我的娜温妮阿、埃拉和米罗身上,“人类”和看星星者身上,也在那些害怕我到来的人身上。

  虫拿来墨水杯,日历拿来笔:一小截细木枝,上面开一条细槽,还有个蓄墨水的小坑,往墨水杯里一蘸就能盛一点墨水。为了签下自己的名字,他在墨水杯里蘸了五次。

  “五。”箭说。安德这时才知道,“五”对猪仔来说是个神圣的数字。这是碰巧了,但如果他们要把它视为吉兆,那更好。

  “我将把这份协议书带给我们的总督和主教。”安德说。

  “人类历史上签过的一切文件中……”欧安达道,这句话不需要说完,人人都知道她想说什么。

  “人类”、吃树叶者和曼达楚阿细心地将签过字的书本子裹在树叶里,没有交给安德,却交给了欧安达。

  安德心一沉,一下子搞懂了:猪仔还有事需要他完成,不能让东西占他的手。

  “现在,契约已经按人类方式完成了。”“人类”说,“你必须按我们小个子的规矩完成它。”

  “签了字还不够吗?”安德说。

  “今后,签了字的文件就足够了。”“人类”说,“因为人类成员中签下那份文件的同一双手也用我们的方式完成了仪式。”

  “我会做的。”安德说,“我答应过你。”

  “人类”伸出手,从安德的喉头抚到他的肚子。“兄弟的话不只在他的嘴里,”他说,“也在他的生命中。”他转向其他猪仔,“让我在与我父亲并肩而立之前最后跟他说一次话。”

  两个以前没见过的陌生猪仔手握那种叫做爸爸棍的小棍走上前来,和“人类”一起走到鲁特的树前,一边敲打树干,一边用树语唱起来。树干几乎立即便裂开了。这棵树还不大,树干比“人类”的身子粗不了多少,他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挤进树里。钻进去之后,树下重新闭合。爸爸棍的敲击节奏变了,但一刻都没有停过。

  简在安德耳朵里悄声道:“树干内部因为敲击产生的共振节奏改变了。”她说。“树在慢慢地改变共振声,使之成为语言。”

  其他猪仔开始动手为“人类”自己的树清出地方。安德注意到了他们准备栽种“人类”的位置,从围栏大门方向看过来,鲁特在左,“人类”在右。从地上拔起卡匹姆草是件辛苦活儿,金也帮着他们干起来,不久奥尔拉多、欧安达和埃拉都开始动手拔草。

  欧安达拔草前先把协议书交给了娜温妮阿。娜温妮阿捧着书来到安德身边,定定地望着他。

  “你签的名字是安德·维京。”她说,“安德。”

  甚至在他自己听来,这个名字都丑陋不已,他不知多少次听过这个名字,被当成侮辱人的绰号。

  “我的岁数比我的长相大些。”安德说,“我毁掉虫族的故乡时用的就是这个名字。现在这个名字出现在人类和异族签订的第一份文件上,也许会让人家对它的看法发生点变化。”

  “安德。”她轻声道。她将那份协议书紧紧压在胸前。这是一本厚书,包括《虫族女王和霸主》的全文,打印纸背面就是那份协议书。“我从来没找神父忏悔。”她说,“我知道他们会鄙视我的罪过。但你今天当众宣布我的罪过时,我觉得自己可以承受,因为我知道你不会鄙视我。当时我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

  “我没有鄙视他人的资格。”安德说,“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找到一个人,我可以对他说:你的罪孽比我更加深重。”

  “这么多年了,你始终把人类犯下的罪孽背负在自己身上。”

  “唔,这个嘛。我觉得自己就像该隐,”安德说,“额头上刻着记号。虽说交不到什么朋友,但也没有什么人害你。”

  ①圣经故事:谊隐杀丁自己的兄弟,上帝禁止别人伤害他,但在他额头上刻下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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