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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其他人当即转身,看着来人走进房间。

  米罗很年轻。肯定还不到二十岁。但从他的神态和举止上,安德看出这是一个惯于承担远超出其年龄的责任、忍受成年人的痛苦的小伙子。他注意到其他人是如何让开路、给他腾出地方的,不是躲开自己害怕的人,而是调整姿势,面向着他,朝他周围聚拢,仿佛他是房间的引力中心,他一到场便影响了房间里的一切。

  米罗走到房间中央,面对安德。他瞧了瞧安德手里的俘虏,“放开他。”声音冷若冰霜。

  埃拉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米罗,格雷戈刚才想拿刀戳他。”她的声音里还有一层意思:冷静点,没什么大事,格雷戈没有危险,这个人不是我们的敌人。这些,安德都听见了,米罗也是。

  “格雷戈,”米罗道,“早告诉过你,总有一天你会碰上一个不怕你的人。”

  见大家都站到敌人的立场上去了,格雷戈嚎啕大哭起来,“他弄疼了我,弄疼了我。”

  米罗冷冷地打量着安德。埃拉也许已经对死者代言人产生了信任,但米罗还没有,现在还没有。

  “我是在弄疼他。”安德道。他早就发现,赢得别人信赖的最好办法就是实话实说。“他每挣一下,就会更不舒服一些。他可始终没消停。”

  安德沉着地迎上米罗的视线。米罗明白了他无声的要求,不再坚持要他放开格雷戈了。“格雷戈,这回我可帮不了你啦。”

  “难道你就由着他这么做?”伊斯特万道。

  米罗指指伊斯特万,对安德歉意地说:“大家都叫他金。”这个词的音与斯塔克语的“国王”相似,“开始是因为他的中间名是雷,后来则因为他什么都管,觉得老天爷给了他特权。”

  ①葡萄牙语,国王的意思。

  “混蛋。”金骂道,咚咚咚走出房间。

  其他人坐下来。做好谈话的准备。既然米罗决定接受这个陌生人,哪怕是暂时的也罢,大家觉得可以稍稍放松戒备。奥尔拉多坐在地下,科尤拉回到『术上自己的老位子,埃拘靠在墙上。米罗拉过一把椅子,在安德对面坐下。

  “为什么到我们家来?”米罗问道。

  从他问话的样子上,安德一跟看出,他也跟埃拉一样,没有把自己邀请了死者代言人的事告诉家里人。这么一来,发出请求的两个人谁也不知道对方也等待着这位代言人。另外一件事,几乎可以肯定,他们没料到他来得这么快。

  “来见你们的母亲。”安德回答。

  米罗如释重负,不过表现得不明显。“她在干作。”他答道,“很晚才回家。她正在努力开发一种新马铃薯,具有极强生命力,能跟本地的杂草竞争。”

  “和苋一样?”

  他笑道:“已经听说苋了?不不,我们可不想让这东西的生命力强到那个份儿上。我们这儿的食谱实在太单调了,添点儿土豆倒不错。再说,苋可酿不出有劲头的饮料来,矿工和农场工人只好自己动手。他们创造出的耶种劣质伏特加,在这里就称得上是蒸馏饮料之王了。”

  在这个房间里,米罗的笑容仿佛是穿过裂隙照进洞窟的阳光。安德可以感受到屋子里的气氛缓和下来。科尤拉的腿扭来扭去,开始表现出普通女孩的天性;奥尔拉多脸上挂着傻呵呵的笑,半闭着眼睛,免得眼睛的金属光泽太引人注目;埃拉脸上的笑容比米罗的俏皮话应该引起的微笑更加热烈。连手中的格雷戈也放松下来,停止了挣扎。

  突然间,安德膝头上感到一阵热乎乎。看来格雷戈还远没有认输。安德受过的训练是绝对不要一触即发,作出敌人预计的反应,他必须深思熟虑,谋定而后动。于是,在格雷戈尿液的冲刷下,安德纹丝不动。他清楚格雷戈等待的是什么:一声惊呼,然后厌恶地将他一把抛开,就此重获自由。这就是他的胜利。安德不想让他获得胜利。

  埃拉显然熟悉格雷戈脸上的表情。她的眼睛睁大了,生气地朝那个捣蛋鬼走上一步。“格雷戈,你这个天杀的小——”

  安德笑着朝她眨眨眼,止住她的脚步。“格雷戈送了我一点小礼物,这是他能给我的惟一一种东西。还是他自己制造的呢,其意义就更重大了。我真是太喜欢这个孩子了,肯定永远舍不得放他走。”

  格雷戈一声咆哮,再次挣扎起来。拼命要脱离安德的掌握。

  “你这是干什么!”埃拉道。

  “他是想让格雷戈拿出点人样来。”米罗说,“早就该这么做了,可没人愿意费这份心。”

  “我作过努力。”埃拉道。

  坐在地上的奥尔拉多开口了,“埃拉是家里让我们保持文明状态的人。”

  金在另一个房间里叫道:“别告诉那个混蛋家里的任何事!”

  安德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仿佛金提出的是一个了不得的好点子。米罗不由得微笑了一下。埃拉翻了个白眼,在床边挨着科尤拉坐下。

  “我们这儿算不上是一个快乐家庭。”米罗道。

  “我理解。”安德说,“毕竟,你们的父亲刚刚去世没多久。”

  米罗冷笑一声。奥尔拉多又说话了,“还不如这么说,我们不快乐,因为父亲不久前还活着。”

  埃拉和米罗显然持相同看法,但另一个房问里的金又嚷嚷起来,“什么都别告诉他!”

  “过去他伤害了你们?”安德轻声问。格雷戈的尿已经凉了,腿上湿漉漉的很不舒服,但他没有动弹。

  埃拉答道:“如果你问的是他打没打过我们,答案是‘没有’。”

  在米罗看束,事情进展得太快了一些。“金说得对。”他说,“家里的事跟外人没关系。”

  “不。”埃拉道,“跟他有关系。”

  “怎么跟他有关系?”米罗问。

  “因为他来这里就是要为父亲代言。”埃拉道。

  “为父亲代言!”奥尔拉多道,“chupapedras!父亲刚死还不到三个星期!”

  “我原本已经在路上了,来为这里的另一位死者代言。”安德道,“但的确有人请我为你们的父亲代言,我会替他说话的。”

  “不是替他说话,而是斥责他。”埃拉说。

  “是替他说话。”安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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