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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鉴于党内成员有时会给迈克打电话,我们决定把他包装得更像一个真人。我关于监听音乐会、戏院之类的建议只不过是这一措施的副产品而已。迈克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有些与众不同,这在综合大楼跟他聊天时是注意不到的。你跟人通电话时,电话里总有背景杂音,你听得到他的呼吸、心跳甚至身体移动的声音,当然一般我们不会太在意这些。即使通话时对方用了隔音罩,里面也不是完全没有噪音,那点噪音就足以“填满空间”,让你感到对方是个被周围环境包围着的人。

  但这些,迈克没有。

  那时,迈克的声音在音质、音色上都已经是很“人化”了,很有特点。他可以是男中音,北美日音中还夹杂点澳洲腔。当他(她)是“米歇尔”的时候,声音则是清脆、带点法国味的女高音。同时,迈克的个性也随之成熟起来。当我第一次把他介绍给怀娥和教授时,他听上去就像一个腼腆的小孩子。短短的几星期内,他不断成长,直至在我眼里成为一个和我一般年纪的男人。

  迈克刚有意识时的声音模糊刺耳,讲的话我们几乎听不懂。现在却很清晰,在单词和习语的选择上也做到了前后一致——跟我通话时,他的语气就很口语化;与教授通话带点学者味;对怀娥就有了讨好、献殷勤的口吻。他可以按人们对每个成熟个体的不同看法、不同期望值进行变化。

  可是迈克通话时,背景是死的,一片寂静。

  所以,我们要加入背景声。迈克也是一点即通。他不会把自己的呼吸声弄得很响,通常情况下你也注意不到通话另一方的呼吸声。每一次他都要加一点修饰,比如,“对不起,曼尼,电话铃响时,我正在洗澡呢。”——这才让人听到急促的呼吸声。或者,“我刚刚正在吃饭,忙着咽下去好接电话。”自打他正儿八经地开始做“人”,甚至对我都玩起了这种花招。

  我们把“亚当·塞勒涅”的情况拼凑在一起,在鸿运的房间里反复讨论:他多大年纪?长相怎样?是否结婚?家住哪里?做什么工作?有何兴趣爱好?

  最后我们达成一致:亚当,四十来岁,身体健康,精力充沛,受过良好的教育,对文理两科均有兴趣,有深厚的历史功底。他还是一名象棋选手,可是鲜有时问参赛。他的婚姻状况最普通不过,与另一位丈夫共同拥有一个妻子,有四个孩子,是家里的老大。据我们所知,他的妻子和另一位丈夫均不参与政治。

  他强健、英俊,有一头银白色鬈发,父母两人中一人为第二代月球人,另一人为第三代。按月球人的标准,他很富有,在新利恩、新加坡月城和月城都有资产。在月城他有几处办公室,专门负责月城以外事务的办公室共有职员十二名,另外他的私人办公室配有一名男助手和一名女秘书。

  怀娥还想弄清他与那女秘书是否有什么瓜葛。我叫她打住,告诉她那纯粹是隐私。怀娥很恼火,告诉我她才不是对别人隐私东打听西打听的人呢——我们不是想塑造一个性格丰满的角色吗?我们决定让他的办公楼位于金融区正中心三号坡道靠南的“老圆顶”。如果你了解月城,就应该记得“老圆顶”的一些办公室有窗户,在那里你可以越过圆顶俯瞰外面的景色。我想应该把这里设置为迈克通话时的背景。

  我画了张楼层平面图,并在上面标明了迈克的办公室:埃特纳月球和格林堡有限公司分别位于它的两侧。我带着袖珍录音机做了实地采音,迈克则监听那里的电话,从而获取了更真实的背景音效。

  从那以后,你与亚当·塞勒涅通话时的背景就不再是一片死寂了。如果是他的秘书“厄休拉”接的电话,你会听到:“塞勒涅联盟,月球要自由!”接着,她会说,“请稍等!塞勒涅先生正在接另外一个电话。”这时你会听到厕所冲水的声音,于是你明白她撒了个小小的不带恶意的谎。也有可能是亚当自己接的电话,他会说:“我是亚当·塞勒涅。自由月球。请稍等,我先把电视关了。”

  接电话的也有可能是他的助手:“我是艾伯特·金瓦拉,亚当·塞勒涅的机要助理。自由月球。如果是党内事务的话……您的党内称呼是——噢,请别担心,我可以代表主席处理这些事。”

  最后一种情况其实是个圈套,因为按规定,每位同志只能同亚当·塞勒涅谈事情。我们不会惩罚那些上当者,但会提醒他的支部组长,不能对这些同志委以重任。

  我们的努力得到了响应。“自由月球”或“月球要自由”先是在青年人中流行起来,接着在好市民中也开始流传开来。我第一次是在商务电话里听到这些口号的。当时,我差点儿没高兴得掉了牙。我马上打电话向迈克询问这个人是不是我们的党员。结果不是。于是我建议迈克照党谱一级级查找,看是不是有人能将他吸收进我们的组织。

  最有趣的响应应该算斑马文件中的那个了。在我们塑造亚当·塞勒涅后不足一个月的时间里,这个名字就被列入工贼头目的安全档案,名字后还注明:这是某个新的地下组织头头的假名。

  阿尔瓦雷斯的眼线们对亚当·塞勒涅展开了调查。几个月后,他的斑马文件中的档案建成了:男,三十四至四十五岁。在老圆顶南侧有办公室,除礼拜六,每天上班时间为上午九点到下午六点,其余时间电话需要转接。根据其上下班行程从未超出十七分钟的事实,可以推断此人家在城内。家中有孩子。从事工作包括股票经纪、农场投资等。经常观看戏剧、音乐会等。可能为月城国际象棋俱乐部和月球国际象棋协会成员。午餐时间进行射击和其他高强度运动,可能还是月城运动俱乐部成员。此人爱好美食,但同时注意控制体重。具有非凡的记忆力和数学天赋,决策型人物,能迅速做出决定。

  有一名探子声称自己在市戏剧团重演《哈姆雷特》时,歇幕期间曾与亚当·塞勒涅有过交谈。阿尔瓦雷斯记下了那人的描述一一他们所描述的亚当竟然与我们所设计的形象几乎完全吻合,只是没有提到鬈发。

  不断有人声称获得了亚当的电话号码,但是到最后都发现是错的,这让阿尔瓦雷斯有些气急败坏。

  (不是空号,空号已经用光了。迈克现在是手头有什么号用什么号,只要这个号还没分配出去就行。如果有新的电话用户占用了我们的号,只需换个号完事。)

  阿尔瓦雷斯固执地认为是号码中的某一位数字出了问题,于是命令手下更换其中的数字轮流拨打,试图找到“塞勒涅联盟”的窝——迈克一直在监听阿尔瓦雷斯的办公室,所以我们听到了这些命令。于是迈克搞了个地道的迈克式恶做剧:无论阿尔瓦雷斯的手下如何改变号码,电话无一例外都打到了监守长官的寓所。结果,阿尔瓦雷斯被召了进去,被监守长官狠狠训了一通。

  我不可能去指责迈克,但我警告他,这样做会让某些机警的人意识到有人在计算机上做了手脚。迈克却回答说,他们还没那么聪明呢。

  阿尔瓦雷斯努力的主要成果就是,他每得到一个亚当的号码,我们就能发现一个奸细——新的奸细。那些早前已经发现的奸细我们根本就没给电话号码,而是把他们编入转着圈子互相告发的特别分会,让他们彼此揭发去吧。但在阿尔瓦雷斯的帮助下,我们很快就发现了那些新的奸细。我想,阿尔瓦雷斯对他雇来的眼线们肯定很不满意:两个失踪了,我们的组织当时已拥有六千成员,却也没能找到他们。我想是被阿尔瓦雷斯自己干掉了,也有可能是不堪盘问,死了。

  塞勒涅联盟并不是我们惟一的幌子机关。月球之家比它大很多,也是一个幌子,但这家公司是确实存在的。它的主要办公地点在新加坡,但在新格勒和月城设有分豁,共有上百名职员,其中绝大多数不是党内成员,在我们所设立的机构中它的运作是最复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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