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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不过,教授恢复了常态,补充道,“我们输送的不是月球的外壳,而是我们的生命——水和有机物。不是岩石。”

  “这个我已经考虑到了,教授。这项预估有一个前提:受控嬗变——即一切同位素都可以相互转化,能量可以从目前尚不能产出能量的物质中提取,即使岩石也可以被转化为小麦、牛肉和其他食品。”

  “可我们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到这种嬗变!朋友,这太荒谬了!”

  “可我们会知道怎么去做的。”

  “迈克是对的,教授。”我插嘴道,“当然,今天我们一无所知,可是总有一天会知道的。迈克,你有没有算我们要多久才能做到这些?或许可以在储存资料中试试。”

  迈克伤心地回答:“曼,除教授外我惟一的男性朋友,我当然希望教授也能成为我的朋友。我尝试了,但没成功。受控嬗变的问题目前无法解决。”

  “为什么?”

  “因为要实现这一点,必须在理论上作出重大突破。根据目前我所有的数据,无法预测何时何地才会出现作出这种突破的天才。”

  教授叹了口气:“迈克我的朋友,我不知道是该宽心还是该失望。不过在目前,你的预测没有任何意义。”

  “当然是有意义的!”怀娥说,”说明只要我们需要,就可以发掘出天才。告诉他,迈克!“

  “怀娥,我非常遗憾。你说的正是我期待的。可是问题仍然存在:天才可遇不可求。不行。我很抱歉。”

  我说道:“这么说教授是对的?我们可以把赌注押在他的理论上吗?”

  “别急,曼。昨晚教授在演讲的时候提到了一个解决方案——一吨对一吨,等量的以物易物。”

  “他是提到了。不过那种做法实现不了。”

  “只要成本够低,地球人会同意的。而要达到这个目的有一个前提,也就是说,把货物从地球上运到这里的费用不高于用弹射舱把它们发送到地球上的费用。这方面只需一点小小的改进,毋须理论突破。”

  “你把这称为‘小小的改进’?”

  “相对于刚才的问题,是的,曼。”

  “亲爱的迈克,那要多久?什么时候才能做到?”

  “怀娥,在目前数据匮乏的情况下,我只能凭直觉做个粗略的预估:五十年左右。”

  “‘五十年’?噢,那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自由贸易呢。”“怀娥,我说的是‘五十年左右’——不是‘五十年’。”

  “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我告诉她,“迈克的意思是,至少五十年,至多五百年——对吗,迈克?”

  “是的,曼。”

  “所以我们需要重新估算。教授指出水和有机物被运到地球后就一去不复返了——对吗,怀娥?”

  “噢,当然。但我觉得还没有到火烧眉毛的程度。在资源枯竭之前,我们总会想到办法的。”

  “好,迈克——如果没有低成本的运输,没有同位素嬗变:月球多久以后将发生资源匮乏?”

  “七年。”

  “‘七年’!”怀娥跳了起来,瞪着电话机,“亲爱的迈克!你开玩笑吧?”

  “怀娥,”他悲哀地回答道,“我尽力了。这个问题有无穷的变数。基于不同的假设,我找到了几千种答案。最乐观的答案是,如果现行的运送量不增加,月球的人口不增长——厉行计划生育,同时加大力度勘探冰矿以保证用水供给。那样的话,资源还能维持二十几年。其余的答案还要更糟。”

  怀娥这时已经冷静下来了,问道:“七年后会怎样?”

  “假设从现在开始七年内,一切维持现状,政府政策不变,一切主要变量都按以往的表现计算——根据已有资料,获得的最保守、也是最有可能发生的结果是:2082年将发生粮食暴动;之后,至少两年之内,尚不会发生人吃人的现象。”

  “‘人吃人’!”她转过头,把脸埋在教授胸口。

  他拍着她,轻声说道:“我也很遗憾,怀娥。大家都没有意识我们的生态系统有多不稳定。但这样的结果让我也很震惊。我只知道我们的资源在流失……却做梦也没想到它马上就将枯竭。”

  她抬起头时已经平静了。“好吧,教授,是我错了。只有禁运了——必须实行彻底禁运。行动起来吧。让我们问问迈克我们有多大胜算。你现在信任他了——是吗?”

  “是的,亲爱的女士,我信任他。我们必须让他站在我们这一边。是吗,曼尼尔?”

  我们费了番劲儿,总算让迈克明白我们是很严肃的,任何“玩笑”都会送了我们的性命(这台机器还不知道人类的死亡是怎么回事呢)。我们还让他保证,无论何人使用何种检索程序——即便是我们的检索指令,只要不是由我们亲自输入——他都能,而且肯定能严守秘密。

  我对迈克的怀疑让他觉得挺委屈,但这事太严重,我丝毫不敢马虎。

  我们足足花了两个小时,编写程序、调试程序、调整前提、研究枝节问题,最后,我们——迈克、教授、怀娥还有我自己——四个人总算完成了对这次革命的界定。大家对这个定义一致表示满意。我们给迈克的问题是这场革命的胜算是多少;而我们对这场革命的定义如下:这是一场由我们领导的、赤手空拳对抗政府的运动,我们要对抗的是拥有整整110亿人口的地球,以及地球上那些企图镇压我们、把他们的意志强加给我们的家伙。另外,这次革命必须在“食物暴动日”到来之前获得成功。这场革命中我们没有神来之助,其间必定会有背叛、犯错和退缩;我们之中没一个天才,即使在月球事务中,我们也是人微言轻。教授特别明确了一点:迈克真正了解历史学、心理学、经济学等各种知识。

  事实证明,迈克考虑到的变量比教授多多了。

  最后,大家终于一致认同我们编制的程序——确切地说,应该说我们想不出任何其他的重要因素了。

  接着,迈克问:“这是一个尚不明确的问题。我应该怎么处理?悲观的,还是乐观的?以一幅曲线图表示一系列可能性?分若干幅曲线图表示?我的朋友教授,你认为呢?”

  “曼尼尔?”

  我答道:“迈克,如果我掷一粒骰子,那么幺点的几率是六分之一。既然这样,我就不会要求赌场老板把骰子漂在水中试它的重量,不会量它的直径以测它的体积,也不会担心有人朝它吹气耍老千。我不要乐观的答案,也不要悲观的,更不要什么曲线图。只要你一句话:成功的几率有多少?机会均等?千分之一的成功几率,还是根本没有机会?什么答案都行。”

  “好的,我第一个男性朋友曼尼尔·加西亚·奥凯利。”

  足足十三分钟半的时间,屋内寂静无声,只有怀娥扳指关节发出的咔吧声。我从没见过迈克花这么长时间回答一个问题。看来他是翻遍了看过的每一本书的每一页。我甚至开始怀疑他的系统超载了,说不定哪个元件烧坏了,要不就是控制系统出了毛病,需要做一个类似于脑白质切除的手术来清除这个问题给他造成的打击。

  终于,他开口了:“我的朋友曼尼尔,我万分抱歉!”

  “怎么了,迈克?”

  “我试了一次又一次,检查了一遍又一遍,但成功的几率只有七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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