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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赞成,赞成!”我说道,“‘不求完美’,正是我一生追求的境界。”

  “你已经达到了。”怀娥说,“教授,你的话听起来倒不错,不过有些经不起推敲。如果个人手中的权力太多,比如……嗯,就说氢弹吧——难道你不怕被一个不负责任的人所控制吗?”

  “我的前提是,个人必须是负责任的。我向来坚持这一点。氢弹或是杀伤力更大的武器,一旦出现,必然会被某些人所控制。从道德的角度而言,根本没有‘国家’这个概念。只有人,个体的人。每个个体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要加点儿酒吗?”我问道。

  没有什么比政治辩论更有助于酒的消耗了。我又叫了一瓶。

  我没有发表意见。对我而言,就算是“政府铁蹄下的日子”,也没什么不满足的。我可以跟政府玩花样,然后安心地过自己的日子。从没想过要消灭政府——不可能的事。走自己的路,管自己的事,何必寻烦恼。

  的确,那时的我们并不富裕,按地球的标准简直是贫穷。那些不得不进口的东西,很多时候我们都凑和着不用了。我想当时整个月球都找不出一扇动力门来。一直到我出生之前,连增压服都是从地球进口的——后来才有个聪明的中国人琢磨出了仿制增压服的方法,生产的速度和产品质量居然超过了地球。

  (中国人,哪怕你把他们扔到月海的某个角落,他们单凭彼此互相买卖岩石也能发家致富。而印度人则会零售从中国人那里批发的货物,以低成本牟取高利润。而我们却只能勉强过活。)

  我见过地球人的奢华生活,但为了这些享受,他们受的罪也不少。不值。所以也没什么可羡慕的。我倒不是指强大的地心引力,那对他们已经不算什么了。我说的是那些烦人的小事,比如遍地的鸡粪。如果把地球上小小一个城市的鸡粪运到月球,下一个世纪月球的肥料问题就解决了。应该这么做。不准那么做。好好排队。税单在哪儿?请填表。请出示证件。请交六份复印件。此门只许外出不准入内。禁止左转。禁止右转。缴纳罚款请排队。请拿回盖章后重来。倒闭?——可以,不过得事先申请。

  怀娥倔强地揪住教授不放,显然她什么事都胸有成竹,早就有了明确答案。不过教授似乎更关心问题,而不是答案,这让她十分困惑。

  最后,她只好说:“教授,我理解不了你。我倒不是非得要你把它称为‘政府’——你能否告诉我们,在你看来,什么样的规则是保证人人平等所必需的。”

  “亲爱的女士,我很乐意接受你的规则。”

  “可是你似乎不赞成有任何规则!”

  “不错。不过不论什么规则,只要你觉得是保证你的自由所必须的,我都愿意接受。无论我周围有什么样的规则,我仍旧不受约束。如果我觉得可以忍受,我就忍受;如果无法忍受,违反就是了。我是自由的,因为我知道,从道德角度来说,无论我做什么事情,责任都将由我自己承担。”

  “即使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个规则有必要,你也不愿遵守吗?”

  “先告诉我是什么规则,亲爱的女士,我才会告诉你我是否愿意遵守。”

  “你又回避了。每次我提到某个普遍原理,你就回避。”

  教授双手交叉放在胸口说道:“请原谅。相信我,可爱的怀娥明,我非常想让你开心。你不是说要团结一切有志于你们事业的人吗?如果我说我希望政府从月球滚蛋……并愿意为此奋斗至死,我可以算一个吗?”

  怀娥愉快地笑了。“当然算了!”她朝他胸口捶了一拳——这次是轻轻地——伸出双臂抱住他,亲了一下他的面颊。“同志!咱们就这么干!”

  “干杯!”我口齿不清地说道,“我们应该——把监守长官揪——揪出来,然,然后消灭他!”

  这个主意听起来不错。我昨晚睡得很少,平时又很少喝酒。

  教授给我们斟满酒,举起杯子,以一种无上的庄严宣布道:“同志们……现在正式宣告革命开始!”

  怀娥亲了亲我们两人。

  教授坐下,道:“自由月球紧急委员会会议现在开始。我们必须制定行动方案。”

  怀娥的亲吻让我突然清醒了。

  我说:“等等,教授!我还什么都没同意哩。这个‘行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们现在准备推翻政府。”他温和地说。“怎么推翻?朝他们扔石头?”

  “具体行动计划还有待制定。现在是规划阶段。”

  我说道:“教授,你是了解我的。如果单单花钱就能消灭政府,我是不会在乎价格的。”

  “‘——我们的生命,我们的财富,还有我们神圣的荣誉。’”

  “啊?”

  “这就是我们曾经付出的代价。”

  “哦——我愿意付这个代价。不过在我下注之前,我当然希望有赢的可能。昨晚我跟怀娥讲了,如果我们的胜算很高,我不会反对——”

  “当时你只要十分之一的胜算,曼尼。”

  “没错,怀娥。如果你能让我相信我们有那么高的成功几率,我就干了。可是你能做到吗?”

  “不,曼尼尔,我不能。”

  “那么我们喋喋不休地空谈些什么呢?我看不到任何机会。”

  “我也看不到,曼尼。不过我们的理解方式不同。革命只是我所追求的一门艺术,而不是一个非达到不可的目的。革命也不是沮丧之源:一项事业即使失败了,也能和胜利一样,在精神上给人以满足。”

  “我可做不到。抱歉。”

  “曼尼,”怀娥突然道,“我们可以问迈克。”

  我瞪大眼睛:“你不会开玩笑吧?”

  “当然不会。如果有人能算出这个几率,那肯定是迈克。你不觉得吗?”

  “嗯,可能吧。”

  “我可以知道是谁吗?”教授插嘴道,“谁是迈克?”

  我耸了耸肩:“哦,不算什么重要人物。”

  “迈克是曼尼最好的朋友。他很擅长计算概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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