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海莱因 > 时间足够你爱 | 上页 下页
六七


  ——我剪断了他们的脐带,密涅娃。我想他们压根儿没想过他们其实是在和我打交道。我没有欺骗他们,也没有帮助他们;那个分期付款的销售合同只是包括了我为那个破地方付的钱、我和店主讨价还价所花的时间、法律和公证费、付给那个假代理人的钱、以及银行向我收的利息——比他们能贷到的至少便宜了两个百分点。但是,没有施舍,一点也没有——我没挣钱,也没损失什么,只是为花了我一天的时间而收了点费。

  事实证明,丽塔的手很紧,简直像只铁公鸡。我想她在第一个月里就实现了盈亏平衡,尽管他们在这期间还关了几天门,打扫卫生和装修。她当然没有忘记支付第一个月的贷款,后面也没有忘记。有没有忘记过?亲爱的,他们只用三年时间就还清了为期五年的贷款。

  这并不很让人惊讶。噢,如果他俩中间有人长时间生病的话,生活可能会变得很艰难。但是他们很健康,而且又年轻。他们一周工作七天,直到他们完全自由,没有了债务。乔当厨师,丽塔负责收钱、朝客人微笑,还忙着柜台上的一些事。J.A.在蹒跚学步之前,一直待在他妈妈胳膊上挎的一只篮子里。

  在我和劳拉结婚、离开新卡纳维拉去做一名农场主之前,我经常到他们的小饭店去。但也不是很频繁,因为丽塔总是不让我付钱。这样做也没什么不合适的,挺起脊梁做人就应该这样;他们以前吃过我的饭,现在我吃他们的。以我通常只是喝杯咖啡,看看我的教子,同时也看看他们过得怎么样。我从不干涉他们的事。乔,是个好厨师,厨艺还在不断提高。大家都在传,如果想吃到美味的食物,就到伊斯特拉厨房去吧。口口相传是最好的广告;人们常常因为“发现”了这样的美食而自鸣得意。

  人们,尤其是男人,并不介意年轻漂亮、站在钱匣子旁的伊斯特拉胳膊上还挎着个孩子。如果找钱的时候正赶上她在给孩子喂奶——起初这种情况经常出现——花多点钱吃顿饭也值了。

  不久J.A.就不再吃奶了,但在他大约两岁的时候,他的位置被一个小妹妹取代了,利比·龙。我没有给她接生,她的红头发也和我没有关系。乔长着一头金发,我推测这是隐性基因的缘故——我估计丽塔根本没有时间红杏出墙。利比最能吸引大家多出些小费了,所以我认为她也为父母提前还贷出了力。

  几年以后,伊斯特拉厨房搬到了金融中心的住宅区,规模也大了,丽塔还雇了一个女招待,当然也是个美人——

  (省略部分内容)

  ——梅森·龙很豪华,它的一个角落里有一家名为“伊斯特拉厨房”的咖啡馆。伊斯特拉既是咖啡馆的女主人,也是整座饭店的女主人。脸上挂着微笑,穿着剪裁合身的衣服,显示出她那完美的身材。对于常客她直呼其名,随时询问新客人的姓名,记在心里。乔有三个大厨和一些帮工,这些人都必须达到他的高标准要求,否则他就会炒他们的鱿鱼。

  在他们开梅森·龙之前发生了一些事,表明他们比我想象的要精明许多——至少他们记住了我说的话,后来又琢磨出了其中的含义。你别忘了,在我买下他们的时候,他们愚昧无知,连堆沙子都不会。至于说钱,我想他们俩连碰都没有碰过。

  我收到律师寄来的一封信,里面是一张银行汇票,还附上了一份财务账目:两段路程的路费,布莱斯德到瓦尔哈拉再到兰德弗,第二段路是根据星际移民有限公司(新卡纳维拉)的收费标准计算的,第一段路程假设和第二段路程收费一样;从出售货物所获得的款项中分得的钱;根据购买力平价假设而估计出的货币兑换率,把五千布莱森换算为元的数额,详见附件;把上面的数目加起来;按照每年的无抵押贷款商业利率计算的复利利息,每半年计算一次,共十三年——总数目就是汇票上的金额,我记不太清除了,密涅娃,不过即使我能把数目换算成塞昆德斯克朗也没什么意义。这是一笔数目不小的钱。

  文件里没有提到丽塔或是乔,是由律师签署的。所以我给他打了电话。

  律师显得一本正经,但我并不在意,因为我自己当时也是律师,虽然我并不代理案子。他能说的只是他在为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客户服务。

  我对他说了一大通法律术语,他这才松了口。客户告诉他,如果我不接受这笔钱的话,他要这么处理:把钱捐赠给一个指定的基金会,在办完这一切以后通知我。但他拒绝告诉我是哪家基金会。

  我没有再问下去。我给伊斯特拉厨房打了个电话。丽塔接的电话,然后接入了图像信号。她灿烂地笑着说:“亚伦!我们很久都没有见到你了。”

  我附和着,然后说,在我没有看着他们的时候,他们愚蠢的脑袋显然出了点问题。“我这里收到一张律师发来的汇票,还有一大堆垃圾文件。如果我能够到你,我要用板子打你的屁股。最好让我和乔谈谈。”

  她开心地笑着,告诉我说很欢迎我用板子拍她,我过会儿可以和乔说话,他现在正在锁门。然后她收起笑容,表情很郑重,很有自尊,“亚伦,我们最最亲爱的老朋友,那个汇票并不荒唐可笑。有些债是没办法还的,很多年前你就这样告诉过我们。但金钱债是能偿还的。这正是我们做的,那个数目是我们尽可能准确计算的结果。”

  我说:“该死的,你这个愚蠢的小妇人,你们两个人一分钱也不欠我的!”——或者其他能够达到相同效果的话。

  她回答道:“亚伦,我们最亲爱的主人——”

  听到“主人”这个词后,我一直忍着的怒火爆发了,密涅娃。我用的语言绝对能把死人给骂活了。

  她等着我的怒火慢慢平息下来,然后轻柔地说:“在你让我们偿还这些债务、给我们真正的自由之身以前,你就是我们的——船长。”

  亲爱的,听到这话,我突然冷静下来。

  她接着说:“但即使在那以后,你在我心中仍然是我们的主人,船长。我知道,在乔的心里也是这样。尽管你教我们要挺胸抬头、自豪地做人,尽管……都是因为你,我们的孩子、以及我们以后生的孩子永远不会知道我们过去从来没有拥有过自由……和骄傲。”

  我说:“亲爱的,你让我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她说:“不,不!我们的船长从来不会哭。”

  我说:“你知道什么,小妇人。我是哭过的。但是是在我的舱室里——锁着门。亲爱的,我不和你争了。如果这样做能让你们两个孩子感到获得了自由,那么我接受。但是只要本钱,不要利息。借给朋友钱不应该收利息。”

  “我们的关系比朋友密切,也比朋友疏远,船长。借款的利息总是要还的——你教过我们。当我还只是一个刚刚被解放的无知奴隶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点。约瑟夫也知道。我想付利息,先生,尽管你反对。”

  我试图转移话题。“如果我拒绝接受你们的好意,哪个该死的基金会能得到这些捐款?”

  她犹豫了一下,说:“我们想让你来决定,亚伦。但我们想,可能会捐给太空人孤儿院。也许是哈里曼纪念避难所。”

  “你们两个都疯了。那个基金会的钱都快漫出来了,这我知道。如果我明天到城里去的话,你们能不能把那个害人的陷阱关上一天?或者是在尼尔斯日那一天?”

  “哪天都行,关几天都可以,亲爱的亚伦。”——然后我说我会打电话给他们。

  密涅娃,我需要时间想一想。乔那里没有问题,他从来不会成为麻烦。但是丽塔很固执。我已经让步了;可她一点都不让。十三年前,他们手头只有几千元,挣扎在生存线的边缘,而现在他们还有三个孩子要抚养。对他们来说,这笔钱的数目太大了,这主要是因为利息的原因。

  复利真是杀人不见血。她说他们欠我的数额——就是那张汇票上的数——利息是本金的两倍半……而且即便是本金本身,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省下来的。只要我能让她同意只还本金、不还利息,他们会省下一大笔钱,用于再投资。但如果只让他们把数目较小的本金捐给孤儿太空人、或是太空人的孤儿、或是愤怒的小猫的话,他们还能感到自豪吗?我完全明白,在他们眼里,这是一笔什么样的交易。这本来就是我亲自教给他们的,难道不是吗?自尊心的事我太明白了。以前打牌的时候,我曾经因为切没切牌和其他人发生争执,最后愤然甩下一大笔钱,是这张汇票上钱数的十倍,扬长而去——当晚只好在墓地睡觉。

  她那个邪门歪道的可爱脑瓜是不是想用这一招来报复我,因为我在十四年前的那个晚上把她从我床上拽下来?如果我提出接受本金,然后让她用自己的方式来“支付利息”的话,她会怎么做?哼,没等你说出“避孕套”这三个字,她说不定已经躺下了。

  这不能解决问题。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