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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如今,川陀正在另一个蜕变的边缘跃跃欲试:从川陀帝国跃升至银河帝国,然后红色将吞没所有的星辰,而银河将从此天下太平——川陀治下的太平。

  阿贝尔想望这种结果。若是在五百年前、四百年前,甚至二百年前,他都会反对川陀上这群险恶的、唯物主义的、侵略成性的人。他们贪得无厌、不顾他人的权利,自家的民主尚未健全,却对其他世界的轻度奴役极其敏感。可是尽管如此,那些都已经是过去式。

  他不是为了川陀,而是为了川陀代表的统一结局。所以原来的问题“这事如何有助于银河的和平?”自然转变成“这事如何有助于川陀?”

  问题是对于这个特殊事件,他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对琼斯而言,解决之道显然直截了当:川陀必须支持分析局,并且必须惩罚萨克。

  假如能找到什么确定对萨克不利的因素,或许这样做是好的。即使如此,或许答案还是否定的。而倘若无法找到这样的因素,那就绝对是否定的。但无论如何,川陀绝不能轻举妄动。整个银河都看得出来,不久川陀即将一统银河,不过那些尚未归属川陀的行星,仍有可能团结起来反抗到底。川陀甚至也能赢得这样一场战争,可是将要付出的代价,会让胜利变为惨败的一个动听的代名词而已。

  因此,在这场游戏的最后阶段,川陀绝不能做出任何轻率的举动。基于这个原因,阿贝尔慢慢进行这项工作。他将网轻轻撒向国务院的迷宫,以及萨克大亨的豪华生活圈;他利用笑容作探针,在不知不觉间打探消息。此外,他也没忘让川陀的特务机关盯住琼斯本人,以免这个愤怒的利拜尔人一时之间造成的破坏,使阿贝尔在一年之内都无法修补。

  对于这位利拜尔人持续不懈的愤怒,阿贝尔感到十分惊讶。他曾经问他:“一名成员为何让你那么关切?”

  他指望听到的一番话,是对分析局的完整性所作的论述,以及大家都有责任支持该局,因为它不是某个世界的工具,而是为全体人类服务的组织。结果,他并未听到这样的话。

  反之,琼斯皱着眉头说:“因为在这一切表面问题之下,隐藏着萨克与弗罗伦纳的关系,我要揭发并摧毁那重关系。”

  阿贝尔只觉得一阵反胃。不论何时何地,总是由于有人过分关注某个世界,而使人们的心力无法集中在银河统一的问题上,这种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当然,各处都有社会性的不公,有时似乎令人难以忍受。但是谁能想象得到,这样的不公能在小于银河的尺度上解决?首先,必须终止战争以及国与国的对抗,唯有在那个时候,才能设法解决内在的困境,毕竟外在的冲突是它们的主因。

  而且琼斯并不是弗罗伦纳人,他并不该有情绪化的短视作风。

  阿贝尔又问:“弗罗伦纳对你有何意义?”

  琼斯犹豫了一下,答道:“有一种亲切感。”

  “但你是个利拜尔人,至少在我的印象中如此。”

  “我的确是,但这正是亲切感的来源,我们都是银河中的极端人种。”

  “极端?我不明白。”

  琼斯说:“我指的是肤色。他们过分白,而我们过分深,这就代表了某种意义。这种极端将我们联系在一起,使我们拥有一个共通点。我觉得我们的祖先必定有过一段身为异类的长久历史,甚至遭到社会主流的排斥。我们是不幸的白种人与褐种人,在与众不同这方面同病相怜。”

  当时,在阿贝尔惊异的瞪视下,琼斯吞吞吐吐了一阵,终于说不出话来了。从此这个话题再也未曾出现。

  如今,过了将近一年,没有任何警告,没有任何预兆,就在整个不幸事件看来即将悄悄告终之际,甚至琼斯都已显现热诚渐减的时候,它突然一发不可收拾。

  他现在面对着一个不同的琼斯,这个琼斯的愤怒不只冲着萨克,而且波及了阿贝尔。

  “我会这么愤慨,”这位利拜尔人透露了一部分,“不是因为你的情报员一直跟在我后头。想必你行事谨慎,对任何事、任何人都不敢信赖。就这一点而言,我能接受。可是找到我们的人之后,为什么我没有立即接到通知?”

  阿贝尔一只手轻抚着座椅扶手的暖和布料:“事态很复杂,一向很复杂。我当初做好安排,若有任何未经授权的人查询太空分析资料,除了通知你之外,也要向我手下某些情报员报告;我甚至想到你可能需要保护。可是在弗罗伦纳……”

  琼斯以苦涩的口吻说:“没错。我们都是笨蛋,没考虑到这点。我们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证明我们在萨克上到处都找不到他。他必定一直在弗罗伦纳,而我们却从未想到。无论如何,现在我们找到他了,或者该说给你找到了。想必你会安排我见他一面?”

  阿贝尔没有直接回答,他说:“你说他们告诉你,这个叫柯洛夫的人是川陀的情报员?”

  “不是吗?他们为什么要说谎?或是他们的情报错误?”

  “他们没有说谎,情报也没有错误,他担任我们的情报员已有十年之久。他们竟然早就知道,这点令我相当忧心。这使我不禁怀疑,他们对我们还知道多少,以及我们的组织究竟有多松散。可是他们为什么急于告诉你他是我们的人,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猜因为那是实情,而且这样一来,我就再也不会为难他们。否则我将提出进一步请求,而这只会引起他们与川陀之间的麻烦。”

  “实情是外交官之间的毒药。比起让我们知道他们对我们的了解程度,让我们及时掌握机会,收回破损的网,补好之后重新张开,他们还能为自己制造什么更大的麻烦?”

  “请回答你自己提出的问题。”

  “我说,他们告诉你柯洛夫的真实身份在他们掌握中,是为了摆出一种胜利的姿态。他们知道不论保密或是透露这项事实,都不会对他们有任何帮助或伤害,因为早在十二小时之前,我就获悉他们知道柯洛夫是我们的人。”

  “但你是怎么知道的?”

  “借着最不可能弄错的一项线索。听着!十二小时之前,川陀的情报员马特·柯洛夫,已遭弗罗伦纳巡逻队的一名成员射杀。他当时掌握的两个弗罗伦纳人,一男一女,男的八成就是你在寻找的那个野外人员。两人都不见了,消失了,想必他俩已落入那些大亨的手中。”

  琼斯大叫一声,差点从座位中站起来。

  阿贝尔冷静地将一杯酒举到唇边。“我无法采取任何正式行动。那名死者是个弗罗伦纳人,而那两个消失的人同样也是,即使我们能够提出反证。所以你看,我们受到严重挫败,现在更是被愚弄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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