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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不,只能说是极不可能发生,所以我的说法仍然成立。无论如何,你们曾向那些菲利亚人承认,说你们的目的地是川陀星区──当然,其实根本没有一个叫作菲利亚的国家。由于骡早就和新川陀有了接触,要把你们扣押在那里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惜的是,在我到达那里之前,你们却已经跑掉了。不过我总算及时赶到,赶紧向川陀的农场下达命令──当你们到达川陀的时候,就立刻向我报告。而我一接到报告,就马不停蹄地赶了来。我可以坐下吗?我是以好朋友的身分来看你们的,请相信我。”

  说完他就坐了下来。

  杜伦垂下头,满脑子一片空白。贝妲动手准备倒茶,却没有表现出半点的热诚或亲切。

  杜伦突然抬起头,厉声说道:“好吧,‘上校’,你到底在等什么?你要表现的友谊又是什么?如果不是逮捕我们,又是什么呢?保护管束吗?叫你的人进来,命令他们动手好了。”

  普利吉很有耐心地摇摇头:“不,杜伦,我这次来见你们,纯粹是我个人的行动,我是想来劝告你们,别再做任何徒劳无功的努力。如果说不动你们,我马上自动离去,就是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好,那么打开你的传声筒,开始进行你的宣传演说吧,说完就赶紧请便──贝妲,别帮我倒茶。”

  普利吉接过了茶杯,态度认真地向贝妲道谢。然后他一面轻轻啜着茶,一面用有力的目光凝视着杜伦,对他说:“骡是个突变种,他的突变简直无懈可击──”

  “为什么?究竟是什么样的突变?”杜伦没好气地问:“我想你现在能告诉我们了,是吗?”

  “是的,我会的。即使让你们全知道这个秘密,对他也根本毫无损失。你可知道──他有办法调整人类的情感平衡,这听来像是一个小把戏,事实上却具有天下无敌的威力。”

  “情感平衡?”贝妲插嘴道,然后皱着眉说:“请你解释一下好吗?我不太明白。”

  “我的意思是说,他能在一个威猛的将军心中,轻而易举地注入任何形式的情感。比如说,对于骡的绝对忠诚,还有对于骡的胜利百分之百的信心。他麾下的将军都受到如此的情感控制,他们绝对不会背叛他,信心也绝不会动摇──而且这种控制是永久的。当初最顽强的敌人,如今也变作了最忠心的下属。像卡尔根的那个统领,就是心甘情愿地投降,献出了他的行星,如今成为骡派驻在基地的总督。”

  “而你──”贝妲刻毒地补充一句:“背叛了你的信仰,成了骡派到川陀来的特使。现在我明白了!”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骡的这种天赋异禀,反过来使用的效果甚至更好。绝望也是一种情感!在最紧要的关头,基地上的重要人物、赫汶星上的重要人物──全都感到无比绝望,他们的世界没有如何抵抗,就轻易地投降了。”

  “你的意思是说,”贝妲紧张地追问:“我在穹窿中会产生那种感觉,是由于骡在拨弄我的情感?”

  “我自己也一样,我们大家都一样。当赫汶快沦陷的时候,情形又是如何?”贝妲转过头去不愿作答。普利吉上校继续一本正经地说:“骡的能力既然可以用来对付整个世界,对付个人自然游刃有余。他能够随心所欲地让你投降,让你成为他死心塌地的忠仆,这种力量有谁能够抗衡?”

  杜伦缓缓地说:“我又怎么知道你说的都是事实?”

  “除此之外,你要如何解释基地与赫汶的陷落?你又如何解释我的‘归依’?老兄,想想看!直到目前为止,你──我──或者整个银河,对抗骡的成绩究竟如何?是不是完全徒劳无功?”

  杜伦感到对方在向自己挑战,他回嘴道:“银河在上,我能够解释!”

  他突然感到信心十足,高声地叫道:“你那个万能的骡和新川陀早就有联络,你自己说过,扣押我们就是他的意思,啊?那些联络人如今非死即伤,我们把皇太子给杀了,另外一个变成哭哭啼啼的白痴。骡并没有成功地阻止我们,至少这一次他失败了。”

  “喔,不,根本不是这么回事。那两个并不是我们的人,那个皇太子是个沉迷酒色的庸才,而另外那个人──柯玛生,他简直是超级大笨蛋,虽然他在自己的世界中拥有大权,却是个既刻毒又邪恶的无能之辈。我们跟这两个人其实没有什么瓜葛,他们只能算是两个傀儡──”

  “然而是他们两人扣押──想要扣押我们的。”

  “还是不对,柯玛生身边有一个奴隶,名叫殷奇尼,扣押你们是他出的主意。那个家伙年纪已经很大了,不过暂时对我们还有利用价值,所以不能让你们把他解决,你懂了吧。”

  贝妲将根本没有动过的茶杯放下,转过身来说:“可是,根据你自己的说法,你自己的情感已经被动了手脚,你现在对骡产生了信心──一种不自然的、病态的信心。你现在的见解又有多少真实性?你已经完全失去了客观思考的能力。”

  “你错了──”上校又缓缓地摇了摇头,再解释道:“我只有情感被定型,我的理性仍旧和过去一模一样。制约之后的情感也许会对理性造成某些影响,然而这并非强迫性的。反之,我摆脱了过去的情感羁绊,有些事反而能够看得更清楚。

  “我现在终于可以看出来,骡的计划是睿智而崇高的。在我的心意‘归依’之后,我才领悟到他在过去七年──从他发迹开始到现在的所有经历。他利用与生俱来的精神力量,首先收服了一队佣兵;利用这些佣兵,再加上他自己的能力,他攻占了一个行星;利用该行星上的兵力,再加上他自己的能力,他不断地扩张势力范围,终于能够对付卡尔根的统领。每一个步骤的发展都环环相扣,合理而可行。当卡尔根成为他的囊中物之后,他便拥有了第一流的舰队,利用这个舰队,再加上他自己的能力,他就有办法攻打基地。

  “在骡的计划中,基地具有关键性的地位,因为它是银河中最重要的工业重镇。如今基地的核能科技落在他手中,他其实已经是银河之主。利用这些科技,再加上他自己的能力,他可以迫使帝国的残余势力俯首称臣,而最后──当那个不久于人世、又老又疯的皇帝死了之后,他就能为自己加冕,成为名副其实的银河帝国皇帝。有了这个名位与实权,再加上他自己的特殊能力,银河中还有哪一个世界敢反抗他?”

  “在过去的七年间,他已经建立了一个新的帝国。换句话说,谢顿的心理史学需要再花七百年才能完成的功业,他只要花七年的时间就能达成目标,银河即将重享和平与秩序。”

  “而你们绝不可能阻止他的计划──就如同人力无法阻止行星运转一样。”

  普利吉一口气说完之后,室内维持了好一阵子的沉默。他发现没喝完的半杯茶已经凉了,于是将茶倒掉,重新添了一杯,慢慢一口一口地喝着。这段时间中,杜伦愤怒地咬着指甲,贝妲则是一脸苍白,表情僵凝。

  然后贝妲以细弱的声音说:“我们还是不信,如果骡希望我们信服,叫他自己到这里来,亲自制约我们。我可以想象,在你‘归依’之前,一定奋力抵抗到最后一刻,是不是?”

  “我的确如此。”普利吉上校严肃地说。

  “那么让我们也保有这个权利。”

  普利吉上校站起身来,以断然的态度,清晰有力地说:“那么我走了。正如我刚才说过的,我目前的任务与你们毫无牵连,因此我想我也不必报告你们的行踪。这算不上是什么恩惠,如果骡希望你们住手,无疑会另行指派他人进行这个任务,而你们的计划注定会夭折。不过,我犯不着多管这档子闲事。”

  “谢谢你。”贝妲含糊地说。

  “至于马巨擘,他在哪里?出来,马巨擘,我不会伤害你──”

  “找他做什么?”贝妲的声音突然变得激昂。

  “没什么,我接到的指令也没有提到他。我听说骡指名要寻找他,但是既然骡要找他,在最合适的时候一定就能找到,我什么也不会说的。我们握握手好吗?”

  贝妲却摇摇头,杜伦也只是以软弱的轻蔑目光瞪着普利吉。

  上校钢铁般强健的臂膀,似乎微微下垂了一些。他大步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说:“还有最后一件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为何那么固执,我晓得你们正在寻找第二基地。当时机来临时,骡就会采取必要的行动,没有人能够帮助你们──但由于我不是今天才认识你们,也许是良心驱使我这么做,无论如何,我已经尽力想要帮助你们,希望你们能及时回头,避掉最后的危险──告辞。”

  他行了一个利落的军礼,然后掉头便走。

  贝妲转身面对哑口无言的杜伦,对他轻声说道:“他们甚至连第二基地也知道了。”

  此时,在川陀大学图书馆一个幽深的角落里,艾布尔·米斯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浑然不觉。在这个昏暗的空间中,他蜷缩在微弱的灯光下,正一个人得意洋洋地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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